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拉蒂灵魂的虚影被那厚重粘稠的魔力勾勒而出,稍有粗枝大叶的线条让她看起来少了些柔和,却又多了神圣和威严。
灵魂的虚影托起那枚小小的球体,她打开了自己的胸腔。
葛拉蒂的胸腔像翻开的柜子那样向两侧打开,里面装着大量精密而复杂的机械结构。体内倒吊的管线连接在一个又一个干瘪的囊袋里,那是一副和美丽的外表毫不相称的别的东西。
葛拉蒂将那枚小小的球体精准地安装进身体的某个部位,空气中浑浊粘稠的感觉随之消失。人偶的样貌与身体从虚幻走向凝实,却又没有完全成为实际存在的东西。
威鲁克斯见她做完了工作,一把将葛拉蒂和泠漪涵两个小人儿抓进手心。他冲围观的巨人挥挥手,也不理会那些狂热中的子民,径直回到他自己的寝宫。
威鲁克斯是个实用主义者,他的寝宫无一不体现着这一点。从正门进去,整片寝宫都是由他亲手开辟出的空间。
大门半敞,他丝毫不谦虚地展现他的力量。
“这居然是开放式的空间。”葛拉蒂低声赞叹。
泠漪涵压低了声音问葛拉蒂,“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葛拉蒂微笑着解释,“一般来说,人为制作出来的空间都是封闭式的,通过某个入口穿梭到另外一片地方。而这里不一样,他创造了一块和外界能正常联通的空间。”
“你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泠漪涵小声说。
葛拉蒂笑得更神秘了。
威鲁克斯带她们来到会客厅,这儿倒是和别的巨人装潢不同,光是摆在主位对面的云制沙发就有从小到大七八个型号。
威鲁克斯把她们放到对面的沙发上,自己则在最大的那一张上坐下来。
“要喝茶吗?”威鲁克斯从茶几上拿起三个杯子,一大两小。
“茶?”泠漪涵惊讶不已。
她惊讶不仅是这些熟悉的动作,更是对方说出来的语言。那是地地道道的秦国通语。
“临时布置的屋子,临时学来的语言。”威鲁克斯摆好茶杯,语气稍有些轻俏。
“临时。”泠漪涵琢磨着这句话的分量。
她分不清这位古老的长者究竟是对接下来要说的话看得很重还是学习一门异界语言对他来说太过轻松。
“希望现在还不迟。”葛拉蒂提起裙摆,行了一个古老的精灵礼节。“感谢您的帮助,最长者。”
“你向我们展示了你的决心,我们当然也会为你提供帮助。只要你决心在『永恒』中走得更远。”威鲁克斯举起茶壶,向三个茶杯中倒入恰到好处的茶水。“恒世梦境从来不会对盟友吝啬。”
“这次叫你们来,是因为我对你带来的这个孩子感到好奇。”威鲁克斯喝下一口茶,脸上露出了戏剧化的表情。
看来这东西的味道不怎么样。
葛拉蒂是灵魂,她当然不需要喝这东西,泠漪涵却必须要喝上一喝。
把茶杯举到嘴边,泠漪涵苦笑着喝上一大口。那混着土腥味的东西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咳,我看你们的世界都是拿一些烂树叶子就能泡茶,我还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威鲁克斯有些尴尬地把茶杯收起来。
“茶道也算是一门学问。”葛拉蒂倒是接着话儿,“就算在她们的世界,真正搞得懂这些的人也不多。”
威鲁克斯清了清嗓子,将一枚硬币放在桌子上推到泠漪涵面前。
硬币正面画着一个锻锤形的纹章,背面则展露出不断旋转着的卡牌映像。只是看到那硬币,泠漪涵就能知道它的不凡,它承载着的是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那是某样超越了凡俗,触碰到更高的领域的东西。
“你先前不是想要试着锻造『永恒』吗?在我看来,那是你不可能做到的事。”威鲁克斯说话毫不客气,“但我愿意嘉奖你的勇气,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葛拉蒂指尖的提线人偶,她也从未把你当做人偶。那是你的意志决定的事。”
“传奇钥匙。”葛拉蒂有些震惊地看着那枚硬币。
“这是什么?”泠漪涵看向葛拉蒂,她很想知道答案。
“你把它拿在手里就知道了。”威鲁克斯卖了个关子。“拿在手里,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它是我给你的门票。”
“我从没想过这东西真的存在。”葛拉蒂快言快语,“如果你们早点告诉我它存在,我说什么也不会到天空锻炉来。”
“放心好了,我们需要的是能在『永恒』序列上走得更远的你,而不是一个毫无价值的空壳。”威鲁克斯大笑着。
泠漪涵把硬币放到掌心,在那一瞬,大量的知识涌入她的脑海。那是填鸭式的硬塞,又像是某种思想钢印,想忘也忘不掉。
有关如何熔炼材料,如何锻打器具的知识被一条一条刻进她的脑海。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体会到挥舞天空锻锤敲打那倔强的材料的景象。
一击又一击。用雷霆除去杂质,以流火解离形状,纵寒霜塑造形体。她理解到了其中每一击的奥妙,为什么要锻打这个位置,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方式,每一个细节都像与生俱来的使命。
——即使她是一个从未做过铁匠的人。
这种感觉诡秘异常,却又仿若水到渠成。再度睁开眼睛,她就像一个老练、睿智的绝顶工匠那样,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她感觉到那种从内心向外涌出来的自信,如果说到锻造、熔炼,她甚至有那种自己就是这方面绝顶大师的错觉。
“把它放回桌子上,你就会明白它到底是什么。”
威鲁克斯有些戏谑的声音将泠漪涵从幻象里拉回来,她按照对方的要求恋恋不舍地放下那枚硬币。
那种不可一世的感觉如潮水般褪去,泠漪涵用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这种回归平凡的感觉。
她分明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就在她的上方,压抑着她蠕动着的本性。那像是一个坚硬的盖子,横亘在非凡和平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