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夏夜童话

作者:四度夕阳 更新时间:2016/8/25 12:32:10 字数:4014

传说中,这世界上有一只妖精和一只恶魔。妖精善良温柔,不仅帮助患难之人脱离苦海,还会实现有缘之人的愿望。而恶魔却凶狠霸道,专门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将善者变为恶者,使其堕落于无底深渊。恶魔摧毁人们的希望,并且以此为乐,实在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妖精憎恶着恶魔的凶残,恶魔嘲笑着妖精的伪善。两者争斗不息,似乎永远无法原谅对方。但这又像是太极图案的黑色与白色,无论哪一种颜色的消失,对于彼此,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在小的时候就十分憧憬着妖精,在爷爷那里听着妖精许许多多传奇的故事,不由得在稚嫩的脑海里产生了许多幻想,总以为有一天我会碰见妖精,对它许下愿望,然后被其完美的实现。

然而我实在没有料到,自己会在那种情况下遇到妖精。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冷的深夜。万籁俱寂,除了雪花跌碎在地上的声音,再也没有其他动静。我敢确信,那是我所度过的最寒冷的一个深夜,即使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依然无法抵御丝毫的寒冷。寒风从四面八方的裂隙中吹过来,不带一丝感情,像是一条条冰冷的毒蛇,噬咬着我的身躯。

冰冷而绝望的夜色下,那只妖精飞了过来……真是美丽啊,即便是那时我也不得不感叹道。在苍白无力的世界里,突然间出现了这样一种亮色,天空都旋转而欢呼,一瞬间我倒是以为有彩虹出现……明明是如此冰冷的雪。

妖精笑着对我说:“我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哦。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帮助九十九个人实现愿望。”

“真的吗?但如果我无法做到呢?”

“一定可以的,你的话,绝对可以做到。”妖精轻笑着,扇着七彩的翅膀,眨眼之间消失在白色的夜里,成为了我永久的梦境。

直到现在,我还一直在奇怪,那个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个难道不是我的梦境吗?我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疑惑,履行着自己与妖精的约定,谁也无法为我解答,我做的一切是否是一种无用的挣扎。但在那个飘雪的夜里,我活了下来,凭借着那股信念,我本该消逝的生命,依旧残存于世。

我带着一种介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愿望,期待着与妖精下一次的见面。这似乎……成了我唯一活下去的勇气。

秋天,无论是什么样的颜色,都要慢慢变得枯黄。在枯黄中,即使是秋天,也慢慢腐朽,在无法回避的时间之笼中,冬天慢慢来临。

我不是很擅长观察别人,我读不懂他们的面部表情,但是出奇的,我可以看见他们的内心。我可以看见他们的内心,但是我依然无法做到与别人正常地交流。如果我突然间忽略了一个人的表情,而去窥探他的内心,我就会发现,无论我看得多么清楚,我都不能与他正常交谈。因为他想要和我说的,是表面上的事情,我想和他谈的,是心中的事情。这是一道鸿沟,纵然我乘着风,我也无法跨过这条鸿沟。

所以我很珍惜自己的朋友,仅有的一个朋友。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他可以容忍许多事情。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总是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但在他的眼中,一切都是合乎情理。我的行为,他都可以很顺利地接受。如果我随手扔掉他刚送给我的一个苹果,他也会瞬间明白那个苹果里面一定有着一只恶心人的白虫。他不会简单因为我的几个无理的行为而判定我是一个无法交往的女孩子。

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他第一次看到我,眼里尽是好奇,但我的眼里尽是惊讶。尽管这种惊讶一闪而过,但我的浑身上下都有着与平常不同的感觉。

我我无法形容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的感觉,但是之后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却有着比与其他人相处所得到的更强烈的欢喜。我那时……不,直到此时依旧不清楚,我是否喜欢着他。

冬天的来临是一个信号,意味着我有陷入了那种极端的寒冷。而因为我自身的缘故,我将自己推向了绝望的边缘。

“小雪,我喜欢你。”他对着那个女孩说出这样的话时,天空中恰巧飘起了小雪。这种巧合,使得我的心中多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情感——厌恶。我从那时候起,就一直不喜欢雪,这时更是对雪这种东西,产生了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厌恶。

他的目光,没有向我看一眼。这又让我的厌恶多了几分。但是,我又很清楚的明白,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帮助他实现了愿望,又帮助她实现了愿望。但我的愿望又有谁来实现?我陷入了无尽的迷惘与恐慌之中。

在冬天里的第一次飘雪过后,他与我彻底斩断了联系。在学校中,在路上,一切都化为了绝对的梦境之花。我已经预料到的东西,在那种狂乱飘雪过后,一定有着更加悲惨的境地。

在十分寒冷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然后,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我站在门外,那个女人站在屋内。她眯着眼睛看着我,脸上是迷人的微笑。我定在门外,肩上的书包不知何时滑落在了地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地上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纹,这样我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向下跌落,哪怕是地狱,也一定必现在的这种情况要好上许多。

“妈妈……”

“我回来了哦,小琳。”她缓缓睁开眼睛,碧绿色的,如同一只饿狼。饿狼嘴角露出残忍的笑,獠牙也不自觉的露了出来。她轻抚着我的头,像是在丈量着一只猎物。她将嘴唇贴到我的耳边,轻呼一口气:“想我吗?我可是想你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啊!”这时候我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被欺骗了。

