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勾勒出分叉鲜明的细线,好似边界一般划开光明和黑暗。
阴凉的屋檐下,倚靠着象牙色石墙的两位少年似看非看地望着前方。
“三年了。你变了好多,流云。”
“你也是。”
斯诺的笑容如影随形,三年过去了,他的笑容对流云来说还是那么的熟悉和温暖。
“是什么改变了你。”
“是剑。”流云低头望向棱角分明的掌心,“你不在的这三年里,如果我没有剑术,可能早就成为路边的一摊遗骸了。”
一边说着,流云偷偷地往斯诺的身后瞄了两眼。
“你在看它吗?”斯诺注意到了流云的视线,眼睛一抬,取下佩刀。
单是看挂在顶部的紫色剑穗来看,这把刀就不是一般的刀。摩挲银灰色的刀面,光滑如流水。
流云将它放在阳光底下,透过刀面,他可以很清晰地观察到自己的脸庞。
“好刀!”流云不禁称赞,将它还给斯诺。
“那,你的刀呢?”
斯诺顺口一问,但流云却显得有些尴尬,与斯诺的相比,他不太敢把自己的佩刀拿出来献丑,于是推辞道:“我的话就算了……咳咳。”
他说着,又多看了几眼。
斯诺却摇了摇头:“武器的好坏其实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用剑的人。真正的剑术大师,是不介于武器的不利的。”
流云点了点头。
“言归正传。你来西海岸,做什么?”
话题转入正轨,流云苦涩地拿出了佣兵的象征——徽章。
“如你所见,我是佣兵。”
斯诺张了张嘴,有些震惊地张嘴:“佣兵?”
流云点了点头。
斯诺地笑容僵住了,眼神中的思绪变得复杂起来。
“我说,流云。”
“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负责任,但是——不要再当佣兵了。”斯诺坚定地,语重心长地劝诫道。
扑腾。
这个瞬间,被压在心底的记忆又被翻了出来。战斗的画面,被枪击时的记忆,全部在一瞬间,回忆起来了。
心又开始痛了。
那是愚蠢的自己的愚蠢的过去,又是不堪回首的过去。仅仅是回想,他就自我感到羞愧和耻辱。
片刻之间的心理波动,斯诺自然看不到。为了不让他发觉,流云把视线瞥向街道,开口道:“谢谢,我会考虑的。”
街道上的人很多,但街道却依然保持着宁静。
噔,噔,噔……
急速驶过的马车,卷起地面上的灰尘,不经意就射入了流云的眼睛。
被刺激的泪腺分泌出些许泪水,流云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眼泪止不住了。他有些慌张,如果被斯诺知道了的话,他一定会追问的。
怎么办?如果斯诺要追问的话,那自己肯定又没理由隐瞒……
哐!
看守所的铁门及时地被人猛踹开了。
趁着斯诺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流云赶忙擦拭眼泪,用力锤了两下胸口,希望能抑制感情的流露。
率先出来的是满脸幽怨的夜萱,她闷闷不乐地抱着胸,瞥了一眼斯诺,完全不被流云反应的机会:“走了!”
“等等,我还没……”
“那你就继续废话吧!”夜萱突然瞪了流云一眼,不知道是在生谁的闷气,“不管你了!”
面对着毫不犹豫地走掉的红发少女,流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得亏你能耐得住性子和她来往呢。”身后的白风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夜萱,“既没耐心,脾气又差,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接受她。”
“嘛嘛,也别这么说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嘛。”斯诺依旧笑着,替夜萱打了个圆场,“她只是有些幼稚而已。”
流云静静地望着那蓝色风衣和红发交汇着的显眼的背影孤独地离去,思绪被记忆和现实打乱成一团。
“抱歉,我也得走了。”
斯诺有舍些舍不得:“不再聊一会儿吗?”
“不了。”转身离开,在迈出几步后,流云又回头,“后天是魔法学院的季末考核,夜萱的妹妹会在那里参加试炼。如果你到那时还在西海岸的话,就过来吧。”
“可以倒是可以……妹妹?”
