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漪涵跟着葛拉蒂穿过沙海，重新回到树精树冠之上。守在门口的却不是绯，而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孙毅紫罗兰色的瞳孔锁定在泠漪涵身上，这让泠漪涵感觉浑身不自在。那是一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但这种感觉只是出现了一刹那，甚至让泠漪涵怀疑这是错觉。
“孙毅，你头发怎么白了。”泠漪涵憋不住话，其实她想问的不止这些，她想知道孙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泠漪涵头上触角末端的复眼同样在偷偷观察孙毅。她的皮肤变得更白皙细腻，脸型上也有细微的变化，被刘海遮挡的额头间以淡淡的紫色笔墨刻出一个蜿蜒的符文。
孙毅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四正八经的正装，而是换了一套人们常说的黑丝水手服。由于她身材娇小，反倒显得可爱俏皮。
复眼从上扫到下，试图捕捉孙毅任何一个细小的微表情或者微动作，但它们一无所获。
「小心，现在的她很可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葛拉蒂的声音回响在泠漪涵耳边。威鲁克斯剪掉了大多数的丝线，但荆棘与白骨的誓约织出的丝线却没被剪断。葛拉蒂依然可以通过它与泠漪涵直接对话。
“你又在和她嘀咕什么呢？”孙毅勾起嘴角的笑容，那表情似笑非笑。她用说笑话的语气说着没有一丝笑意的话。
葛拉蒂却是心情复杂地看着孙毅，对方的身份已经和以前有所不同。泠漪涵看不出来的东西葛拉蒂当然看得出来。
孙毅身上的衣服分明是一层又一层蠕动着的触手，她的尾巴在身后摇摆，插在绯的酒桶张开裂成四瓣的花瓣式口器大口喝着绯的酒。
葛拉蒂甚至想得到绯不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些都不能告诉泠漪涵。
“孙毅，你到底怎么了，她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泠漪涵走到孙毅面前，她张开双臂想要抱她，却又讪讪放下。
泠漪涵和孙毅又不是情侣，之前逃难时睡得那么近也只是情势所迫，更何况孙毅现在这个样子，泠漪涵连以往那种逗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了。
孙毅却一把抓住泠漪涵伸出来的手腕，把高了她一个头的大姑娘拽到同一块木头上坐下，身上的气质这才变回了泠漪涵熟悉的那种认真的味道。
“我只是完成了晋升仪式而已，恒世梦境的神使非要找我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孙毅的手按在泠漪涵手背上，那皮肤稚嫩的触感让泠漪涵更是疑虑重重——她手以前可没这么嫩。
头顶上的复眼这下四处打量，它看到了在孙毅身后摇摆着的尾巴。
那是很明显的异形之物，黑色却富有质感的触手互相缠绕，在末端构成可以张开的四瓣怪异花瓣。花瓣式的尾尖张开，泠漪涵看到里面一圈又一圈可怖狰狞的利齿。
这怪异的尾巴插在酒桶里贪婪地品尝着绯留下来的美酒，就像小蛇吞掉老鼠那样让一团又一团明显的球状凸起通过尾巴灌入身体。
泠漪涵很确定，这是她和葛拉蒂出发之前还没有的东西。
“你现在应该也不是人类了吧。”泠漪涵眼神复杂地看着孙毅，对方的变化是从内而外的。
现在泠漪涵还说不出她到底变了什么，但孙毅身上却有一种不协调的怪异感。
“你自己摸摸看。”孙毅抓着泠漪涵的手，像过去那样把它放到自己的头上。
过去孙毅很讨厌泠漪涵摸她的头，那会把梳好的头发搞得一团乱。
泠漪涵反而有点不敢乱摸了，她的手顺着发丝，一缕一缕摸。很快就摸到了藏在发丝里的小小尖角。
“我已经不再是人了，阿泠。”
孙毅的小手轻轻在泠漪涵胸口抓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让泠漪涵真切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葛拉蒂原本还打算回来之后跟泠漪涵谈一谈关于传奇硬币的事情，可现在的孙毅对于恒世梦境来说极为重要。绯返回恒世梦境就是证明。
想明白了这一点，人偶少女就不打算接着在这里当电灯泡自讨没趣了。
“我知道，我知道。”泠漪涵用手护着胸，躲避孙毅的咸猪手。
她原本就想和孙毅诉苦，好好讲讲身上发生的事情。包括虫后的影响、见到的苍青色巨鸟、张繁星他们吃人的事儿，还有在云端城中看到的那一切。
可现在孙毅完全变了个样子，这让她手足无措。泠漪涵甚至觉得自己那些事情与孙毅现在身上发生的事情相比都那么微不足道。
泠漪涵想开口问些什么，可她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孙毅的视角又是另一副样子。她看到的泠漪涵身上环绕着淡青色的光带，它与粉色的、紫色的、红色的光带交织而又分离。
菲露娜天生就拥有窥破他人欲望和隐藏自己欲望的能力。青色的是求知，粉色的是情欲，紫色的是权力，红色的是暴虐。
泠漪涵一定想问自己，那条蓝色的光带比泠漪涵刚从传送门里钻出来的时候明亮得多。
“我举行了一个仪式。”孙毅从身边拿起准备好的日记本，把它塞给泠漪涵。“是那个仪式转换了我的种族，而这个种族的存在对于恒世梦境来说很重要。”
泠漪涵接过日记本，还是那个她和孙毅交流用的本子。她熟练地向后翻，看到记在上面的阴阳术法，以及写在最后面的仪式。
那个仪式要经历淫欲，食欲，权欲的洗礼，将有足够资质的生物转化为菲露娜。菲露娜会保留一部分转化前的种族特性，留下来的是站在垠欲序列上的强大恶魔。
菲露娜以欲望为食，她们能看到、扭曲他人的欲望，也可以通过吃掉弱小的欲望来变得更强。
也许孙毅的外表依然还是人形，但她已经从里到外变成了其它的生物。
泠漪涵理解了这一点，但她从没想过孙毅会比自己异化的更快。
“我只是解放了原罪给予我的赐福，你不用...”孙毅的话说到一半噎住了，泠漪涵正死死搂着她，环绕在泠漪涵身上的粉红色光带变得更亮。
伸手摸着泠漪涵的头发，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却有着足以让普通姑娘日夜羡慕的柔顺发质，没有炸毛也没有开衩。手指继续往下，孙毅摸到了泠漪涵背部那些甲壳般的触感。
她们俩都已经是人类眼里的异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