他挽着她的手臂,漫步在繁华的街道。即使寒风凛冽,也被炽热的心给驱散。再多的寒冷,也无法穿过不存在的罅隙。不需要努力地蜷缩,就这样堂堂正正地迎面直上,所有的雪花,都在未触碰面颊的时候融化。

她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辛福感。这种辛福感,就像三年前,依偎在父亲的怀抱之中一样。一杯烈酒,顺着喉咙,穿过全身上下,浸透到灵魂深处,仿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她双手抱着他那坚实的臂膀,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冷了吗?”他关切地问。

“不,完全。”她嘴上这样说着,却不自觉的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她如此强烈的喜欢着他,此时就像在梦中一样。然而她却不知道,少年的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她不知道,她身边的男人此刻陷入了一种什么样的困境。

此刻的他,眼神看着她,露出了关爱的神色,但在那种关爱之下,是一种更深处的困惑。他在困惑着什么?他似乎遗忘了什么,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他想着,还是没有想起来。他挽着着少女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进更密集的人群。即使寒风凌冽,也无法穿过如此密集的人群……他想着。

妖精与恶魔互相憎恶,但谁又能知道这是真正的憎恶?再怎么说,它们一同诞生,一同存在,即便是明与暗的对峙,亦有着光与影的美轮美奂。

不知何时,在它们各自都不知道的时候,一种莫名的情感在它们之间产生。这种情感是什么?谁也无法说清。但此时,妖精与恶魔都做下了一个决定。

它们望向人类,露出了无比羡慕的神情。

在爷爷没有去世的时候,我经常听他讲故事。在仲夏之夜,星光满天。银河带着自古以来就有的神秘与浪漫铺陈于天际。小小的庭院中,葡萄树显得格外显眼,虬曲的枝干与宽大的叶片,在墙上、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这时,在离家不远处的池塘,传来阵阵蛙鸣,深沉的夏夜,这是最好的序曲。

于是爷爷坐在石凳上,放下终日不离手的烟斗,用混沌而又智慧的目光凝视着我,像是在我的眼里找到什么东西。他有时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拽着他花白的胡子,用稚嫩的声音向他叫道:“爷爷,醒一醒!”他终于如梦初醒般,将不知飘到何处的神思拽了回来:“我没睡着呢,我的小精灵。”

他摸着我的头,神思又飘到更远的地方,他开始讲故事,往往以这样的形式为开头:也许这只是一个梦吧。但是我一生都无法判断究竟是现实是梦呢,还是梦是现实。但不管怎么说,梦也好,现实也好,我的一生,就在这种介于两者之间的地方徘徊不定。

我无法确信,到底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存。

我的身体很不好,该说是一个天生的病秧子,每天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看着一只两只蝴蝶,一群两群麻雀从那片玻璃的背后飞过,瞬息间又不见了影踪。该是没有比这样更悲伤的事情了,看着别人自由自在飞舞于天际,而自身却被固定在一张床上。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活动空间是在那张床上,后来情况好了一些,我的活动空间变成了整间屋子。但说是好了一些,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所以我讨厌活动着的物体,原因仅仅是因为我无法活动罢了。

这样想的话,我喜欢静止的物体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我不喜欢静止的自己)。

有时候妈妈会在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来看我,但是爸爸的脸却一直都没有看到过。对于他的印象,也就仅仅是满脸的胡茬,与其是影像,不如说是疼痛的感觉。

妈妈来看我的时候带来了一只鹦鹉(鬼才知道她怎么想着要把鸟带到医院的),鹦鹉全身绿色,不过翅膀上有块红斑,(后来我查了一下原来是叫亚历山大鹦鹉,然后就给它起名为亚历山大)。长得呆头呆脑,像个傻瓜。

“妈妈,你买鹦鹉干什么?”

妈妈抚着脸颊,轻笑道:“看着好玩就买了一只,你要是喜欢就好了呢。它还会说话哦,你看……”她对着鹦鹉,发出奇怪的声音:“爸爸是笨蛋~”

鹦鹉果然还算上道:“爸爸是笨蛋~”

妈妈冲我一笑:“看吧,鹦鹉好玩吧?”

但接下来的一幕倒是要让我跌碎了下巴,鹦鹉刚说完,后面又接了一句话:“妈妈是个丑八怪~”声音也是那么奇特性感。

妈妈面色突变,笑容僵在脸上,但随即莞尔一笑:“果然鹦鹉适合烤着吃呢……蘸着你爸爸的血。”

还是关系复杂的一对,当了这对无良父母这么多年的儿子,即使待在家里,也迟早要住院的吧(而且是精神病院),有时候,我也会像这样想着。

不过最后鹦鹉还是幸存了下来,妈妈本来信誓旦旦要把鹦鹉带回家烤着吃,但是突然间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妈妈出去接了下电话,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依旧住在医院里,从三岁住到了十五岁。医院中,与我最熟的那个护士也调离了岗位,去了别的地方。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就仅此而已。我对于未来的什么东西,不抱有一丝希望。

我逗弄着鹦鹉,浑然不知日久天长。鹦鹉在我的调教之下也会说其他很多话了,“你好”、“谢谢”,每当护士帮我理完床铺或者帮我拔掉针头之后,鹦鹉就会这样替我说道,我则是不发一言。但即使我不说话,护士还是很开心,或者说,比之于我开口道谢,她会显得更加开心。所以我不禁会横加恶意的揣度,比之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到底还是人与其他生物之间的交流会更加开心吗?(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呵呵)

但是,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孤独都是一种洪水猛兽,哪里都无法躲藏。

我很孤独。我说出这样的话,相信谁都无法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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