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漪涵沿着气味儿前进，她敏锐地觉察出行进的方向，在破破烂烂的街道间穿行。
习惯了振翅而飞再要研究怎么跑酷就像从头开始学走路。泠漪涵翻过车顶，但她对自己一直在成长的身体能力显然没有足够的认识。手掌庞大的力量没有让她撑着车顶跳出去，反而让她像捅破窗户纸那样一头掉进了车里。
伸手插进车内活尸的脑袋里胡搅一通，确认这些张牙舞爪的活死人已经彻底死透了，泠漪涵这才撞开车门继续跟着气味儿跑。
寻着气味儿，泠漪涵来到了一块开阔的公园。这里既没有游荡的活尸也没有因为焦急冲进来的车辆。风拂过树叶，抽芽新生的枝条沙沙作响。
这儿平静得像世外桃源，空气中却充斥着腐肉和鲜血的味道。那股恶臭简直挥之不去，它粘稠而溃疡，像是冒着出芽的孢子的腐肉，又混着鲜嫩畅快的血气。
是巢穴。
泠漪涵本能地想到这个词。光凭她所追捕的怪物体积是不可能做到这样多的事的——移走车辆、修复护栏和围墙、狩猎活尸。
不，这些事情甚至都是需要人来做的才对。犬类生物真的做得到这些吗？
到了这儿，空气中任何一处都是腐肉的味道，泠漪涵已经没办法再通过嗅觉去寻找她要找的猎物。
胃里翻腾的呕吐感让她忍不住干呕，尽管什么也没吐得出来，厌恶感实实在在地烙下了。
真有人会在这里生活吗？
几丁质甲壳披上身子，泠漪涵蹲在地上，利用足部外壳上的纤毛去感受地面微小的震动——这种能力她还是第一次用，虫后未成型的下半身只保留了虫后最重要的生育能力，在吃掉黑甲虫之后她才逐渐发掘出这样趋利避害的侦查手段。
唯一的缺陷就是这些感受信息通常会被脑袋自动屏蔽，过量的信息会干扰对其它信息的接收的判断。
现在这种时候用起来刚刚好。
泠漪涵的人类眼睛和复眼带来的变异视觉里看到的东西一齐失去了色彩，空气中粘稠的臭味也从泠漪涵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震动是一种波纹，它会沿着空气、沿着土壤、沿着流水，被带到数里之外。这些纤毛能做的就是感受来自地面的震动，它甚至捕捉得到地下松土的兔子或是打洞的田鼠。
“感觉到了，有东西，不止一个。”
稳定、清缓的动作，是爪子拍击地面、向四周荡漾、扩展的波纹。
稳定、沉重的脚步，是双足叩击大地、冲土地示威、狂放的恸鸣。
有人、一个人型的、某种生物。不仅如此，还有数量繁多的犬类。
嗯？
涟漪中有物体从高处跳上地面，并迈着欢快碎步的痕迹。
不止一个人。一个很壮，一个纤柔。
脚步靠近，泠漪涵收回感官。
她看到的是数十头巨型犬类，每一头都有獒犬那样大的体型。但从它们的外表来看，它们每一头都有着不同的样貌。有的是沙皮狗，有的是腊肠，大多是叫不出准确种类的野种。
它们是异变的犬类。
这些犬科动物有着很高的智慧，它们群体出动，很自然地将泠漪涵围在圈内。它们来回踱步，却并不靠近，保持着包围却不围攻的架势。
泠漪涵没有轻举妄动，她认为这些犬类很有可能是受到那两个人的驯化。
包围圈缩小了些，它们在试探。
“冰。”
泠漪涵的脚下结起白霜，那蔓延的寒冷为地面粉饰上因为寒冷而留下的点点白痕。
每一次使用命名术，泠漪涵都对命名术的理解更深一分。蔓延的白霜上立起粗糙的冰锥，它们不如葛拉蒂的冰锥那样细致精巧，却也有了初步的雏形。
命名术不是魔法也不是攻讦，它只是命名者所认定和传颂的异世现象。
白霜让那些犬类不安地后退，因为站得最靠近的那只已经被冻成了冰雕。
就在这些犬类附近不远处的地面动了一下，整块土块儿连着它上面那块草皮都被一并掀开。从里面探出脑袋的并不是穷凶极恶的怪物，而是一个手里挥着白旗的女人。
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从地下爬出来的动作也有些缓慢。
是一个幸存者。泠漪涵这样想着，依然没有放松戒备。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怎么驯服这些狗的？”
“我能驯服它们，我保证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活下去。”
似乎应了那女人的话。这些咄咄逼近的犬群就化整为零，一个接一个消失在泠漪涵的视线里。
“只有你一个人吗？我觉得你还是跟我走比较好。”泠漪涵明知道至少还有一个人。
“嗯...对，只有我一个人。”女人头发披散着，遮住了面孔，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我这里的生活也还算过得去，您要不要来我家里看看？”
“不了。”泠漪涵拉开距离，她有些摸不准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如果你不打算跟我走，那抱歉打扰你们，我这就离开。”
泠漪涵半鞠躬，转身就打算走人。她确实对个处处透着怪异的地方感兴趣，可她打算先回去问陆巧熙她们打听打听，说不定能省掉不少麻烦。
“那个，等等！”女人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泠漪涵。“你是人类？你不是那些虫子的一份子？”
泠漪涵皱起眉，她转过身用十成十的不耐烦的眼神看着这个女人，任何人都能读出眼神里面那股子糟糕至极的耐性。
“你不需要质疑我的种族。”泠漪涵转过身。
“你来自神使们的营地对不对？你们有没有治愈的力量？请一定要帮帮我！”
女人不由分说就靠上来，直到泠漪涵锐利的指爪抵住她的喉咙。
“你先等等。”泠漪涵收回手指，用冰冷的眼神扫视这个女人。“下面还有一个人，对不对？”
“嗯！”女人拼命地点头。
“本来你准备把我引下去，然后趁我不注意突然袭击我。你朋友锐利的爪牙和很有可能抓住机会撕裂我的喉咙。”泠漪涵话锋一转。“然后呢？和地窖里躺着的其它尸体躺在一起？”
“不！绝对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下去见一见他！他的状态真的很不好！”女人辩解道。
“是的，所以他需要鲜活的血食。”泠漪涵再也无法隐藏她逐渐变得狰狞的表情，白净的面容下已经满盈了狂怒。“你养的是什么东西？活尸？怪物？”
从那女人于地下钻出来之后，空气中就注入了挥之不去的腐臭味。
虫翅伸展，她已蓄势待发。
那女人吓得转身就跑，泠漪涵已经彻底磨灭了所有的耐性，虫翅嗡鸣，指爪电掣。
指爪交错，铜骨蜂鸣。
泠漪涵只觉得撞上了一堵坚硬的铁壁。她引以为傲的指爪甚至止不住地颤抖，掌心滴落鲜血，手指弯曲变形。
在那一瞬间，她的指爪撞上了这怪物的铁掌。要是她没有及时撤退，利爪和尖牙就会在哪一瞬撕碎她的肩胛，切开她的咽喉。
阻挡她的是一个虚像，一个只有狼头和两只利爪的虚像。
来自地底嗥叫声撼天动地，狂猛的犬群再度群聚。这一次，这些变异的巨型犬再也没有畏惧白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