“你不知道?”
“嘛,不知道其实也正常。”斯诺理所当然地摆了摆手,“毕竟她完全不给我正眼看嘛!”
“有意思……。”白风眯了眯眼,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你先走吧,我们会考虑的。”
夜萱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流云也没打算去追,毕竟他现在腰酸背痛的,还是走路比较合适一些。
房屋的密度逐渐变小,临近郊外的区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座民宅。但是,这样冷清的一条街,贵族的马车在今天却络绎不绝,给昏暗的街道平添了不少鲜亮的光芒。
穿过稀疏的丛林,学院的钟楼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
从远处看去,红发的少女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不是早就到了吗?为什么等我?”
“傻吗?”夜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流云,“没有我的通行证,你钻地道进去吗?”
流云恍然大悟地拍手,然后屁颠屁颠地就跟了进去。
没走几步,夜萱惊得一下暗道糟糕,突然快速奔跑了起来。
这让流云有些疑惑,他跟着跑了起来:“怎么了?”
但夜萱只顾着跑了,没有理会流云。
流云的眼皮跳了一下,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了什么。
直接从围墙翻出学院,茂密的森林里,夜萱就像是提前知道位置一样,一路向前,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但是……
一股萧杀的寒气从侧面袭来,未等夜萱反应,瞬间便击中了她。
“夜萱!”
流云拔刀四顾,只见侧面又飞出了一颗光球,流云举刀格挡,身子被强大的后坐力推飞老远。
这一击,让他的伤口又开始剧痛了。难忍的痛苦让他发出低声的哀嚎,他挣扎着,支撑着太刀,一瘸一拐地上前,正要向前冲,却好像撞到了透明的玻璃一样,被弹飞老远。
“怎么回事?”
愤怒而又焦急的流云再次忍着伤痛上前,伸出手,发现这次竟然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和战场分隔开来。
“是他们……”
出现在夜萱身边的,流云一瞬间便认出了他们——令人作呕的贵族:霍文还有他的哥哥。
“本来以为今天得手就已经算不错的了,没想到还能买一送一!嘻嘻——”霍文咧开嘴,令人作呕地奸笑起来。
破冰而出,毫发无伤的夜萱狂妄地望着偷袭者,露出轻蔑的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被我踩过的土鳖啊。”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锁定在了兄弟中的弟弟,竟让他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霍文•扎克吧?”
霍文顿时吓了一跳,嚣张的气焰瞬间被扑灭,语无伦次地指着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直在对璃子出手的就是你们吧?本来打算明天去除掉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自己送上门。”
“我……我……”
霍文被夜萱强硬的态度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间哑口无言。
弟弟虽然被吓到了,但哥哥却不惧怕唇枪舌战。他饶有兴趣地望着夜萱,反问道:“首先请你搞清楚一点:你不是也对霍文动过手吗?你那个爱哭的妹妹只是吓哭了而已,但你对我的弟弟却是用践踏来侮辱,相较之下谁更残暴,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所以说……”
“那又怎样?霍曼·扎克。”夜萱没有耐心挺他废话,“杀了我吗?”
“真亏你还能保持从容,夜萱小姐。”被称为霍曼的高个子少年仿佛见到了夜萱狂妄后的后果,自信地笑了笑,“马上,你就会和你的妹妹还有寒殇一个下场。”
一提到东璃,夜萱顿时杀机毕露:“你们对璃子做了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法杖升起,不知何时就开始凝聚魔力的霍曼像是看白痴一样看向夜萱,飞向空中,“上来,霍文!”
霍文连忙催动魔法飞向霍曼身边。他和哥哥一样,手中的法杖早就已经充满了魔力。
“哦?原来跟我对话就是在拖延时间积攒魔力吗?”夜萱不屑地抬头,“不过魔法这种无聊的东西,再厉害对我来说也是不堪一击”
魔导士在战斗的时候是需要吟唱和汲取空气的魔力的,这也就造成了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魔导士完全就是个渣。
但如果事先就省去了凝聚魔力的步骤的话,结果就不太一样了——同等级下,魔导士的魔法威力远远高出魔法师。
就像是重甲兵一样,他们牺牲了速度,却拥有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爆发出来是很恐怖的。
“光盾!”
