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白崎深吸一口气,尔后、且惊且怒地沉声说着。
“为什么、他会死掉?!——为什么没去救他!我亲眼看见的…看见他、死在我的眼前…!他还不想死。他还…!但是、你们却…你们却一点’去拯救试试’的想法都没有啊!不是教会吗?不是自称神的代行人吗?哈,我猜你们口中的那个法斯海特神,就只是想看见这样的死亡吧!…若不然的话,他就只是一座、被你们拿来谋财夺权甚至害命的泥塑木桩!…”
无比愤激,无比昂扬。
此刻的白崎就如同是只负伤的雄狮,在朝着悲沉的夕阳怒吼咆哮。
他在痛陈命运的不公,在想要和自己的敌人——那个口中的“教会”,进行赌上全力的生死一搏!
…但是,此乃谎言。
且不说现在是早上。他和圣王国的教会也没什么要动辄去决生死的理由。
就只看他现在所在的公爵府的园林里,那也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四下无人,徒有青葱的草地里露珠微垂。
而晨间鸟雀欢快的喳喳声是他方才的涛涛长辞唯一所得的回应。
所以很显然,这么富含戏剧张力的台词不可能是白崎的应景而发。
那么,究竟造成这一切的,是什么原因了?
“…呼。哈…”
白崎长长呼出一口气。看起来方才把他累得不轻。
“…哎呀。这回的台本还真是。比起上次的来讲、又长又激烈呢…背起来真是累人啊。”
然后他便自言自语了起来。
——所以说,答案便也呼之欲出了。
这也是演技啊。是对系统所派发的那个台本的背诵。
虽然看上去,白崎最近一直为了班长的事情操劳着…
但实际上他也没有断过对系统的派发任务的挂念。
所以一有了这样的闲功夫,他便马上用来进行模拟演练了。
能熟稔一些是一些,免得到时候因为忘词这种小事而落得个身死形灭的下场——
在这方面上,白崎的态度就是这样认真的。
这也难怪。毕竟是性命攸关嘛。
而且,如果用游戏来打个比方的话——
眼下在艾普莉尔家的经历无非是个支线而已。
真正的主线,还是白崎要如何克服系统所给出的强人所难的任务,并且努力生活下去。
抛开这些作为背景的原因不谈。
“…哎呀。怎么…越是练习,越觉得要被说服了啊…”
接着的白崎,咂摸着这台本的意思后,又有些感慨地说道。
他先前在神赈日里的经历,隐约地告诉了他“这个世界的教会,也隐约有着不负责任和面子工程”的事实,故有此言。
…不过,虽然他心里是有点认同这名连名字都没有设定的剧情炮灰的观点的,对他的经历也有所同情…可、他实际上不怎么认同对方的做法。
无论如何,如果单纯的因为泛化了的仇恨,而便立刻诉诸于简单的暴力的话,那无论思考是怎么正确的,行为上也会落于下乘了。
世事都应该合乎条例才行啊——
这么思想的同时,他迈步去离开现场。是想回到公爵的宅邸内找些清水润喉——
视线却在途中,被某个突兀的事物给抓取了。
那是、设立在宅邸围墙上的一座石像鬼雕塑。
直直朝向他的那张狰狞面孔仿佛在凝视着白崎那样,让他感觉有点不自在。
“唔?…这个还,真奇怪啊。”
而在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后,白崎下着如此的评断。
他对建筑学的了解不深。但是——
还是清楚一些零碎的事情的。就比如关于这些石像鬼的边边角角。
毕竟这种雕塑在游戏里总能见到很多,所以不知不觉的就有了认知…
…咳,原因什么的且先不论。
总之,在西方文化里,石像鬼往往被作为警示和震慑恶魔之用,是驱散邪恶的一种象征。
就好比中国传统建筑的石狮子那样。将其设立在建筑上,用以抑制住外界的邪气,使其不至于侵犯进人居的住宅内…
正因如此,这座石像鬼的方向便显得相当奇特。
并非是朝向门外,而是直直对向公爵府的中央。
白崎会在公爵府的内部看到它的正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建筑工人的疏忽错漏吗?白崎有点啼笑皆非了。
斯塔盖泽公爵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暴发户…怎么会在住户的装修上犯这种的失误?
看上去,就好像是在说这宅邸的内部才是邪气的源头,而要在外面设立石像鬼压抑着它不令它朝外散去一般啊…真是微妙的建筑语言。他想着。
而且,再往两旁看去的话——
白崎侧过头。然后觉察到了,外周墙壁上其他的装潢也是同样。
那些零星横列排布的石像鬼,无一例外地都对向中央——
看那把控得当的角度所产生出的整齐的参差感,这似乎就不是无心之失能够做到的程度,倒更像是刻意的装潢。
“…算了。”
片刻后白崎还是摇摇头作罢。
他决定把这违和感放下不管了。
说不定人家就爱这样看着高兴呢——白崎想。然后又随意迈步而出。
谁知一浪接一浪。紧接着,他又遇见了意想不到的对象。
“啊呀。是白崎…先生吗?…这么一早、一人在外独自游走……是否是遇见了什么些麻烦呢?”
