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氧气被输入肺中,在死亡边缘得以求存。
那温香软玉的唇间触感,那在濒死时被救赎的滋味,是乌伊从出生至今都未曾体验过的。
是如此让人沉迷。
哪怕是船长形态,理智、果断、强势的船长形态,也无法抗拒这股温柔。
像是被囚禁在黑暗里,只有一道散发着光芒的身影,每天定时来投喂美食,带来生的希望。
“放……开……我……”
浸了水的滑腻黑丝,被触足用力捆在桅杆上,摩擦间带着一股异样的滋味。
“我……必须……死……否则……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乌伊用肺里刚入的空气尽力解释,吐出一片片气泡。
可芙露拒绝:“我不可能让你死,否则谁带我去找到乌伊?无论如何,你别想通过死亡逃避。”
“不……不会死透……会有人来救……我们……”
“我不相信。”
可芙露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世界,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何况,身为大洋之主,她也不认为这片水域能难倒她。
“放——”
乌伊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可芙露一次又一次输来氧气。
……
船体在随着浮力快速上升。
从舷外望去,海平面已经遥远到无法企及,如果从这个高度坠落而下,水面都足以将任何坠落物拍得粉身碎骨。
而随着上升。
那回荡在水中的哭声也越来越近了。
紧迫感让乌伊心慌意乱。
“可芙露……快……让我死……”
可芙露很固执。
她一直讨厌面前这个女人的强势做派,这让她失去了对世界的掌控感。
但她也不想看见女人死在自己面前。
她不相信会有人来救、或者复活的说辞,死亡是不可逆的凋零,她深刻的清楚这一点。
“你不能死,”可芙露说,“我们还有约定,而且,你不能死在这种东西手上。”
“你……不懂……”乌伊徒劳挣扎。
“我不懂,是,我才刚刚睁开眼睛,对这个世界我一无所知,就像那个小领唱一样。”
可芙露再次将一大口空气强行注入乌伊肺腑。
在那令世人倾倒的面孔上,邪神的眼睛里没有玩味。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等在前方。”
“那你就好好活着。”
“然后,我们一起去击败它,你我再分个输赢。”
“而不是让它得逞,品尝你的痛苦和绝望……你的痛苦和失败必须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
“听懂了吗?!”
乌伊听得出来,可芙露很生气。
她曾经无法击败的猎物却在自暴自弃,向着另一个狩猎者低头。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天真。”
乌伊这句话说的连贯了。
她闭上眼睛。
如果自己现在是妖姬状态,确实不必担忧什么……但船长形态并非战斗专精,单论实力,距离全盛的乌伊相差太远。
最稳妥合理的办法,就是自己死一次。
满足云海之上那位它的观摩欲,然后一切都会回归往常。
如果不满足它……那会发生什么,乌伊也不知道。
总之,从水中破碎的船骸来看,不会是什么合家欢的结果。
……
那凄怨的哭声离得近了,让人能够听出是女性声音,甚至还有些优美,带着些许哼唱的调调。
但不同于摄魂夺魄的海妖之歌。
它的歌没有感情,并不令人沉醉,只是本能般重复着什么音调。
“li`ya——li`ya——”
一束光照亮乌伊的脸颊,紧接着环绕全身的海水退却。
她终于重新回到空气的怀抱。
整艘船被浮力和水流一路上托,托到了云端。
海水与云如此亲密的交织在一起,灰背巨鲸高高跃起,砸入云中,砸开一大片云层,水花映着云海之上金色的光。
如果不知前因后果,会以为自己只是航行在雾蒙蒙的海平面上。
而声音就从这云端传来。
乌伊将湿漉漉的头发顺手扎成高马尾,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
“……谢谢。”
她小声说,平日里船长那番高傲散去了些许。
不管出于何种动机……可芙露她确确实实的救了自己的命。
刚刚的滋味让她心思很乱,
事已至此。
只能亲眼看看,这云上,到底藏的是何方神圣。
……
哭声悄然停歇了。
云海翻腾,雾气凝聚成型。
那是一个庞大的生物,有着天蓝的半透明顶盖,盖子下面是丛林布列、美丽而致命的透明毒触。
这是一只水母。
那方圆百里的暴风雨云就是它的身躯,贯穿云与海的水幕里,则密布着它的毒触。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在水中被压制,毫无反抗之力。
先前就感觉,这水里的东西与可芙露有些像……原来,是同源毒素。
“可芙露。”
“嗯?”
“可芙露,你记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血缘长辈?”
“我怎么可能有长辈。”
可芙露的语气轻描淡写,可乌伊总觉得那声音冷静的有些刻意了。
是的,她的来历不清不楚……她不像寻常的孩子,在有所依赖的环境中长大,沐浴安全感和爱。
她只知道自己曾被乌伊救过,所以要找到乌伊,仿佛这就是她出生全部的意义。
现在,一个有可能是她长辈的大海怪出现在她面前,这让可芙露猝不及防。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大家伙。
是该探寻自己的起源……还是毫不犹豫的消灭它?
好在,对方替她做出了选择。
“咻——”
那庞大的毒触俨如百年巨木的树桩,不知比可芙露粗壮了多少倍。
它毫不留情的砸来,根本就没有商量的意思。
“见面就下死手,看来咱们俩没什么关系。”
可芙露本就不在意什么起源。
就算这世上真存在什么素未谋面的血亲。
又怎比得过养大她们的那位“农夫”,和救过她们性命的乌伊。
乌伊抬脚将船蹬开,让船沿着云海向东方漂流,逃离第一战场。
那巨触砸了个空。
它触须抖动,暴虐的情绪几乎填满了空气。
海水咕嘟咕嘟的冒出了毒泡。
紧接着,游鱼乃至于鲸,水中的一切生灵都翻着肚皮漂浮上来,身体在海水中融化成暗红液体。
“这毒……一点也不优雅。”
可芙露厌恶的捏着琼鼻:“我可没你这么野蛮的同类,丢人。”
巨水母将伞盖压入毒海,口中虹吸,将所有猎物一瞬间吞噬消化。
暴风雨是它的猎场,误入其中的所有生灵,就要接受被吞噬的命运。
海流向着水母口中汇聚,乌伊和可芙露站在水面上,也不由自主的被水流冲拽过去。
个人力量,在如此天灾般的巨兽面前,何其的渺小可笑。
乌伊和可芙露紧紧缠绕在一起,望着那逐渐接近的深渊巨口,已经无路可退。
绝境里,两只柔软而湿润的小手无意识的紧握在一起。
“宰了它?”两人同时出声询问。
那异口同声的默契,让她们相视而笑。
“宰了它!”没人能欺负我女儿。
“宰了它!”没人能动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