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厅，厅长办公室。
落地窗外，阳光如火；林风晚去，一番交谈。
一大一小两条咸鱼，此刻舒适地瘫在椅子上，时不时歪头去吸杯里的饮料，神情如入神仙之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这聚众吸x。
就差瞪眼吐舌头了。
“年轻人，大的要来啦。”
宁云鹤望着窗外夕阳，突然有感而发，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啊这。”
闻言，庄辰之似乎联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顿时瞳孔一缩，连忙扛着自己的椅子逃遁得远远的。
与此同时，他还没有忘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满脸惊恐。
“厅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要稍微注意一下自己形象。”
他语气很诚恳，是真情流露。
然而这位朴实无华的中年厅长只是摇了摇头，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在想些什么呢，你错了，我说的是正事。”
“快回来吧。”
闻言，少年却是十分狐疑。
他扛着椅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归来。
厅长所言他要谈论正事，对于他的人设来说，这简直是惊天动地。
变天啦。
什么，一位咸鱼和只会私密马赛的厅长都要谈论正事了，这个世界是要坏掉了吗？
所以他始终对此抱怀疑态度。
说不定，还是想坑我。
幸好，直到庄辰之把椅子搬回原位，依旧无事发生。
“看来你还是拥有基本的美德的。”
少年松了一口气，神色松懈下来。
没想到，厅长竟然有一天也能谈正……
还还没说完。
“不，年轻人，这只是陷阱。”
宁云鹤神情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晃动指尖，直对夕阳，似乎在做法，招呼什么。
红酒的颜色，始终没有改变。
“噗……“
然而一道屁声，却是轻轻响起，刚刚好拿捏两个人的距离。
完美。
此时，庄辰之面如死灰。
他还能说什么呢。
当一只纯纯的老狐狸，要和屎尿屁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时候，一切都不能幸免遇难。
据说大洋彼岸的那位老人，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厅长，你学啥都好，为什么要学他们啊？
好的不学偏偏要学坏的。
明明也没到这个年纪。
“不过……“
想了想，又不确定地嗅了嗅，少年心中却是十分奇怪。
因为没有任何味道。
似乎，刚刚只是假象。
“少年，不要相信你所看见所听见的。“
手掌的动作收回，宁云鹤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教育姿态，优雅地提起红酒轻抿：
“刚刚是我装的。“
“怎么样？上当了吧？“
啊这。
庄辰之确实觉得自己被这个老咸鱼给狠狠教育了一波。
两极反转了属于是。
在这个简单的人心小游戏里，他已经输的一无所有。
“所以你看到的，都是我故意展现出来的罢了。“
中年厅长叹了一口气，神情却是有些惆怅，像是想起了什么老旧的故事。
“所以……“
“大的，要来了。“
宁云鹤一直没有看向少年，而是长长面对落地窗外的景色，仿佛身旁无人，自言自语：“年轻人，你知道武馆吗？“
忽然转移话题，拉回现实。
真的，要谈正事了。
武馆？
庄辰之倒是随着思路，回忆片刻，便将自己对武馆的了解都说出来：
“花水一共有两大武馆，其余都是中小型武馆。“
“武馆收费一般很高，普通人进不了，就算进了，也难以成为基因武者。“
“不过它展露给世人看的，都是比较简单的东西，就连基因武者，都是极少。“
少年便回忆边思考。
思考厅长的目的。
今天他一来到办公室，厅长就仿佛蕴含千言万语，要和他谈论什么。
然后就是刚刚的小游戏。
他想要表达什么？
大的……要来了吗？
武馆，或许和这有关。
毕竟武馆确实不简单，不能简单地看待。
“你对花水的局势，可能了解得不多，毕竟你不是其中之人，所以也很正常。“
宁云鹤并无意外少年的了解，他挥了挥手，娓娓而谈，神情严肃：
“整个花水，真正的武馆也就只有那两大武馆。“
“剑升武馆，云尖武馆。“
“其余的武馆，其实如果不是暗中依附于这两个武馆，都不能存活下去。“
“比如……之前的花氏武馆，他们以为是自己做错事情，招惹了黑帮才覆灭，然而不是这样的。“
“他们早就要死了，只要不是这两个武馆的派系，都得死。“
“花氏的馆主，还是一位四级的基因武者，下场如何？“
“死得很惨。“
他语气轻描淡写，举的例子却是沾满血腥味，动辄覆灭死人。
只是想要说明，那两个武馆在其武馆界近似恐怖霸主的地位。
非我者亡。
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庄辰之却是一怔，陷入更深的思考之中。
因为花氏武馆……
是冰鱼吗？
原来，冰鱼这些年被黑帮追杀，以及花氏武馆的覆灭等等，都是因为没有加入到两大武馆的派系之中吗？
那……为什么会有黑色帮派的影子？
黑曜门……这地下世界的三大黑色帮派，又和这场既定的覆灭，有着如何关系？
庄辰之额头有汗，他猛然抬起头来。
对上的，正是宁云鹤那双依旧平淡的眼神。
倒映窗外夕阳，清风和林。
少年骤然知道，今天这位咸鱼厅长忽然要和他谈的，将会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
这是……花水的整个势力格局。
大的……要来了。
不是这个势力格局其中的，永远只能片面看待这些事物。
现在，宁云鹤要把一些应该有的格局目光，交给他。
这，不是什么儿戏。
“你看过以往的武侠小说吧。“
“那些江湖上名声很广的门派，普通人实际上追寻的时候，都只觉得一般，觉得只是平常，大失所望。“
“然而那只是他们想要你们这些普通人看到的。“
