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露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麻烦,挡在她和孙毅面前的是这些昔日在酒馆多有所见的熟悉面孔。他们几乎把整个巫妖宅院围得水泄不通,等的就是依照绯的命令来接孙毅的她。
让我们把时钟拨回今天清晨。
语言拥有力量。即使它不是饱含魔力的言灵也是如此。生命的文明建立在语言与文字之上,而种群之间个体的交往也非语言不可。语言是一种艺术,疏于语言者也将遭受它带来的苦难。
“威猛先生”前些日子才见过私访葛拉蒂的火焰女人。神使之间进行商谈并不是第一次,作为“巫妖宅院”孩子们的代表,“威猛先生”也总是会见到一些别的孩子见不到的大人物。
只是孩子心性的“威猛先生”当然也更容易和孩子们玩到一块儿。巧合的是,他的一个玩伴父母都是皈依秘法教派的信徒。
平日里孩子们在一块就喜欢吹吹牛。无非就是学了什么新的法术,从高高的石头上跳下来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小孩子爱玩,爱比。那天也是这样。
“威猛先生”作为巫妖宅院的孩子头儿带着几个小孩子去跟其它教会的孩子“斗法”。
你一来我一往,一招一式虽然威力不大却也还算好看。来自恒世梦境和辉耀教廷的小孩则负责保护他们斗上头的孩子的安全。
换做平常,陆巧熙会作为“督军”防止威猛先生胡说八道。可陆巧熙忙于准备仪式和符箓葛拉蒂小姐又催得紧,这种小事自然就不再跟着孩子们胡闹。
于是威猛先生的骷髅僵尸在被正义之剑全部消灭之后,他那些又臭又丑的怪物在其它孩子的哄笑里黯然退场。
威猛先生气不过,就吹起牛皮。说他们家有一个隐世不出的绝世高手,全身包裹在火焰里的大姐姐。他念出绯的名字,艳丽的红光刺激着孩子们的眼睛。
就连他们教会里那些神使也不可能只是念出名字就有如此光景!小小的威猛先生根本不知道他在呼唤的是一位古老的邪神。
呼唤神的名字,会引来神的注视。
名字富有魔力,名字存在意义,名字禹涵命运。
威猛先生在凋亡之火里痛嚎。他的无礼没有夺走他的生命,那饱受折磨的身形也成为孩子们眼里盛大的焰火。在急救法术都毫无效用后,他们一哄而散,第一时间就回去想找熟悉的大人。
绯的存在和目的都浮出水面,各个教会的神使很快都把目光投向绯的目标——一个被邪恶祝福的土著。
正神与邪神之间微妙的平衡遭到重重一击,每个人都在思考如何在这种情况下或进或退,得出来的结果就是先让这些“冒险者”把目标抓回来。
流动的时间再次滚转,指针指向楚露现在面临的画面。
对于这些浅信徒来说,什么神明大义都驱动不了他们,驱动他们的是单纯直接的利益。用更直白的语言来说,能更好的活下去。
楚露身下的白虎释放出强大的能量场,把各式各样的魔法挡在外面。那是绯早就安排好的魔兽,它的威势将那些试图穿过防护罩的战士拦在爪牙之外。
双方暂且僵持着,第一轮冲锋的战士里有个不幸的中年人被巨兽的爪牙撕掉手臂,本就不打算拿命换的冒险者们也就决定先干耗着。
最麻烦的要数那些魔鬼行者。他们燃烧着黑炎的剑刃让巨兽不敢把背后暴露给它们。
这样下去一定是慢性死亡。
孙毅身体虚弱,帮不上什么忙,巫妖宅院那些孩子们又不打算伸出援手。楚露背后是冰冷的铁门,面前是虎视眈眈的冒险者们。可她又不敢逃跑,如果她跑了,捏在绯手里的父母就会发挥人质该有的作用。
不等楚露想出个法子,骤降的气温就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白霜顺着地面向前延伸,它自巫妖宅院而来,又在人群身后停下。
“冰。”
浑身被勾勒身形的黑色甲壳覆盖的女性从玻璃爆裂的巨大声响里跃进战场。手心绽放着清冷的光辉,苍白的长发披在身后,淡紫色的竖直瞳孔与人类相去甚远。
她呼唤了冰的名字,而冰回应了她的诉求。
冰组成的握柄在泠漪涵手中延伸,晶莹剔透的冰剑上布满瑕疵。尽管粗制滥造,它依然是货真价实的命名术。
冰剑在袭来的火焰或弓矢前融化、断裂。溢出的破坏在泠漪涵的甲壳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但这也让她重塑的冰从优雅的细剑变成粗犷的阔剑。
葛拉蒂的冰是善变的。冰在葛拉蒂手中是千奇百怪的武器。它能铸就魔剑,也能复现神兵。
呼唤事物的名字,展现它真正的姿态。这就是命名术的来由。名字拥有魔法,名字蕴含神秘,名字对应着万物的本质。
泠漪涵的冰是顽固的,它是重塑脊骨的意志。寒霜所构筑的阔剑用它宽大的剑面将那些羸弱的魔法阻挡在前。
重而无锋的剑面之后,身着黑甲的骑士坚决地向前推进。剑锋斩在顶在最前面的圣骑士的盾牌上,蔓延而出的寒霜抹上圣骑士的手腕,就连他所相信的光耀之主也不能守护他。
如重锤圆舞,如狂风呼号。可怜的人儿变成保龄球和它倒霉的球瓶。来自黑甲虫的巨力轻而易举地将他们一起掀出去。
白霜侵蚀着意志,白霜啃噬着骨骼,泠漪涵拥有的力量已经脱胎换骨。无论是从侧面还是正面,从空中还是地面,她拥有虫群魔法的复眼都让这些攻击无所遁形。
对这些冒险者来说更糟的还在后面。即使流矢贯穿肩甲、即使魔法灼烧头颅,那蠕动的血肉和生长着的白骨也足以让人们战栗。
那是无法逾越的亡者之墙。
此刻,孙毅害怕地躲在白虎的守护下;泠漪涵享受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楚露咬着牙担心接下来的事件走向会不会影响到她的亲人;冒险者们犹豫着该不该继续作战;只有站在别墅阳台观赏她塑造的骑士的葛拉蒂愉悦地微笑。
五味杂酿。
打破了这一切的,是一柄漆黑如墨的黑刀。黑刀上缠绕的火焰里埋藏着仇恨和狂怒。在冰剑撞上张建国所持的盾牌时,黑色长刀便刺穿那尚未成型的冰剑、熔化了拥有金属光泽的亮丽铠甲;躲在张建国身后的唐霖找到了泠漪涵最薄弱的点。
“我早就想刺穿你了。”
声音经过冰剑传进泠漪涵耳朵,她原以为这一刻的自己已经所向披靡。
孙毅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恶魔的黑焰竟在白霜中燃烧。两者碰撞、交织,最终黑焰从而而外地将泠漪涵点燃。
姣好的面容在恶魔火焰中扭曲变形、随后接踵而至的魔法、箭矢,甚至还有钢筋就将那个半人半虫的怪物彻底淹没。
葛拉蒂皱起眉,充满恼火的眼睛扫视兴奋的冒险者们。她不喜欢这样,她就像被弄坏了玩具的孩子,满腔的脾气不知要向哪里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