王都格兰萨中心医院、已颇久未能启封但维护依旧良好的急救室当中。
几名平时难得见面的医生今天却一并聚集在此。
——他们都是这间病院里、为数并不多的有过“外科手术”相关学习经历的人物。
如今应了某位直属于王室的大人物的要求、聚集在此地只为了医治一名“特别”的伤者。
“…没办法接受治疗术?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这样…”
白袍的主刀医生皱了皱眉、金丝边眼镜下的眼望向病床一侧临时写就的草书病例。
…伤者似乎名叫白崎。
自左胸到右胁、深度伤及肋骨的特大刀创一处。
双手虎口处因为冲击而生的迸裂。以及多处的肌肉拉伤——
按理来说,尽管是这样程度的伤势,在这个时代却是并不怎样打紧的事情。
只要前往圣教的教堂做祷告、并请求助理主教一级的人物出马,使用大师级或者以上的治疗魔法的话,就能在一两刻间轻松治好。
慈悲为怀的他们虽然照旧会收取一部分的感谢费,但总体而言也和前来医院治疗相差无几…所以随着时间的流淌,会来医院诊治外伤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
——然而,这次的情况是特殊的。
按照字迹狂草的病历简述上所言,造成伤者胸口创伤的并不只只是单纯的物理斩击,其上更附着了与如今通行的治疗术相同的、“神圣”属性的魔力。
故而,如果在伤口的基础上施加同根生的治疗魔法,不仅仅会没有效用、甚至更可能起到反效果…
尽管这理由很合理。
但…“神圣系的攻击”、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主刀医生并非是魔法师,但他也知道神圣系的魔力,基本上只能够应用于防御和回复属性的魔法。
究竟是什么人才能——
“…主任。止血和伤口处的清淤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主刀医生身边护士迷茫的声音却在此刻将他拽回现实。
……的确,现在也不是考虑原因的时候了。
“是啊。接下来…自然是手术吧?”
他眯起眼睛继续端详着眼前的白崎。
…这种规模的外伤处理。
自从三百年前、人类在“第一次魔王讨伐战争”中发现并开始利用魔法后,便是久未有过的事情了。
数百年以来的“第一次”…
能够做得到吗。这样想着的主刀医生,汗水浸透了背上的白衣。
然而——
“…上次这么紧张…还是在解剖课上第一次剪青蛙的时候吧……!”
…尽管是这么说着。尽管是那样想着。
单层纱布制成的口罩所覆盖的他的脸上,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这不是正好吗。
展现在这魔法盛行的时代里、医学依旧有着其“不可替代性”的机会来临了。
想去证明“自己所投身的事业,是绝不落人后的”——
也许正是每一个他这样的职人的夙愿吧。主刀医生招招手,紧接着雷厉风行地下起命令。
“手术刀、还有缝合线…嗯…意识都昏迷成这个样子了、恐怕也不需要麻醉…算了,还是取必要剂量的麻醉剂来!动作快!名垂医学史的机会就在此刻了、你们也不想错过吧?!”
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他在后面补上一句。
“…以及、在手术场上我不是什么’主任’。接下来、只要叫我医生就好了!”
看起来不论动机如何。白崎的性命——
应该是会得到倾尽全力的保障了。
***
气氛在焦灼着的、并不只是那急救室的一隅。
在走廊过道中的等候区里,也有一个角落弥漫着这样的气息。
——在那里端坐的少女,满身遍染着扎眼的猩红。
但那…并不是她的鲜血。而是另一个人的。
从她身边偶尔路过的行人们,或多或少地都对她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在这样的环境下、少女——茵菲莉娅、不由得紧紧抿起双唇。
她尽管是当事人之一、但终究没办法介入专家们的工作场。
所以只好在外面独自地等待着,并祈祷这幕…由自己而生的悲剧能够顺利地结束。
然而。就在等待着的同时,萌发了的某种感情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灵。
“为什么…”
她垂下睫毛遮住眼帘。眼前浮现出的是前不久发生的场景。
往日里所当作兄长般爱慕的学长的高大的身躯、在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显得渺小起来的那一刻。
尽管是发生自误会。
但是。明明是做出了这么过分的事情的。
自己却…
茵菲莉娅看向自己的双手。那里从方才开始就是未能停止的…颤抖。
但并不是因为恐惧、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
她喃喃自语。
我…会这么地……
开心、呢…?
没错。她确确实实地——为眼前的悲剧愉悦着。不知为何。
疑惑重叠起来。罪恶的意识翻滚着涌出。
伤害了重要的人、却因为那份“征服感”而生了由衷的快乐…
这份确实的感受,令少女的心有些灼痛。
所以,这之后的自己、如果想要继续去面对白崎哥哥的话,就该——
(就该去把这些抛下吧——?)
…似乎有谁在少女的心中这么低语着。
茵菲莉娅努力地去分辨清,好久才明白、那好像是…
自己的声音。
尔后,那回荡的心声越发明显了。
对——抛下吧。
抛去这种无聊的负罪感。抛弃那些多余的价值观。
之前也一样不是吗?因为拘泥着这种无聊的、繁杂的东西…
结果…明明自己是比谁都想要得到他的、却最后差一点便遥不可及。
所以——那些碍事的事情,全部抛下就好了。
没有人注意到。
茵菲莉娅低垂了的面孔上、露出了像是快要崩坏一样的表情。
只为了自己的欲望…只为了“他”而活着的话。
自己…想必会成为比谁都恶劣的女人吧。
——但是,那些都无所谓了。
其他人要怎么看待自己都无所谓。
反正、过去也不会朝自己投来什么欣赏的眼光的吧?
……从前。会看着我的只有他。
那么、我也只看着他不就可以了吗?除此之外的东西、一切都只是碍事的石子而已…
自己要是早就察觉到的话、也不会至于如此了吧。
而且…只要是他、白崎哥哥的话,就是绝对能理解的。
茵菲莉娅想。
没错。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是他的话就可以容纳的下。
因为、他是——
传来的错落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茵菲莉娅抬起头。
有谁来了。
“……让你久等了。关于你的’前辈’的安置、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廊下灯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地浮现着的是洁白的狐狸面具。
他正是那个把白崎和茵菲莉娅带离混乱的根源地、并动员起中心医院的全力来治疗起白崎的、医生印象里“直属于王室”的某个人物。
狐狸假面的掩盖下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出他的语气是古井不波的平静——
“…那么,我们就来磋商一下吧、茵菲莉娅小姐。有关于你…有关于’勇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