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枕头下方，指尖传来的触感无意摸到了那个让她安心的硬质物品的一角——泠漪涵的日记。
也许泠漪涵不会把做了什么去了哪儿这种事情写的事无巨细，在这种地方这本日记却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阴阳术数也好、亡灵魔法也罢，孙毅很清楚自己去学这些就是为了不再在这个活尸横行的世界上担惊受怕。孙毅只是一个学生、无论她在平时多么优秀，从小到大担任过什么职位、完成过什么成就，这些都不足以填补她遭到这样大的变故时内心的空虚感和绝望感。
在目睹泠漪涵为了她而和那样恐怖的怪虫誓死而战的瞬间后，她彻底把安全感寄托在了那个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朋友身上。
亡灵并不可怕，附身也并不可怕。最棒的是如果这样一个“代行”的亡灵能帮她挡住一切可怕的事就好了。孙毅是这样想的。
她翻开日记本，上面的文字却让她由心底里感到惊悸。昨天泠奕涵写在日记本上的内容几乎用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华丽的辞藻在点评一顿又一顿狩猎到的午餐。以前泠漪涵也赞美过孙毅身上的能力，但从未和她开诚布公地谈论过这些。
每次孙毅想起那一天.....那个她看到腐烂的尸体都产生食欲的那一天都本能地感觉到反胃。现在这种欲望在泠漪涵代替她承受野性之后已经变得越来越弱。
唾液顺着略感干涸的食道滚进胃里。孙毅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卫生间洗漱。
刚出门就跟从自己房间出来的葛拉蒂撞到一块。孙毅身材矮小、一米五的小姑娘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撞上门槛。
葛拉蒂反应快，她一步抱住孙毅，两人维持了这个姿势几秒后尴尬地各退一步。
“你有考虑过长个子吗？”葛拉蒂哪壶不开提哪壶。
“已经很多年没长高了。”孙毅依然保持礼貌。
“再过不久我会把你送到恒世梦境去，只要你想就能长高。”葛拉蒂话语里流露着羡慕。
“等等，为什么？”孙毅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恒世梦境？而且葛拉蒂小姐您明明身材很好啊。”
“我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今天正好撞到你就都告诉你好了。”葛拉蒂边说边整理睡衣，“带你来的理由你多多少少应该也猜得到。我本人也很讨厌那些语焉不详的神棍。”
“简单来说，你受到了神的眷顾。可惜这份神恩并不来自于圣光之主或者命运蛛后这样久负盛名的现世神，它是原罪的赠礼。”葛拉蒂继续说，“原罪是很麻烦的东西，那是智慧生物富有情绪的魔力杂糅的集合，被它关注的你一定在某个时刻展现出了你对某种事物的渴望或偏执。”
“好消息是所有的原罪魔神都已经被永远地送到了罪渊下，坏消息是在邪教之外所有的教派都都会敌视你这样被原罪选中的人。”葛拉蒂学起她从身体原主人的脑袋装的网络用语。“嗯，恒世梦境也是响当当的邪教，比我这种野牌坊古老得多。”
孙毅点点头，这些事情听起来像是这些“神使”的恩怨纷争，她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来证明自己在听。
“所以在这件事里，我和泠漪涵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孙毅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对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神使”来说她的命运完全不在她的手里。她只是想趁这个机会了解得更多。
“我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葛拉蒂换上命令式的语气，“我会把泠漪涵留在我这里。这是我和恒世梦境谈好的交易条件。”
“谢谢，我知道了。”孙毅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惊慌失措，这样的结果比她预计中的最糟情况要好得多。
“嗯？你居然这么平静的就接受了？”葛拉蒂好奇地眨眨眼睛，“那个小姑娘还有这样那样的愿望，被我统合的时候根本接受不了。”
“能活下来已经很庆幸了。”孙毅垂下眼帘，“见到那些孩子之后我已经知道我父母活下来的希望是如此渺茫。”
跟葛拉蒂简单道别，孙毅就跑到一楼跟那些孩子们一块儿享受早上的大锅饭。掌勺的也是那群小孩子。
葛拉蒂收留的都是这些父母双亡的小孩子，他们总不能让僵尸骷髅做饭。厨房是轮班，孙毅也轮到过一次。小孩子学东西比她来得快，在做饭这事儿上还真没自信比他们做得好。
今天早餐搞了一大锅黑米粥。早餐一般都是粥类，具体吃什么就看最近搜到了什么粮食。
陆巧熙特意端着碗坐到孙毅身边，看似无意地跟她搭话。
“刚刚殿下在楼上和你聊的我都有听到。”陆巧熙伸手捻了些白糖撒在粥面上，用勺子在里面左转转又转转，“我觉得关于这件事你还是有必要知道。”
孙毅没搭话。她看都没看陆巧熙，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碗里的粥，就好像能从碗里悟出天道。
“担心泠漪涵还不如担心你自己的处境。她跟殿下签订契约，只要殿下没有死她一定不会有事。”陆巧熙声音不大，孙毅却斜着身子不想漏掉陆巧熙说的每一个字。
“殿下会消除释放活尸瘟疫的人，所以我愿意为她献上我们先祖流传的智慧。”陆巧熙用筷子沾了沾粥，在桌子上画了个若隐若现的阴阳鱼。“我看你也没有和我聊的心思，那我就先给殿下送早餐了。”
陆巧熙端起旁边的托盘，把自己的粥也放上去，转身就上了楼。
陆巧熙很聪明，她表现出的形象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符。就像孙毅和陆巧熙第一次相见那样，陆巧熙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本笔记。这次的本子比上一次的要有更厚实的质感，页沿夹着的标签更是标注出了各个章节的位置。孙毅把它拿在手里，那样子就像是捧着经文的虔信牧师。
孙毅一有时间就泡在那些讲述亡灵魔法的典籍里。她不是孩子，不需要别人督促她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是正确的，运用魔力、念诵咒语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至少亡灵魔法的施法材料很多时候只需要死人的骨粉就已足够。除了亡灵魔法，她还想像陆巧熙那样在阴阳术数上有所进步。她的阴阳术只是现在这样半吊子的水平，才会产生她拿脑袋里泠漪涵的阴魂没有任何办法的现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下去泠漪涵过于强大的灵魂会彻底支配她的身体。
于是她和陆巧熙做了个交易。她付出的是复活泠漪涵所用的祷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