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感觉会很糟糕。
不对。这样子回去的话绝对会很糟糕。
让茵菲莉娅看见的话、她会怎么想呢…恐怕光是解释就得费上一番功夫吧…
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艾普莉尔的同时,白崎不由得这么想。
虽然说他实际上考虑的太过天真了。
真的被少女知晓的话,还能够做出解释之类的…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但话是这样说,于情于理白崎又总不能就这样把艾普莉尔抛下不管。
所以他还是应着那两个损友有点诡异的目光,搀扶着昏昏然的艾普莉尔朝自己眼下的寄居处前行。
本来、去住旅店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可是他已经没有钱了。
前段时间里连番不绝的事件、以及方才聚餐间所耗损的经费,已把他的小金库彻底掏空矣。所以他还是选择了相对而言比较——或者说非常——危险的那路径。
——总之。如今可说是四面楚歌。
但或许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吧。
转机就在此时发生了。
白崎感觉到肩上的东西…哦不对、艾普莉尔。动了动。
随后隐隐约约的话音贴着耳边传来了。
“…啊。早上好哦,白崎同学…嗯?现在、还是晚上吗……”
金发的少女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还带着少许朦胧地朝白崎不明不白地问好。
尔后又探头探脑地侦探起了身边的情况。
……现在是该高兴了吧。
不对。现在不应该高兴的!
白崎猛然地察觉到了战场的真实。
说到底,既然怎样都是喝醉了的话——
那还有意识、能动会说话的状况理论上远远要比单纯的昏睡过去更可怕吧…?
而他的这份担忧,紧接着就得到验证了。
“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环顾完四周的艾普莉尔、又转回来朝白崎发问道。
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她酡红的面颊和白崎靠的很近。
话语间夹着略带几分绵薄酒气的吐息、自然地随晚风吹拂过白崎的侧脸。
吹气如兰算不上。吹气如龙舌兰的感觉倒是有的。
——算得上是挺独特的场景了。但白崎完全没有静下心来观赏眼前景象的余裕。
“……发生了一点情况。班长。”
反而,他只是在竭尽脑汁地编织着话语。该怎么说明好呢…白崎在心底里纠结着。
就在白崎还犹豫着的时候,醉酒者特有的、因为酒精影响而特别活络的大脑却已经提前帮艾普莉尔补完了眼前的状况。
“情况?这种时间里吗…啊、难不成、那个饭店被袭击了?!那可…嗯、不能逃啊!我们魔法剑士不正是…哈、不正是为了这种时候、才夜以继日地锻炼到现在的吗~!”
艾普莉尔将手摸至腰间,接着气昂昂地亮剑出鞘。刃锋在夜空星月的映照下泛起明晃晃的光。
——就算是聚餐这样的悠闲场合也还带着,似乎“寸不离身”就是少女对待自己佩剑的基本原则。
“走吧,白崎同学!惩恶扬善、啊…尽忠报国!就在今天!就是今天啦!”
看样子她是准备马上去对空气杀个回马枪——
一般来讲这是可以称道两句的认真态度。但现在可不行。
“啊不…班长。也不是那样的情况。总之、冷静下来听我说——”
白崎赶忙上前,有点头痛地制住艾普莉尔的行动。
如果在大晚上被夜巡警官们发现有位醉醺醺的金发少女拿着把剑开始左冲乱突的话,可能就只得去看守所坐一晚了。
而好像也是发现四周没什么敌人也没什么火光了吧,艾普莉尔又把剑收进华美的剑鞘中。摆出一份严阵以待的姿态似乎是想要旁听——
“…好。我听你唆。…呃啊、嚼到哲头热,痛痛痛…”
却不幸以失败告终。听她的话,大概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
…如果白崎不是专注于要朝艾普莉尔解释现状,可能已经哑然失笑了吧。
但总之,他还是带点拘束地开口了。
“…班长。你…喝醉了。那个…先说好是伊莱干的和我没关系啊!…我先替那小子朝你道歉,所以、现在……”
——考虑来考虑去,还是直球比较清楚。
“喝醉了?!”
而仿佛是听到了破天荒的名词,艾普莉尔做出了平时绝没可能做出了的、嗤笑的动作。
“…开什么玩笑、我呢、我、可是不会去喝酒的哦。和你们这些男生可不一样~!就喝了点果汁而已、怎么可能醉啊——?我看喝醉了的反倒可能是你…是你哦、白崎同学…说到底、男孩子都是…这样吧?喜欢逞能啊、然后就、又…”
以如同白崎前世所见的那种“美式霸凌”一类的仪态(虽说也没有那么夸张)指向这边,完全没察觉到现状如何的少女大发起无端的指点。
“…说、说不定是那样吧…就当我喝醉了。总之、我们先回去…”
“回去也好…但这里看上去不是我家附近哎…白崎同学、在往哪里走啊?”
“…朝我家。班长。”
“那不准许。要回也是先回我家。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在外面…都无所谓啦……!”
艾普莉尔不容置喙地发表着命令。
尽管白崎是挺乐见这样的结果的…但是。
紧接着的艾普莉尔,就以一副比起小鸟依人来讲更像是…老骥伏枥?的姿态,整个人就靠在了白崎的身上。
“走咯、走吧…嗯。这个地方、我有印象…往那边!”