“实际上，他们拥有的能量，早已是彻底笼罩一切。“
“这两个武馆，就是如此。“
“普通人就算花费重金前往学习，也只是学点本领而已。“
“这……只是外门。“
“内门如何，外人永远看不见。“
“那内门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首先……“
“你知道我们花水的政治格局吗？“
从政治势力开始引起。
引起，这些武馆隐藏极深的东西。
面对如此循循善诱，庄辰之随之下意识去想了想花水市的政治格局。
市议会，是最高的政治组织存在。
一句话，它决定了市里面的官员任职。
足以说明地位。
“市议会？“
少年发出疑惑。
“是的，市议会里面的议员，就是整座花水的真正大人物。“
“他们权力滔天，主宰花水，几乎无所不能。“
“每一位议员，基本都身兼数职，不是教育一把手，就是行政一把手，或者经济一把手。“
“而他们的出身，却基本都有这两个武馆的影子。“
“也就是说，整个花水议会，都是这两家武馆的人。“
“明白了吗？“
谈到这些宏大格局的时候，厅长的声线反而悠然，并不激动，像是在谈论昨晚，究竟吃了什么菜一样平常。
接着，他的言谈更加深刻，也更加清淡。
“治安厅地位很低，治安的痛很深，并不是单独黑色帮派造成的。“
“而是整个东朝上国，乃至整个世界，所有城市都扶持的一种秩序局面。“
“面对一种新兴的基因武者阶级，这样的处理很有味道。“
“其他城市会有英雄？为什么花水没有？因为花水的两大武馆没人有兴趣当英雄罢了。“
“如果有，我们花水同样也会有英雄。“
“黑色帮派的中下层，确实发挥了他们的黑暗特色。“
“但是他们，同样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已经说得足够了。“
“我的话，今天就点到这里吧。“
此时，这位中年厅长饮了一口红酒，温润嗓子。
像是剑刃挥出，然后慢慢擦拭着收鞘。
“咚……“
这是杯子碰撞桌面的声音，其实应该很清脆。
这一剑，却是随着直接斩到庄辰之心中。
听完宁云鹤长篇大论的少年，不出意外地低下头，陷入长考。
是的，这一番对花水势力格局的描述，对他的影响很大很大。
这一剑，很重很重。
与此同时，他对花水的认识，乃至对整个世界的认识，对阶级的认识，都更加清晰了不少。
许多宏大深远的概念，都因此潜入他的脑海，他本来就是聪明人。
似乎是对世界观的重新塑造。
人影重重，画面纷纷；碎裂而新生，倒塌以铸就。
许久。
“呼……“
深呼一口气，庄辰之神情复杂，抬起头来，同样望向窗外夕阳。
如此美好，如此绚丽。
“老东西，谢谢你了。“他轻声道。
“没关系。“
宁云鹤此刻却是含笑转头看向少年，这是今天下午他第一次看向庄辰之说话：
“这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这是老师教我的，如果有人说谢谢你，那就说没关系。“
“这，也是我一生所践行的道理。“
“这样的道理，还有很多很多，啊，记不清了呢。”
“谢谢你。“
“……没关系。“
“谢谢你。“
“没关系。“
“谢谢你。“
“没关系。”
“谢谢你。”
“够了，nnd，气死我了，你搁着卡bug呢。“
宁云鹤顿时一改之前闲云野鹤模样，咬牙切齿，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装出的世外高手气质全无。
好不容易有点光环效应，借此装下b，结果给这该死的年轻人整破防了。
年轻人，你不讲武德是吧。
欺负我这老年人。
“没关系。“
此时，庄辰之却是面带微笑，自我回答了一句。
然而这一句，却是让两人还留在窗外的目光收回，扭头。
彼此对视，皆是笑了起来。
像是，两个幼儿园的傻瓜，互相傻笑。
……
“年轻人，你好自为之啊。“
少年离开的脚步一顿。
“破局点，可以稍微放在阴影碎片上。“
“不要太累了，注意休息啊。“
“失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别让我们的期待，成为你的负担。”
“总之，尽力就好。”
“好。“
”谢谢你，老东西。“
“没关系。”
脚步声继续清脆地响起，不再停下。
直到下午夕阳的尽头，清风和林间。
……
精神病房外，漂亮的小护士把治安厅的证件归还。
“确认您是治安厅精英小队的成员，可以进入。“
语气十分恭敬，也有对这样年轻的面容感到的好奇。
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也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可能。
因为俊逸的少年并不不理会，只是淡着一张脸，顾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重新关上。
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始终是医院的特色，但是庄辰之并不讨厌。
装修是全白，时而带些鲜艳的红色。
他走到唯一的病床旁。
名为思思的小女孩，还在做着噩梦，可爱的小脸上，眉头时不时皱起。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缠绕着她。
让她如此痛苦。
如此，令人心疼。
少年面露惭愧，坐在一旁，连忙紧紧将她的手握住。
用温暖的手心，去驱散她小手的寒冷。
“大哥哥。“
就是因为这束忽如阳光的温暖，被惊醒，小女孩第一眼所见，即是身旁忧心忡忡的少年。
仿佛见到了新的温暖之源，她呜咽着直接喊出了这个熟悉的称呼。
大哥哥。
昨晚同样如此的称呼。
仿佛能够洞穿面具，她拥有一眼看到庄辰之的真人的能力。
“我想妈妈了……”
“也想大哥哥了……”
“没事，有我在。“
轻轻抚摸怀中思思的额头，庄辰之声音很温柔。
温柔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毕竟他望向窗外的目光，如此冷厉坚定。
犹如淬炼十年寒冰，剑刃祭出，要杀人的心是挡不住的。
“大哥哥，思思不想你也不见了。”
“你别去当英雄了，很危险的，好吗？”
“……”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