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城周边地区
两人花了些时间离开了北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陈可可此时抱着睡着了的小逐风，一言不发地跟在格林的身后。
“…那个，可可啊。”
说实话，本来准备安安静静回魔王城的格林，现在真的有些受不了身后陈可可针扎般的视线了，便转头小声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这样看我了，我很困惑的。”
陈可可低了低头，瞥开两人相交的视线，嘟囔般小声说了句：“…变态。”
格林本来想说的话，被陈可可一声变态硬生生噎在喉咙里。
五秒钟后，格林才无奈地说道：“可可啊…即便是我，一直被骂变态也是会伤心的啊，你就这么在意那两张传销卡吗？”
陈可可嘟了嘟嘴，说道“…因为就是很变态啊，人类和魔物做…那些事什么的…这太不知廉耻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格林听到愣了愣，说道：“…外界不是有很多半兽人，半精灵这些混血种吗？这个世界没有生殖隔离这种说法吧？”
“这…”
呆站在原地认真思考了几秒后，陈可可用力摇了摇头：“总之…总之不行就是不行，你这是在为你的好色找借口！”
格林无奈的扶了扶额道：“这种事很重要吗？算了，反正我明天会带你去见亚莫拉，她会帮我解释的。”
“在此之前…”
格林说话间凑上前来，向陈可可伸出了手。
陈可可见格林忽然走过来，吓了一跳，瞬间向后走了一步，让格林的手摸了个空。
格林顿时满头问号：“…你躲什么？”
“因为！格林你…你动作太突然了啊…”
陈可可的声音突然变大，最后又变得细若蚊蝇：“我还以为你想干嘛呢。”
“因为要分开了，帮你解除下负面状态啊，我之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干的吗？刚才在“马戏团”时你不都挺配合的吗？”
格林解释了一通，他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看不懂陈可可这个女孩了，她的性格就好像和过山车一样，完全想不通她下一刻在想什么。
“哦…哦，这样啊。”
陈可可走上前反手抓住格林的手，红着脸道：“来吧。”
“嗯…已经施放完了。”
陈可可这略显大胆的动作，反倒让格林有些疑惑了，陈可可此时的神态和刚才完全没有变化，也就是说她的精神状态现在其实是挺好的。
（还以为她是受到红月的影响才变得这么怪，原来不是吗……也好）
格林抛开了心中的疑问，毕竟看过之前那种血腥的场面，陈可可现在的精神依旧健康，这其实是好事，不需要太过纠结。
想到这，格林认真的嘱咐了一句：“明天的话，改成下午一点碰面，我有些重要的事要做。”
“下午？”
“对，我不一定准时到。”
格林斟酌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复。
因为他和魔王纳尔约定的一周休息时间已经到期了，明天得去开个会，确定一下对卡兰尼亚王国的准确作战方针，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
陈可可见格林一脸认真的样子，便不再八卦，只是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小逐风就交给你了，记得喂它东西吃。”
“好的。”
……
魔王城内，格林的房间里。
格林关上房门，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很累，虽然自己本身没有打斗，但还是感觉很累，而且现在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女仆大概也把餐盘收走了。
没想到忙碌了一天回来，自己居然连饭都吃不上。
格林自嘲地笑了笑，坐在床上，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那些被关在地下的魔物奴隶们，眼底深处是比笼子外堆积的尸山还厚重的绝望，自己救不了他们。
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格林还让一个坚强的生命为了他的利益而去送死，这是卑鄙的行为。
老实说，现在格林的心情很差，自穿越以来他的心情就没这么低沉过。
明明当时在场时，无论小财受的伤有多重，叫的有多惨，格林的心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也完全不在乎它最后会怎样，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当时，只是一直默默在场下分析着，凭小财的身体素质还能活多久，能不能撑到比赛结束。
直到最后，格林看到它孩子的尸体们，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做了件怎样卑鄙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小财当时的求生意志每多一分，格林此刻的愧疚就多一分。
好赌的沙拉曼很卑鄙吗？
他固然可恶，为了赚钱，能让自己养了多年的伙伴站上斗兽场。
作弊的坎比尔很该死吗？
他当然人渣，只会将自己的无能单方面宣泄在无辜的生命上。
“马戏团”做的事违反人性吗？
当然违反，无论在哪个世界，孩子都是无辜的。
趁他们还在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年纪，强行灌输奴性并虐待其肉体及精神，所有做出这种事的知性生物，都应当感到羞愧和耻辱。
无论人类，还是魔物。
但即便知道这些，那又如何呢？
无论性格再如此恶劣，做的事再不耻，他们都是按着自己的本心在做事。
