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你是联邦的太阳，是受到世界眷顾的英雄，是上天派你来协助联邦战胜帝国，终止这无休止的战争的。”
...
“只要你将帝国的军队都消灭掉，我们就能让联邦的子民们过回幸福的生活了。”
...
“弗雷，为什么私自对帝国的人手下留情！这是战争，他们现在是平民，明天上了战场就是帝国新的士兵！同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
“弗雷...这一切都是为了和平。”
......
弗雷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这好的该死的记忆力，看着眼前的情景，脑海里那些道貌岸然者的言论，让他愈发烦乱。
能看见的景象里，满是刺眼的红色。
西斜的太阳将天空染成鲜红色，数不清的尸体将大地染成暗红色。
流出的鲜血与血色的天空仿佛要融为一体，将他吞噬。
尸体，尸体，尸体，弗雷目光所及遍布着死亡的阴影。
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战场上，明明没有人期许着战争，可在某些人的推动下，这世上充满了无意义的悲伤。
他低头反复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厮杀了不知多久，即便是号称受到神祝的不染之锋“拂晓”，此刻银色的剑身上也染着了血液的印记，暗红色的痕迹散发出腥臭的气息，难以除净。
此时，伴随着一阵魔力的波动，淡蓝色的符文排列成传送法阵在他的身侧半米处逐渐展开。
弗雷认出这是联邦传令官专有的特殊术式，心里稍稍放松了警惕。
维系法阵的符文散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娇俏的黑发少女，莫名地，弗雷对她的气息心生厌恶，即便，这是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很美，黑色的长发系成单马尾的样式，高高地挂在脑后，一直垂到腰间，白净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深棕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彩。
她樱唇微启：
“弗雷大人，首先恭喜您取得了胜利，不愧是联邦的太阳，连帝国的主力军都不是您的对手。”
是啊，在高层的眼里，战争不过是数字罢了，用联邦三分之一的部队全歼了帝国几乎全部力量所在的主力军，他们一定觉得划算极了吧，或许指挥室里已经在开香槟庆祝了。
弗雷心中暗叹，依旧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爱剑“拂晓”，没有答话，她倒也不尴尬，继续开口道：
“帝国已经失败了，依上面的决议，现在只需要您再做一件事，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战争就可以划上句号了。”
“请您，率领即将赶来的军队，将帝国的首都，彻底肃清吧。”
屠城，吗？
毫无疑问这是愚蠢的决定，无论是为了除尽帝国的余党，还是为了巩固联邦的统治，这种极端的暴力举措都是绝对的下下之策。
依靠暴力维系的统治很难长久，几乎可以说是结束了战争的现在，联邦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消化帝国的遗土。
虽然他已经看清上面那些人的冷血，但弗雷不认为精明如他们会在这种时候自掘坟墓。
更何况，屠城这种行径与他的底线相悖，即使是议会失了智，对他当面下命令，他也会选择拒绝。
长剑脱手，“拂晓”像是有自我意识般一瞬间飞出，悬在了少女的颈边，锋利的剑刃在白嫩的皮肤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液开始缓缓外渗。
“你是谁？原本的传令官哪去了？”
长时间没有进水让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古怪，火烧一样的痛感刺激着他的喉咙。
