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特塔河岸战役由兰卡斯于7月2日傍晚时分发动夜袭而打响,兰卡斯对跟随自己起事的将士们宣称:“首战即决战,一战定胜负。生擒今圣上,大家有封赏!”
兰卡斯的话语已被他军中的细作转头就汇报给了米尔。当兰卡斯冲杀进入敌方大营时,发现营地的辎重悉被运走,各军帐尽是稻草人。而当兰卡斯意识到自己中计想要回撤时,穆东已率军在营地外等候多时了。
遭到截杀之后,兰卡斯的军队死伤惨重,不多时便士气崩溃,大多放下武器投降了。穆东在米尔的授意下放了兰卡斯一马,使他带着数百骑兵突围向本阵方向前去。
可兰卡斯进入自家本阵时,米尔已经举着火把站在了城寨中,看着儿子,道:“战争已经结束了,逆子还不速降!?”
米尔一挥手,军队便包围兰卡斯。兰卡斯发出愤怒的吼叫,举起刀剑想要作困兽之斗,但他的亲兵们已丧失了信心,米尔高喊:“放下武器,保你不死。否则,全家伏诛!”连最后愿意跟随兰卡斯的人也心生畏惧,放弃了战斗,绑了兰卡斯,向四世皇帝请罪去了。
兰卡斯绝望地谩骂着背叛他士兵的无情无义,而他士兵们的选择是堵了他的嘴。可怜兰卡斯一位皇子,竟被手下绑着如战俘般运到了他父皇的跟前。
米尔暂时没有对兰卡斯说什么,宣布了对叛乱将士的处置:“被废太子蒙骗叛乱而迷途知返者,无论何人一概削为民兵,发配西塞省戍边三年,若有功依旧可论功行赏。执迷不悟,依旧跟随废太子叛乱而执迷不悟者,凌迟处死于米西丽亚街道之间,以儆效尤。”
至于对于废太子兰卡斯的处置,米尔暂时搁置了,他把兰卡斯带到了夕日宫皇帝寝宫的二楼,要亲自审问他。
兰卡斯·卡拉霍桑尼此时此刻并不像一个曾经年轻有为的帝国继承人那样英武不凡——嘴唇干裂,衣服凌乱,头发东一簇西一簇地撇成一团。他和米尔那张颇有几分神似的有些颓唐的瘦脸上既写满了愤怒,又带有几分闪烁不定的恐慌。
“一切都被你毁了!你个人渣!赶紧干死我!”兰卡斯的身影发颤,中气不足,像个神经质的小男孩,“你就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刽子手!卡拉霍桑尼家族的男人都会因为你而去当奴工,女人都会因为你去当风尘女!”
米尔紧绷的扑克脸松垮了,他一拳打在了自己儿子的脏脸上,以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说出的污言秽语继续脏了自己的耳朵。鲜血从兰卡斯的牙龈间喷涌出来,米尔感到自己压抑了数十年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样涌了出来。
米尔抓住兰卡斯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让你自己落到这个地步的不是你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还要让我失望多久!?卡拉霍桑尼帝国如木匠制作的精细仪器一样被我和兰什们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运作,你却因为一个女人就要毁灭这一切!!?”
兰卡斯的眼睛布满了愤怒了红血丝,他用被打掉了几颗牙的嘴发出声音:“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你按照自己的期望操控你的子女、操控你的臣民,你却从来不想着他们要什么!你是比邪神米德格奈特更黑暗的东西!”
米尔厉声打断了兰卡斯:“你为了一个女人就毁掉了达拉干对我们的期望和愿景,你有身为帝国继承人的觉悟吗!你以前和你爹我的争吵我都没有事后追责,正因为我期望你能最终理解!”
“我不是非得因为我的妻子而起事!我......”兰卡斯哽咽了,“我只是想要逃离你!你是个控制欲极强的魔鬼!我和你的争吵都是真心的!你个混账!你根本无法理解年轻人,不......你根本无法理解正常人!你这个渣滓是没有心的,没有人关注你的少年时代,所以你才要去加倍控制他人的青年时代!”
兰卡斯抽搐、扭动着,他的双手被反绑,双腿因长期的束缚而有些行动不便,仇恨的话语却从血淋淋的嘴中喷涌而出,这对父子之间的恨意不比任何一个互相残杀了数千年的敌对民族要来得少。
米尔抓住了兰卡斯的衣领:“兰卡斯!你毁掉了我们的愿景!你背叛了三代先皇和帝国的兰什、天下的人民!我已经拨乱反正!以后......”
“从前有我,现在有我,以后也会有我!只不过你的儿子都背叛了你,你还选择冷漠固执地前进!那些是你的愿景,不是我的,不是我们的!你难道不能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问题吗?!”兰卡斯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米尔将兰卡斯扔在地上:“那些事情我是非做不可!!!”
兰卡斯用有些瘸的腿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这个多年以来看着他长大的中年男人,说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句话:“我也是。”
兰卡斯纵身一跃,从二楼的阳台跳了下去。头着地,死了。
坐在一楼,不安地聆听着丈夫和儿子争吵的拉赫娜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米尔呆呆地定在阳台上,望着兰卡斯落在地下扭曲翻转的死状,楞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问自己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要做什么?”
米尔问着自己。
国家的命运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前进吗?如果一次战争不能让人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那就再打一场吗?如果一次流放和屠城不能消除人的反抗意志,那就再来一次吗?如果精心设计的改革不能解决国家和官僚的需要,那就再改一次吗?如果一次镇压不能解决民众的不满,那就再镇压一次吗?如果......
米尔想不出什么回应自己的话了,他用窗帘擦了擦自己因殴打兰卡斯而沾上了血的手,慢慢地、摇晃着打开了房门,一步一个脚印地踩着楼梯,聆听着靴子砸在楼梯上的声音,向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