随后理所当然般开始发号施令。如同人马一体了的骑兵。
…喝醉了的艾普莉尔本人好像不太介意。但是就白崎而言、这体验总觉得…相当微妙。
他倒不是封建礼仪“男女授受不亲”的什么卫道士。
只是…只是在这种场合下经常会不由自主地犯尴尬癌。只是这样而已。
而且…从一侧紧贴着手腕、像是在被挤压着的棉花糖一般的松软触感究竟为何——
白崎也尽可能地不去想象那是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对方的指挥。向左转,向前走,然后——
“啊…接下来往右转哦,白崎同学~”
“是——”
总之,白崎就这样亦步亦趋地在艾普莉尔飘忽的指挥下前行起来。
然而就算这样完全遵循着她的指令行动…
却突然地就被对方用不轻不重的粉拳敲了下头。
…老实讲不痛。但这受击也还是让白崎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有点不解地转头望向身旁艾普莉尔的方向。
“呆——子!往右边走、右边!右边啦!”
在那里,艾普莉尔正一脸没好气地说着。
“…那个。现在不就是在往右…”
白崎辩解道,结果是啪地一声,方才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笑话!你现在正在…嗯……用背对着我不是吗!那、你的左手对应的方向不才是右边?”
…在、在说什么呢这家伙。挨了两拳的白崎汗颜了。
没想到她不仅酒量差酒品也很差…还是说正因为酒量差所以酒品才差?
先不纠结这其间的因果关系了。
若说平日里的班长艾普莉尔是英明武断的贤王类型,那喝醉了的她完完全全的就是暴君化了也说不定。
决定了什么就会去做到的坚定意志没有变化,只是想法既错愕又混乱。
好在她现在能统治的对象极少。所以在她的暴虐下并不会有太多的人无辜被害…
“是。是!我知道啦,班长!现在就往真正的右边前进!”
嗯…就是可怜了白崎这名小小的弄臣。
“对、对…就是这边,就是这边……”
见到白崎终于遵循起了自己“正确”的指示,艾普莉尔有点满意地点点头。
真的是这边吗…
表面上一派恭顺模样的白崎、内心却在抉择起要不要阳奉阴违地把艾普莉尔带回最原本的目的地。
——然而意料之外,少女指出的道路却似乎真的是没有错误的。
在蜿蜒曲折的道路的尽头是看上去不怎么便宜的联排型别栋。
艾普莉尔走上前去。摸索着腰间。掏出钥匙来。
咔哒咔哒地响上片刻以后,却在门口怔怔的站定了。
…别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走错门了吧?那就尴尬了啊、班长…白崎腹诽着。
然而余光所及之处、艾普莉尔随着逐渐打开的门一起朝前渐渐地倒下去了——
还好他眼疾手快。连忙疾速上步转身,好容易才把艾普莉尔给搀扶住。
怀中少女的身体依旧温香如软玉,白崎能够听见她轻微而有节律的鼾声。
…看这样子,大概是不胜酒力地又睡过去了。
真可怕啊。酒品不好的女人。
感叹着,白崎默默地把少女搀扶进室内,顺手关上了门。
不过——
“…班长她。是住在这种地方啊……”
白崎喃喃自语着,同龄人住的起大豪斯自己却不得不寄居在学妹家中的客观现实,令他的心间不禁翻涌起苦涩。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着这样的差距呢……某炮灰NPC陷入了深思。
***
好容易的安顿好艾普莉尔——其实也就是摸索着把她放到了床上——之后,白崎坐在客厅里陷入了沉思。
班长家的沙发挺软和的。正好适合现在进入思想者模式的白崎。
于是他索性地完全瘫了进去。套用他前世里的一个英文俚语,就说他现在是颗“沙发土豆”亦无甚所谓。
之后,白崎在脑海里复盘起了今天一整天的经历——
“…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他喃喃道。得出的结论也正是如此。
而且这糟糕的日常还没有完结呢。
至少,要做的善后处理还有一连串。
“…茵菲莉娅那边。我不回去的话、她会担心的吧;但是。班长明天起来的时候、总得又有个人和她说明状况才行…”
白崎自言自语着。但就在此时,在沙发上蜷缩着纠结的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便瞥到了某个熟稔的显目仪器。
那个是——
“…无线魔导通讯机?”
白崎判断出来了那物品的正体。
…的确。
虽说是一般人家难以负荷的东西、但像班长这种会在学区附近找大豪斯的家庭…说不定有装上这个才算正常呢。白崎想。
而这就很方便了。
“……小小的去借用一下。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白崎自言自语着。
他先前处于保险的想法,也记录下了茵菲莉娅那边的魔导传呼号。
打个电话——或者说魔话之类的——总应该是比什么也不说要强的。
说干就干。白崎从沙发上走下来,凭记忆输入号码后,准备把话筒抬起以拨号——
在这时却有一只纤手悄然无声地按住白崎的掌背、停止了他正在进行的动作。
“在想着、用这个…去和——谁联络呢、白崎同~学?”
幽幽的传来的声音和称呼暴露了来客的身份。
“哎、哎哎…”
白崎有点尴尬地转过头去。和笑眼吟吟的醉醺醺少女对上视线。
哎、艾——艾普莉尔?
——夜还很长。
而且。正如白崎所想的那样。
这糟糕的一天,似乎还远远没到过去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