…是萨妮夫人。
她掩着口,秀丽而苍白的面孔上带着些少许的惊讶。
白崎只是摇摇头:“…并没有。劳您费心了,夫人。我只是习惯性地…嗯。会在起床以后散步一段时间罢了。您无需在意。”
隐瞒掉一些有关于系统的关键事项以后,白崎坦荡地回答。
而话语中的谦让言辞,则并无分毫的讥讽之意。
究其原因。他对眼前的这名平民出身的精灵贵妇也并没有什么主观的恶意。
虽然无论是艾普莉尔还是玛奇,似乎都由于这位继母的身份原因而在某种程度上讨厌着她…
那也,终究是他们的观点。
人类就算会因为其他人的消沉而受其波动地伤感落泪,但那也只是他人的情绪在自己身上的投影而已。如果说了解对方的所思所想后,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将其复制到自己身上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白崎也是一样。倒不如说…他本来也并不是什么擅长共感的类型。
他可以站在艾普莉尔的友人的角度帮她思考问题、出谋划策乃至于协助行动。
但要说令他,平白无故地就因此而厌憎起一个素未谋面的个体…
白崎衬度之后的结果,是不太可能。所以他现今也顺其自然了。
“…倒是夫人您呢?在如此的时间点里并无随伴地外出,是为了…?”
而且白崎甚至还觉得眼下闲聊几句也无妨。毕竟了解了解对方总没有坏处。
“啊…这个。是因为…”
萨妮用指节顶住下颌。动作看上去有点顾忌。
但稍久以后她开口了:
“白崎先生、应该知道的吧?神赈日。”
“…清楚的很,夫人。下一次…是两天后吧?”
白崎回应。
甚至可以说太印象深刻了啊。因为…在那日子里,发生过太多让人记忆犹新的重大事情了。他默默地想着。
“所以,夫人你提及这个的原因,是…”
而同时,白崎试探性的询问道。
“——我正是在为了这个日子的活动做准备。像你知道的那样,神赈日里,总有要分发食物的互动…而那些要分发出的、食粮和饮料的储备和烹饪之属,都是由我来直接负责的。”
“喔。是这样的吗?”
白崎有点讶然地仰起头来。
“的确如此…不必惊讶,白崎先生。并不是每个地方的教堂都如帝都那般的乐于布施且资金雄厚。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所以这时候,像我们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协助起教会的任务来的。倒不如说,现在、已经快成了我们…不。来我主导的活动了呢。真是、有点令人苦恼…”
……那能叫乐于布施吗。其实完全是作秀成瘾吧。白崎腹诽着。
“——这样吗。夫人您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而打算协作的?是…同情心吗?”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而只是作完回应后,就静静地候着眼前妇人的说辞。
“可以这么说吧。毕竟,在进入公爵府以前,我也是那些平民间的一员…”
她颇有怀念感地抬起视线。
“所以,我深深地知晓他们的难处。在取得了现在的…地位后。我就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们的办法呢…结果是有的。虽然这也许只是绵薄之力,但是有人出力的话,总胜过没有人去做…”
似乎意识到时间消磨太多,萨妮夫人的语调又复有些惊讶起来。
“…啊。不知不觉间、说的有点多了呢。再晚的话会错过早市上售卖的新鲜菜品的…那么,我先失礼了。”
提起裙摆来行礼道别,萨妮夫人转身欲走。
“——对了。白崎先生。您在刚才…没有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但在此之前,她好像担忧着什么般询问一句。
“奇怪的事情?…没有啊。”
白崎回答道。
……虽然反着装修的石像鬼确实很奇怪。
但是白崎觉得,这毕竟不是什么适合跟去户主抱怨的事情。所以他又勉强咽回口中了。
而得到如此的回应,萨妮夫人看上去就略有宽心。
“是吗。这样就好。且先再见了,白崎先生。”
白崎目送着萨妮夫人的离去。
就他对这位女士的印象,她该是娴静的类型才对。
可是看现在她那离去的脚步,好像还夹杂着一些措手不及的急匆匆。
…也许,这是由于她才新任这个贵族夫人的位置不久吧?
白崎不无猜测地想着。
但同时,他总觉得,这名夫人的话语里有着些许的违和。连带着对于她的性格,白崎也觉得有些捉摸不定了。
——说到底。
“……既然都是两天之后才要呈现出来的菜品的话。非得在今天去购买新鲜的原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白崎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也许这是厨男的某种直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