如念咒一样高叫一声,像水膜一样的护盾应声笼罩了他们。
“这里已经被我布下了结界,我看你怎么逃!”
法杖的水晶嗡鸣一声,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们开始吟唱了。
两支法杖共同凝聚着四色的光球,浩瀚的元素凝聚其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
流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股力量带来的压迫感,他催动着全身的力量,朝着无形的结界猛地突刺。
没有反应。
无能为力的流云已经开始慌了,他只能朝着夜萱大喊道:
“快逃!”
“我不会逃的。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璃子。”
她做出起跳的动作,眼里丝毫没有退却的想:“我不想再看到了……那个偷偷哭的,不会开心地笑着的璃子,哪怕是一天我也不想见到!”
她背负着身为姐姐的责任,怀着无畏的心,运用不熟练的魔法,直飞了上去。
她或许完全没有把握,但流云知道,她——绝对不会后退!
“哼,已经来不及送死了吗?”霍曼仿佛已经可以见到夜萱的惨状了,“正好省了毁尸灭迹的钱!”
“这样真的好吗?”霍文开始担心了,“这种威力的魔法,会惊动到学院的老师们的!”
“再大的事儿也有父亲大人顶着!难道莎兰会为了一个平民和扎克家族撕破脸吗?”霍曼冷笑道。
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夜萱停在了他的面前,在他看来极其愚蠢地举起左手,朝着自己打来。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已经被屏障所保护在内。
然而……
看起来软绵绵的拳头,在这一刻却好像聚集了千万吨的力气,匪夷所思地打碎了这层厚厚的膜。
紧接着,在霍文的惶恐之下,抓住了霍文的法杖一脚将他踹下高空。
“霍文!”霍曼慌张地操纵魔力,将周围的树叶全部聚集起来,接住下坠的弟弟。
趁此机会,夜萱毫不犹豫地催动法杖,那庞大的法球,竟然开始缩小了!
霍曼始料未及地大吼一声:“你疯了吗!”
夜萱没有回答,在不到一分钟以后,那颗法球已经比原来缩小了十倍。手中的法杖已经因为汲取了太多的魔法而开始碎裂,夜萱松开左手,迅速下落。
蓬!
森林里的每一个人,还有魔法学院的每一个人,目光都被巨大的爆炸声吸引了过来。
绚丽的光芒照亮了阴暗的森林,在魔法学院的某个角落,夜萱的母亲也望向了这里。
“哥哥!”刚从树叶堆里出来的霍文撕心裂肺地咆哮,却又无能为力。
结界消失了。
夜萱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没事吧?”
流云搀扶着她,关心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强行隐瞒心在砰砰直跳的事实,夜萱逞强地摆出“胜利”的手势,“你还是看看那个可怜的家伙好了!”
半空中,衣衫残破的霍曼就像是一个短线的风筝,带着白色的烟雾,在空中划出了一条曲线。
他落在了厚厚的树叶堆里,然后霍文冲了进去。
“你刚才的行为太冒险了吧?万一他们还有其他的招数,那……”
夜萱摇了摇头,自嘲道:“像我这样的蹩脚法师,光靠硬拼的话,怎么可能打得赢?”
流云哑口无言,心中只剩下了对夜萱的敬佩。
“但就算赢了又怎么样呢,璃子她,已经……”
“姐姐?”
完全没有预想到的声音,身后传了过来。
“璃子?”
夜萱惊喜地回头,难道璃子没有被扎克兄弟残忍地祸害?现实并非如此,只见红发的少女正扶着光秃秃的树干,虚弱地喘不上气。
她满身伤痕,身后背着同样狼狈不堪的寒殇。
“姐……姐……”
虚弱的她刚想迈步,但紧接着,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他们倒了下去。
“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