“我是会议长大人新任命的传令官，艾莲娜，萨沙前辈因为最近突然出现的传染病住院了，”
她脸上一副受到惊吓但竭力保持镇静的样子，将双手张开举起，
“那个...弗雷大人，可以将剑收回去了吗？”
无懈可击的反应，弗雷站起来握住剑柄，但却没有将它收回剑鞘，而是对着少女看似脆弱的脖子，全力挥砍了下去。
该说是意料之中吗？反馈到他手上的不是斩肉断骨的触感，而是砍中了某种粘腻而韧性的东西，未知的物质从她脖子上的破口中涌出，形成了黑色的保护层。
不仅如此，它像是有生命一样翻涌着，咬住了弗雷手中的长剑。
“你是怎么发现的？”
艾莲娜的脸上满是不解，
“我自认伪装得应该很到位了才对。”
散发着不详气息的黑色雾气萦绕在她的手上，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兽爪，在说话的同时，向弗雷横扫过来。
他只好松开“拂晓”，匆忙中一个后跳躲开她的反击，目光凝重。
艾莲娜的速度比弗雷想象的还要快上几分，堪堪掠过的黑色利爪在他的胸口留下了数道伤口。
污秽的气息似是不再被她遮掩，满战场的血气都无法掩盖那黑色物质透出的不详与诡异。
“不想回答吗？还是没有余力回答了呢，弗雷大人？”
艾莲娜用另一只还是人形的手取下了脖子上的长剑，自顾自地说着，
“算了，我就当是世界之子独有的敏锐感知吧，反正就算你不去，帝国的人也活不了多久。”
【世界之子？那是什么？还有其他被安排了屠城任务的军队吗？这种黑色的物质又是什么？】
虽然心里充满了疑问，但眼下弗雷并没有思考这些的余地，艾莲娜的攻势并没有因为她的自言自语停下，依旧连绵不断地朝着他袭来，相当凶猛。
那些黑色的物质在液态与气态间不断变化着，像浓稠的雾一样缠绕着艾莲娜。
时而从地下突然涌出，时而附着在那只兽爪上延长它的攻击距离，只交手了几个回合，弗雷身上的铠甲就已经几近破碎。
没有“拂晓”的协助，只凭随手从地上拔出的剑刃，他只能堪堪破开那黑色物质的防护，但难以伤及艾莲娜的本体。
弗雷是会提前安排好战术，亲自冲在最前线的那种将军，也因此，连续数日的高强度战斗下，他体内的魔力早已耗尽。
不仅是拿手的火炎术式，连作为世界之子而觉醒的天赋“铸”（注1），也无从释放。
此刻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而另一边，艾莲娜的打法看似不管不顾，在技巧上比不过弗雷，只能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可实际上却靠着有黑雾护体的优势，将本就状态不佳的弗雷彻底压制住了。
“啊对了，再告诉你几个有趣的消息吧，就在你和帝国军作战的这几天里，联邦，其实已经沦陷了哦。”
她停下攻势，露出一个甜美的笑，但言语间满是恶意。
“哈...哈...不可能，帝国没有那个余力。”弗雷的体力已经有些跟不上了，喘了两口重气，才反驳她。
艾莲娜随手将银色的长剑丢到他面前，似是笃定了弗雷已经没有还手的气力。
弗雷出于谨慎，没有去捡回自己的爱剑，那未知的黑雾不无可能在剑上做了手脚。
“帝国当然没有那个本事，说起来还要谢谢联邦和帝国的蠢货们呢，不然深渊也不会能够这么轻易地侵蚀这个世界。”
“...深渊？”
“你这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啊弗雷，”
她的神色多了些复杂，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这个世界感知到深渊的临近，选中了你，给了你力量与可能性，希望你能挽救它，”
艾莲娜讽刺地嗤笑了一声，
“结果你却被卷入了无聊的内战当中，甚至在我们降临之前，这个世界就被你们的内战折腾得奄奄一息了。”
大地忽然地颤动起来，像是有一只声势浩大的军队正在赶来。
“是援军吗？”
地平线上出现的第一个身影就粉碎了弗雷的幻想。
那是何等扭曲的生物，虽然能看出人类的轮廓，但覆盖全身的是污秽的黑泥，身体上遍布着裂口，里面还有不断蠕动的牙齿，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类会有的特征。
“啊，看见了吗？这些丑陋的家伙是你一直以来保护的联邦子民哦...”
