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村庄名叫蒙达维尔。“蒙达”在古语中的意思是山,而“维尔”的意思则是村庄。所以正如其名,蒙达维尔位于山脚下。
小村庄中只有十来户人家,四十多口人,房子也都是先前那样用泥土与干草搭建起来的简陋农舍。这在行走于大陆各地的商人们看来或许有些过分简朴,但对于这些容易满足的农民来说已经足够了。
蒙达维尔的中心是一个广场,村民们闲暇时总是会在那里聊天或是娱乐。蜿蜒的土路歪七扭八,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从广场延伸向村子的各个角落。
做完整个祝福仪式,又陪着逗了很久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在瑞恩和拉姆两人离开农舍时,太阳已经到了西半边的天空。
他们的肚子依然空空如也。
寒冷的空气与寒冷的胃袋,这样的组合让瑞恩有些不满却无奈地叹了口气,裹紧了披在长袍外的斗篷。
和裹得严严实实的瑞恩不同,常常在户外做农活的拉姆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衣,裤腿也习惯性地卷到了小腿肚子。然而他一点都没有寒冷的意思,饿一两顿肚子和抗寒对拉姆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两人沿着蜿蜒的土路向前走着。
“怎么样,要不要去酒馆吃点什么?今天算我请你啦。”
“骗谁呢,最后肯定是我来付钱才对吧。”
瑞恩白了拉姆一眼,不过这句话并没有多少责难的成分。
拉姆说的酒馆位于整个村庄的中心,就在广场的一角。不算大,外表看起来也脏兮兮的,但却是这个小村庄中唯一的木板建筑。
蒙达维尔正巧位于一条贸易的路线上,所以那酒店实际上是在信仰贸易神的领主的安排下,为了满足行商人的需求而建造的,所得的大部分金钱最终都流入了领主的口袋里。纵使那小酒馆的老板并没有信仰贸易神,酒馆里也总是被行商者挤得满满当当。
那里的食物和酒水质量也还不错,不过价格绝对不是身为农户的拉姆能够负担的起的。
瑞恩偶尔也会请拉姆一起去那里吃上一些东西,聊一聊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不过现在的他对此兴趣不怎么大。
他想随便找个理由推脱掉。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诶,那这个月的柴火和食物——”
“你啊……”
瑞恩会请拉姆去酒馆吃饭,除了朋友间的聊天,事实上也是回报身为农户的拉姆一直以来的照顾。
蒙达维尔距离最近的城市有至少一天的脚程,所以想要购置日常用品——尤其是食品的话,是非常不方便的。
本身蒙达维尔的村民们就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再加上他们也没有什么超越农民这个身份的欲望,因此对金钱的渴望并不怎么强烈,也就没有什么进行交易的习惯,自然也没有市场。
因此唯一不是农户的瑞恩想要获得食物与生活用品的话,就只能通过工作或是其他什么方式进行换取。
工作不是随时都能找得到的,但请拉姆吃饭的话,倒是随叫随到。
瑞恩本身也有不少积蓄,再加上偶尔也会去周围的城市里做一些诸如先前的祝福仪式的工作,所以手头算是宽裕。
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是瑞恩需要生活用品时去找拉姆请他吃饭,却在悄无声息之中演变成了不请拉姆吃饭就得不到日用品的结果。
想到天气逐渐转冷,家里的柴火又快要见底了,瑞恩长叹一口气。
“明明你父母的饭菜也很不错,而且他们不是挺反对你去酒馆吃饭的吗?”
“那是在花自己家钱的前提下啦,这不是有个会帮我出钱的好朋友嘛。”
“你这样要挟神使,小心遭报应啊。”
“没关系的啦!”
拉姆凑近,将胳膊一把搭上瑞恩的肩头,
“反正瑞恩的主神——希尔菲恩大人一定是个很温柔的神灵对吧,毕竟会给新生儿送上那样亲昵的祝福呢!所以这点小事一定会原谅我的没错吧?”
“明明见都没见过,不要说得好像早就熟悉了一样啊。而且……”
瑞恩推开拉姆的胳膊,
“现在不能陪你去酒馆,也是要做和那位‘希尔菲恩大人’相关的事情啊。”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然后我们再去酒馆吃饭不就好了?”
“你就那么想去酒馆吗……”
正在两人随**谈之际,恰巧碰到了几个从农田回来的村民。毕竟都是村中常见的脸,互相之间即使不知道名字也早已熟悉。两人与村民们打了招呼,村民们看着瑞恩,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虽然说瑞恩是神使,对于这些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人们来说,是神秘莫测并且理当敬仰的人物,但那僵硬的笑容却又不像是带有敬意。
更像是,
畏惧一般。
擦肩而过之后,瑞恩一边向前走,一边十分在意地回望,身边拉姆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我说,你在听吗瑞恩?”
“啊,嗯。听到了,在说什么来着?”
“这不是根本没听到嘛……算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在感叹瑞恩你已经完全融入到村子里了而已。”
“?”
“哎呀,你不是才刚刚来到蒙达维尔一年左右嘛。在这个只有农民,外来者都是只停留不超过一天的商人的小村子里,本来就很少能够接触到神职人员,村民们一开始不是都躲着你嘛。”
见瑞恩突然摆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拉姆赶忙解释道,
“而现在你甚至都能和他们打招呼了,他们也不会绕开你走,这不就是已经融入到这里的证据吗?”
真的是这样吗?
瑞恩想到刚才那几个村人的表情,皱了皱眉。
虽然拉姆所说的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至少到昨天为止都没有什么问题。
在经过了一年的磨合之后,村民们已经逐渐接受了瑞恩这个外来者,也会将他视为村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但像刚才那样僵硬的笑容,是瑞恩从未见过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不适的恶感萦绕上瑞恩的心头。他赶紧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让自己打消这个念头。
——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吧。
“这也一定是村民们逐渐体会到了我的主神——‘希尔菲恩’的神圣性的结果吧。”
瑞恩嘴上说着身为神使的场面话,心中却对之前那一瞬间的表情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