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让我生气。哪怕给野狗丢一块骨头,野狗都能记住你两三天,但克蕾雅明明治疗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连一个小时都没过就忘记克蕾雅。即便这不能怪他,也让我生气,尤其是还把克蕾雅当成怪物。”
正因为知道没人可以责怪,所以这份生气才更甚。
克蕾雅脸上的苦笑更深一分,将雪色披肩重新披上。
“换做以前的我,肯定会生气,但十年过去,我已经适应了。那个男人会忘记我,只是因为我留给他的印象不够深刻,不然他就该像那位贫民窟首领一样,清楚记得我的名字。”
“不是留下的印象不够深刻,而是因为诅咒。”
菲娅抬起头纠正。
“我知道是诅咒,可我们没有办法消除它,剩下的不就只有接受现实,慢慢尝试改变吗?”
“哈啊,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也起不了什么效果。话说回来,这个诅咒就没有办法消除么。如果是因为违背神明的规则诞生,所以才背负诅咒,那么去找神明解决不就好了。”
虽说菲娅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神明鬼魂之类的东西她一概不信,但这里毕竟是存在魔法的异世界,加上神话传说也不像人类联盟里的神话那样缺乏逻辑,关系混乱,而是可以前后印证,对得上号的故事,所以菲娅对这个世界存在神明一事,并未持完全的怀疑态度。
不过,正因为神话故事里对神明的行动记载的太清楚,所以菲娅不禁认为这里的神缺少神秘面纱,变得不像神明。菲娅时常觉得,异世界人信奉的神,和她理解的『上帝』有很大差距。
“我姑且有找过……”
出乎菲娅意料的,克蕾雅露出思索神色。
“我之所以待在米尔坎迪斯神圣国,而不是其他国家,就是因为我曾向传说里创造生命的生命女神寻求神谕。”
“结果呢?”
尽管知道如果有结果,克蕾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但菲娅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具体说法。
“结果降下的神谕里什么也没有。”克蕾雅摊开双手,一副无奈表情,“并不是没有回应,而是回应是‘无’。也就是说,生命女神听到尤娜教教皇的请求,也给予了尤娜教教皇回应,但这个回应里没有任何内容。”
“那是什么意思?”
“当时教皇向生命女神请求的问题是,‘如何消除克蕾雅身上的诅咒’,从这个问题反推回来,要么是生命女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么是我的存在过于奇怪,以至于生命女神不想理会我。当然,教皇的解释是后者,毕竟对教会而言,不能允许世界上存在连神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其实是前面一种,连生命女神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克蕾雅的诅咒?”
未免太戏剧性了一些。
与菲娅的看法一样,克蕾雅如同姐姐般笑着摸了摸菲娅的头。
“我猜应该是这样。制定规则的人不知道怎么解决规则之外的情况,神明大人也不是万能的。”
也可能是找的神不对。
没有把心中不着调的想法说出口,菲娅保持与克蕾雅相同的步调。
克蕾雅的抚摸虽然让菲娅不好意思,但却又很受用。倒不是菲娅缺乏羞耻心,而是这是菲娅以前没有体验过的东西,克蕾雅并未给菲娅同龄人的感觉,所以比起因为害羞,拍掉克蕾雅的手,菲娅觉得还是保持现状更好——反正不会被人看见,有种与克蕾雅拉近了距离的感觉,说成温暖也不为过。
自己这是多了一位姐姐吗?
如果是克蕾雅的话,也不错。
一旦产生这种意识,原来只觉得新奇的菲娅,顿时觉得头顶传来的触感混杂进了别的感情,让人内心都安定不少。倘若要菲娅形容这种感情是什么,大概是从“熟人”变成“邻家的大姐姐”。
如果能像妹妹一样依靠克蕾雅睡觉——喂,我在想什么!
假如不是克蕾雅在身边,菲娅已经一巴掌拍在脸上。
自己居然会想这种不知羞耻的事,而且还是以“妹妹”为前提。尽管已经决定要成为精灵公主,可这适应的未免太快了。
当然,内心这么想,菲娅还是忍不住稍稍脑补了一下刚才想象的画面——真让人羡慕。
“怎么了?脸红红的。”
察觉到菲娅变慢的脚步,克蕾雅不禁低下头看向菲娅的脸。
这个动作让菲娅忍不住一滞。
想入非非的对象突然凑近脸看着自己,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然后深感尴尬。
菲娅别过头去,刻意回避克蕾雅抚摸头的手,只留给后者一个侧脸。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能不能做点什么,消除诅咒的影响。”
菲娅尴尬地转移话题。
克蕾雅则拨了拨额前的银色发丝,伤脑筋地苦笑。
“诅咒不是受伤,不能用治愈魔法治好。”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扩大克蕾雅的影响力,让更多人,比如整个奥罗拉城里的人都记住克蕾雅,是不是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消除诅咒的效果。”
“做不到吧?”
“可克蕾雅自己不也是这么想的吗?通过治疗贫民窟里的病人,用救命之恩,抵消诅咒的遗忘和害怕效果。虽然不是对每个人都有用,但那个贫民窟的首领却是正面例子。”
“他不害怕克蕾雅,也能记住克蕾雅的名字。克蕾雅也说过,以前帮助过的那位兽人女孩一开始很害怕克蕾雅,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变得能够记住克蕾雅很长时间,也完全不害怕你。所以只要长时间给予人们刺激,让他们记住『克蕾雅』做过的事,诅咒就消除了。”
虽说只局限于奥罗拉城内,甚至只限于长住奥罗拉城的人,可即便如此,也比踽踽独行好得多。
然而,对于菲娅的提议,克蕾雅姣好的脸庞只有无奈。她明白菲娅想表达的意思,但想让整个奥罗拉城的人都记住她,谈何容易。
更不用提努力一番后很可能毫无回报。贫民窟的首领确实记住了自己,可那是自己经常去贫民窟治疗病人的结果,而且菲娅没有提到很重要的一点,自己收养的那位兽人女孩在离开自己一年后,便忘记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外人对“克蕾雅”这个存在的记忆始终有时限,自己也不可能让十几万人每天都看见“克蕾雅”这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