艾莲娜之后还说了什么，弗雷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明白，无论那些怪物是否真的如她所说，曾经是活生生的人，现在，它们都是他需要铲除的存在。
即便，状态不佳的弗雷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它们扑倒，啃食殆尽。
“士兵们，我很快就要来陪你们了。”弗雷看向如潮水般涌来的怪物们，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了几分释然。
也许，这些年在战场上不断杀戮的日子，他早就受够了吧，至少，杀死这种看着不像人的东西，他不会那么难受。
然而，弗雷全然没有察觉，停手了的艾莲娜听见他的话后，脸上微妙的表情与口中的轻叹。
“死，可没有那么容易呢，深渊可是什么都不放过的，更不必说世界之子这种潜力的战力。”
......
单只的怪物或许只有炮灰级别的力量，只是长得唬人了些，但无边无际的炮灰海也是能量变引起质变的，断了支援，弗雷最后还是被磨死了。
深渊的扩散速度在联邦与帝国两败俱伤后达到了恐怖的境地，污秽的黑色从联邦的首都开始，愈来愈快地向整个世界蔓延，连无机物都没能幸免于它的侵蚀，变成了腐蚀生命的污秽之物。
无论弗雷挥剑斩杀了多少只怪物，总会有更多的怪物从后面补上，无穷无尽。
在他身后不远处，艾莲娜没有偷袭，只是坐在黑雾凝聚而成的小台子上，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数着弗雷能坚持多久。
“十个小时了啊，他真的好强，我当初三小时不到就白给了呢。”
最终，尸山掩埋了孤身支撑的最后一人，这个世界，除了艾莲娜，再无持有理智的活物。
她收起周身环绕的黑色雾气与狰狞的兽爪，原本传令官样式的制服也变成一身黑色的晚礼服。
脚上迈着轻快的步子，艾莲娜在尸山前伸出右手，深紫色的符文在深渊之力的驱动下组成了自行运转的法阵，不消片刻，便从数不清的残骸中抽取出一团金色的灵魂。
“抱歉啦，弗雷，你还不能长眠，”
艾莲娜将那团金色的灵魂装入黑雾塑成的容器里，
“毕竟拉你入伙是深渊的意志，我也只是个被强行叫醒的苦逼代行者呢。”
“啊对了，还有你的剑，”
艾莲娜说着，便指挥着附近的深渊魔物搜找起来，不多时便找到了“拂晓”。
“我可真贴心，哼哼。”
仿佛沸腾了一样的黑色深渊气息里，金色的光辉逐渐黯淡。
......
收集英雄的灵魂，侵入他们的内心，腐化他们的思想，乃是深渊意志的拿手好戏。
每当看见那些受到眷顾的世界之子拥抱深渊，沦为它的代行者时，这个从无数恶意中诞生的意识都会产生一种，名为愉悦的情绪。
它很享受将那些美丽璀璨的灵魂揉进污秽的深渊之泥的过程，而后，这些源于它本体的渊泥将融入那些灵魂里，使混合了曾经的英雄们与深渊意志的新人格诞生，并替他/她塑造出新的身躯。
这样一来，一名崭新出厂的深渊代行者便完成了。
得到了整个世界加持潜能的世界之子，再加上深渊意志毫无保留地倾注深渊之力，使得每一位代行者都是深渊侧的顶级战力。
虽然因为他们原本的灵魂相当坚韧的缘故，代行者们主观上都或多或少保留了过去的人格，但因为灵魂已经与深渊意志融为一体，所以对深渊有着绝对的忠诚。
弗雷也不例外。
所谓“联邦的太阳”，其本质也不过是议会手中的利刃罢了，他一直以来所拥有的，只是自己选择的战场和别人选择的战场而已。
浸染了杀戮的灵魂，自然没有无垢到能免疫深渊的地步。
正直的骑士、满手鲜血的侩子手、常胜的将军、迷惘的少年......还有深渊的意志，都被糅合在了一起。
于是，深渊的代行者，弗雷，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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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铸：通过消耗能量，随时随地能够将周身的物质铸造成武器、工具、防具的能力，其产物可依据使用者的意志、它自身的属性与能量消耗得到不同的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