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发生的动乱已经传遍全城，百姓深知大夏军队已经入城，接下来要么对方为了掠夺财富将开始屠城，要么为了掌控此地所以不会扰民。
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还活着的人们兴奋地感激自己碰上了后者。
大街上并未出现太多混乱的局面，夏军主力位于城门处和皇城里，街道上倒是看不到她们的影子。
到了中午，有些胆子大的茶摊酒馆甚至开始继续做起了生意，国都的许多地方重新出现了人烟，整个变得活泛了起来。
却在此时，城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一队身穿陌生甲胄的骑兵簇拥着许多马车从大道上疾驰而去，最终停在了一座占地百亩的宅邸前。
附近的百姓看到这架势，纷纷露出头，而一些胆子大的甚至凑到了附近的角落里，想知道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很快附近便聚集起来一堆好事者。
“这好像是刑部尚书的宅子。”
“你们看那个马车上那个好像是夏国的标志，估计是夏国的高官。”
“恐怕是来请刑部尚书出山的，这将来夏国还不是要靠楚国的这些官员稳住局势？”
“可是听说这些夏军进城以后诛杀了数十名大臣，连同她们的府邸也被抄没了。”
“你不懂，这叫恩威并施，一方面杀鸡儆猴，另一方面礼贤下士，双管齐下。”
就在百姓兴致勃勃地议论的时候，一身华服的欧阳离走下了马车，刑部尚书的宅邸大门也被粗暴地撞开，木屑飞溅。
这立刻让周围安静了下来。
随后刑部尚书及其一家二十三人被军士押解了出来，一边哭喊，一边挣扎着想要跪下求情。
但欧阳离并不去理会她们，只是示意亲卫开始朗读榜文：
“刑部尚书楚文志，尸位素餐，贪赃枉法，纵容其女当街行凶，强抢民男，罪大恶极，按楚律，当夷三族。”
像这种株连的刑罚，男尊社会一般只杀成年男子，未成年男子会**为奴，女子则是充为官妓，运气不好还会被流放到苦寒之地，说不定就死在半道上了。
而女尊社会就比较简单了，管你男女，统统宰了。
随着一箱箱金银从宅邸中搬出，放上马车以后直接运往皇城，周围的百姓从疑惑到惊愕，再到愤怒。
那可是十几辆大马车都运不完的金银啊，这是贪墨了多少，又是从何处贪墨而来的？
“狗官！”
“禽兽不如！”
“那混账的女儿上次当街纵容恶奴打人，我亲眼看见的！”
看来不管是什么样的世界，人们都最擅长痛打落水狗。
在那刑部尚书高高在上时，从没有人敢站出来谴责她们欺凌百姓，只是默默忍受。而当她们被打落至地面，成了阶下囚，无数人的谩骂便接踵而至，似要将压抑至今的情绪一次性发泄出来。
至于为她们伸张正义的是楚国的军队还是夏国的军队，并不会有人去在意。
当刑部尚书一家人头落地之时，周围的围观者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随后这些人的尸体被扔上一辆马车，迅速运往城外掩埋。
当街宣判，当街行刑，然后直接送走，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整个过程中，楚宁泽都坐在欧阳离的马车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无法相信那个文质彬彬的刑部尚书居然是个巨贪，家中的财富简直可以用金山银山来形容。
他更不能理解百姓为何这么好糊弄，明明并没有从中获得什么直接的利益，却是因此激动万分。
他同样不知道，这种事情正在城市各地发生，当欧阳离重新进入马车，带着他回到皇城以后，从各个官员家中搜查出来的赃银也已经开始清算，初步估计不会少于五千万两白银。
毕竟这些贪官最次最次家里也能搜出二十几万两，而这次查抄的有上百人。
数千大夏军士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傍晚，马都换了三批，有的人抄完了一家贪污规模比较小的，紧接着又被安排去另一家巨贪家里帮忙。
“楚国一年的赋税能有几何？”
“……大概是不到两百万两。”
“知道为何你们楚国必亡了吗？”
“楚国……已经被这帮人蛀空了。”
“不，你那皇姐也有一份，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在后宫之中锦衣玉食，那钱粮都是大风刮来的？楚国从上到下已经腐败到了极致，这些持续两百多年享受特权的士大夫一边满口仁义道德来为自己镀金，把控了舆论，另一边，她们的所作所为却无一不是为了追名逐利，无一不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善之事。身为一国国君，不思变革，挽救国家，反而因为不断的内耗，导致要向这些人不断妥协，每次血腥的权力交替过后，这帮人必定能获得更大的特权，你的皇姐为了登基，彻底放弃了抑制土地兼并，导致这些人手中土地滚雪球般增多，但却不用缴纳赋税，而国库的负担全部落到了土地日益减少的百姓头上。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我大夏不出兵，你们很快也会国家动荡，国器落地。”
