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冲刺了不知道多久，瑞恩几次觉得肺部都要炸裂了，心脏撞击胸膛似乎都要迸开，腿上的动作也逐渐机械化。
“哈……哈……哈……”
肺部呼出来的热气一直刺激着嗓子，嘴里也已经干燥到无法忍耐。
终于膝盖最先承受不住，踩在一根从地上探出来的老树根上时没能站稳，瑞恩拉着亚德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由身体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和干呕。
亚德也摔得不轻，头盔飞到了几米外。不过和瑞恩不同，她浑身穿着铠甲，所以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虽说是这样，亚德却仍然呆滞地低着头，看来还没有从刚才的精神冲击里缓过神来。
瑞恩想要去给这个不久前还在逞强、现在却已经几乎崩溃的少女打打气，张开嘴却完全没法正常调整呼吸，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
不过幸好巨熊群并没有追过来，不然在地上毫无缚鸡之力的两人一定会被瞬杀吧。
也不知道是斯隆他们挡住了攻击，还是由于其他的什么原因。
总算能够正常喘口气了，瑞恩从地上坐起来。
“喂，亚德，振作一点啊……”
瑞恩把手放在亚德的肩膀上。她低着头，刘海遮住了表情，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斗志。如果不是穿着铠甲佩戴着长剑，没人会想到这个软弱无力的女孩子竟然是一名战士吧。
现在应该等她振作起来吗？还是应该再往前跑一段以防追击呢？是不是应该对着振作不起来的亚德使用魂术呢？
沉默了很久，就在瑞恩正头疼该怎么办的时候，亚德终于开口了。
“我，再次失败了……”
“亚德……”
憋了半天然后是自责吗，虽然知道这些骑士们都是责任感很强的人，但是没想到居然自责到精神崩溃的地步……
听到亚德要把所有失败的责任都揽到她自己头上的说法，瑞恩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开口安慰道，
“这次是我硬要穿过那片树林的，我也没想到竟然是巨熊群……”
虽然说当初没有说清这一点的亚德也有责任，但是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说这些比较好。瑞恩叹了口气，拍了拍亚德的肩膀继续说道，
“你已经做到足够好了，是数量差距太大——”
“——不，这是我的失败……”
不等瑞恩说完，亚德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我是哈特曼家的骑士，哈特曼家的骑士不允许失败……”
“亚德，我说啊……”
听到这句赌气一般的话，瑞恩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姑且曾经也是贵族的一员，也很理解你对家名的敬重……”
亚德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欸？‘曾经’是说……瑞恩殿下是没落了的贵族吗？”
“……差不多算是那样的吧。卡尔加德湖的阿斯塔家，你有印象吗？”
“阿斯塔……是十来年前平原中心那个大湖的领主吧？好像是……伯爵？”
“没错，就是那个。”
听到耳熟的名字，亚德的注意力终于从自责偏移开了。
虽然关于阿斯塔家族的具体事情，自幼满脑子都是剑术的亚德并不是很熟悉，但是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听到过的外国贵族。
“十来年前因为一些继承纠纷问题，被外国抢走了头衔，后来家族就分崩离析、各走各的路了。阿斯塔这个家族名也就变成了唯一留下的遗产。”
瑞恩坐在地上，抬头望着蓝天白云，说着过往的事，眼神中稍稍有一些怀念。
“双亲在那场纠纷里被杀害，家也被付之一炬，只有8岁的我除了那个家族名以外一无所有，只能靠上街乞讨度日。就是那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贵族的家名除了偶尔能带来一些荣誉感以外，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瑞恩低下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对着现役的贵族这样说有些自大……不过我觉得人是不能被家族名所束缚的，遇到情况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好了。”
听到这些话，亚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
“第一次来到那片树林的时候，队伍是突然遭到袭击，我们甚至连对方的实体都没有看清就慌忙逃跑了……”
她开口叙述着先前的遭遇，声音又变得有些颤抖，
“所以当时第二次进来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害怕我再次输掉这场战斗……”
“亚德……”
搭在亚德肩上的手感觉到亚德一直在颤抖的肩膀。
“斯隆，菲利普，迪安，特里，安德烈，扎卡耶夫，还有弗雷和亨利。大家明明都是优秀的队员，却因为我失败的命令而丧命……”
亚德的脸上滑下两道晶莹的泪痕，
“我作为指挥官，下了错误的命令，导致大家都丧命了……”
“亚德，”
瑞恩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
“你做得很好了，面对那种怪物还能冷静地发号施令，已经想当出色了啊。”
“不对！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亚德甩开瑞恩的手，突然站起身来，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我们的目的是突进而不是防守，不是吗？”
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瑞恩，亚德咽了咽吐沫，继续说道：
“我们一直都是在防守，守着城市、守着村庄、守着守着，战斗方式就变成了‘不要输’，我们也变成了盾牌一样的队伍。”
说到这里，亚德抹了抹眼泪，停止了哽咽，
“但是这次的任务不同，这次不是不能输的战斗，而是必须要赢的战斗，没错吧？！”
瑞恩看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惊讶的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亚德的眼睛与其说盯着自己，不如说是看着自己身后的某处，眼神里的锋芒与之前那个动作有些笨拙的少女完全联系不上。
即便知道了这种过度的荣誉与责任感会给她带来过分沉重的压力，即使就在刚才她险些因为这份压力垮掉，但是她的眼神中依然倔强地燃烧着对于那份荣誉与责任的坚定。
一股寒气像电流一样游走在瑞恩全身，他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最初看到这个少女时心里的疑问：在这个全员都是精英的团队里，这个年纪轻轻、身材普通、动作看起来也一般的少女，是如何插上黑色羽毛成为了队长的？
现在瑞恩感觉到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个答案的皮毛。
亚德瞪着让人感觉有些恐怖的眼神，冷静得令人胆寒地自言自语道：
“对，无所谓输不输，只要‘赢了’不就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