楚宁泽想要反驳，他从未离开过皇宫，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了解，所以依旧存在一丝侥幸，觉得欧阳离是在混淆视听。
但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那金山银山上之后所散发出的耀眼光辉，让他始终无法张开嘴。
“陛下，那个……”
“怎么了？”
“救出来了。”
“谁？”
“楚国国君。”
“啥？”
一直保持着威严面纱的欧阳离一时没忍住，乡音都蹦出来了。
“不是说烧死了吗？”
“末将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楚国的这皇宫大多采用石质结构，燃烧速度并不是很快，末将又及时灭火，所以……”
“皇姐她还活着？”
“额……”
“没事，说吧。”
“活是活下来了，但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随军的大夫说今后能不能醒过来尚未可知。”
听到此处，楚宁泽的眼眸不由得暗淡下去，但很快又振作起来，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姐姐活下来了。
只是现在这情况，活下来可能比死掉更难受。
“把这家伙带下去好生看管。”
“是。”
欧阳离率领大军在国都整顿数月，共计搜出赃银六千七百万两，抄没的宅邸上百座。
之后她利用这笔钱招募聚集在国都的流民，开始修建附近的河堤以及一条通往北方的道路。
同时发布法令，推行摊丁入亩，减免赋税。
楚国此时基本已经一分为二，包括国都在内的北部地区因为受灾以及夏军大肆清洗，原有的士绅地主基本被连根拔起，随后她们在各地建立农社，团结农户进行丈量并分配土地，迅速获得支持。
南部则是推举之前争夺皇位失败而被贬至南方边远地区的楚宁泽的二姨为新君，准备北上夺回故土。
面对这一切，欧阳离并不着急，因为她深知楚国国君的更替过程不可能如此顺利，那些人对自己构不成太大威胁。
眼下最重要的是今年的收成，这决定了之后的改革能否顺利进行下去。
农社已经开始培养骨干，各级军官也已经开始管理各地政务，没有了楚国旧贵，一切都轻松了不少。
可暗地里依旧有不少漏网之鱼在蠢蠢欲动，大夏的人员之中滥用职权或者玩忽职守的害群之马也开始露头，每日解决不断出现的问题成为了欧阳离的日常。
虽然至少在国都内，在这皇城之中，一切还是很平静的，但楚宁泽却安心不下来，因为当初开始血腥的皇位争夺前，也是这般宁静。
只不过那时自己是被皇姐护在身后，而今却是要靠自己来照顾昏迷不醒的皇姐。
楚国国君楚宁婉此时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由于无法主动进食，所以显得消瘦了不少，脸上裹着绷带，拆解下来以后，能看到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她的整半张左脸，那是在火场之中所遗留下来的。
楚宁泽小心翼翼地为皇姐换好了绷带，然后便痴痴地守在床边，不断地对她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他坚信皇姐可以醒过来，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至于要怎么做，他并不清楚。但是曾经每当自己害怕时，皇姐都会把自己护在怀中，温柔地讲述一个个有趣的故事，所以现在该换他了。
“殿下，该吃饭了。”
“哦，谢谢王总管。”
“别叫我总管了，现在的我就是个侍女罢了。”
“习惯了。”
如今在后宫中的生活条件和以前差别不是很大，楚宁泽对欧阳离的感情却变得非常复杂。
一方面，对方率军攻打自己国家，应该是自己的仇敌。
另一方面，自己重视的人是靠她救下来的，而且对方明明可以大开杀戒，但是却让自己等人活了下来。
楚宁泽不相信这是因为对方心善，因为那家伙如今在国都已经屠杀了上万人。
可是她杀的人越多，百姓反倒对她越是拥护和爱戴，仿佛跟她们有深仇大恨的不是大夏，而是楚国。
至于原因，楚宁泽也想过一些，对于过去的大多数百姓来说，大夏女帝坏不坏其实跟她们没多大关系，而楚国官员的恶行，她们却是实实在在地能体会到。
所以哪怕是欧阳离从街头一路砍到街尾，对她们来说也是有利而无害。
这比攻破城池所带来的危害更甚，楚宁泽有预感，只怕不到十年，百姓便不会再把自己当作楚国之民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如果不是因为过去楚国上下对万民的忽视与剥削，导致其离心离德，如今又怎么会被大夏如此轻易地收买呢？
只是不知道当那大夏女帝彻底控制住楚国以后，自己和皇姐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