就和卡拉卡说的一样，要是他自身有实力，他能做的更狠，格林对此话并不怀疑。
格林相信，如果坎比尔真的哪天被变强的沙拉曼杀死，他死前想的一定不是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没有做的更干净。
这就是适者生存。
那现在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愧疚自己的残忍，让一个高贵的灵魂赴死。
暗叹自己的无能，无法救出那些可悲的生命。
痛恨自己的软弱，事后才敢反思自己。
连那些“马戏团”的观众都知道尊重为何物，他们欣赏的，是生与死的囚笼内，那些战士们最后的荣光。
而在我眼里，看得都是些什么呢？
“卑劣的家伙…”
格林双目无神地看着床边的墙壁，嘴里喃喃自语。
“在说谁？”
一道甜美的声音忽然从格林耳边传来。格林眼瞳一缩，一瞬间肌肉紧绷欲图反击，看清来人之后顿时又放松下来。
是诺瓦。
穿着女仆装的诺瓦，正站在床边好奇地盯着自己，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敌意。
格林故作正常地说道：“是诺瓦啊…是来拿换洗衣服的吗，我还没洗澡，过会吧。”
自己居然会失神的如此严重，连有人进门都没没注意到，真是太掉以轻心了。
格林心中训斥了自己两句。
“不是的，我是来给格林大人送晚饭的！”
这时诺瓦从桌上端起一个盘子，上面是一盘黄色的面条，其中夹杂着肉粒和蘑菇，边上还放了些蔬菜和小番茄点缀。
“这…？”
格林有些诧异，因为魔王城魔物众多，食物供应需求量大，所以饭都是大锅烧，或者一次性炒很多的，如果有吃剩下的食物会在饭点后通通处理掉。
若是错过了当日的饭点，那就只能用面包或者干果之类的易保存类食物果腹，或者直接去魔王城外的饭馆吃。
诺瓦见格林思索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揭秘道：“其实，这是我自己做的啦。”
“自己做的？”
没想到诺瓦作为女仆还挺全能的，连做饭都会。
诺瓦将手中的盘子递给格林说道：“请格林大人快尝尝吧，我也很久没下厨了，不知道味道如何。”
“啊…好吧。”
格林看着手里的面条，熟练的用叉子卷起，连着汁水一口塞进嘴里。
“嗯……”
格林慢慢品尝着。
诺瓦的耳朵竖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问道：“怎…怎么样，好吃吗？”
面条的品质不好有点太干了，肉切的大小不一，而且调味不过关，收汁收得有些太急了，整体口感偏咸，比今天中饭好吃，但比魔王城厨师做的菜还是略逊一筹。
一句句评语闪电般划过格林的脑子，但最后说出的却只有两个字。
“…好吃。”
格林看着盘中色泽不怎么好的面条，感慨般地对诺瓦说道：“真的很好吃。”
“太好了！”
诺瓦开心的笑着，看上去由衷地对此表示高兴。
“刚才回来时就看见格林大人心情似乎不好，以为是肚子饿了，特意去做了一顿晚饭。”
“上次给格林大人做饭吃是在七年前吧，当时您还说我笨手笨脚呢，我因为这个练了好久的厨艺呢。”
格林看着有些激动的诺瓦，一时默然，然后低下头，不敢去看诺瓦的脸。
“…诺瓦。”
“嗯？怎么了格林大人？”
“你觉得…英雄是什么？”
“英雄？”
诺瓦有些惊讶，似是不太理解为什么格林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但她没有太多犹豫，马上便说道：“公认的英雄的话，有【法神】拉斐尔·罗文，【剑圣】古达.塞希琉斯，【武王】尤达尔·叁，【坚壁】菲拉斯，【王权】亚达尔·图恩。”
这些名字格林都略有耳闻，之前图书馆翻阅历史的时候看到过，据说三年前曾有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怪物入侵，这几个世间的最强者组成冒险队，花了一年时间，阻止了这场浩劫，成为了世界的英雄。
某种意义上来说，卡兰尼亚和魔物之国的战争也和这场浩劫有关，战后的魔物之国和卡兰尼亚都十分虚弱，两个国家都十分默契地选择对另一方乘虚而入，结果那一仗打的差点让两国换了个家。
格林想了想，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拯救了世界的才算英雄，是吗？”
诺瓦点了点头：“差不多。”
“这样啊…”
格林摸了摸【永恒之戒】，心中苦笑了一声，自己别说拯救世界了，身为魔物军师，还即将攻打人类王国，不被传为魔头就不错了。
虽然不知道那位想让我成为英雄的究竟是谁，无论是神明还是鬼怪，可能…都要让你失望了。
“不过！”
诺瓦忽然喊了一声，看着格林说道：“我觉得，格林大人也是我的英雄。”
“啊？”
诺瓦抬了抬头，像是在回忆往事。
“十五年前，魔物之国被各个国家群起而攻之时，格林大人您忽然出现，在二十多倍的兵力差距下，以奇迹般的战术和计谋守住了这里，把我从阴暗的地牢里救出，那时起我就知道，您就是我的英雄。”
格林愣神地看着诺瓦，她说的声音很大声，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但话语却又那么毫无保留，眼里仿佛只有格林。
“我只是个小魔物，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从没去过其他地方，魔物之国是我全部的世界，是我的家。”
“而格林大人，确确实实地拯救了我的世界，所以无论外界怎么评价您，有些魔物如何排挤你，我永远会站在您这边。”
诺瓦将双手合十，耳朵垂下，似在祈祷。
“无论生死。”
格林久久看着诺瓦，片刻后，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哈哈，原来是我搞错了啊。”
没等诺瓦回应，格林便重新拿起叉子，狼吞虎咽地吃着手中的面条，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它。
格林终于想通了，自己纠结的真正原因。
自己所做的事，一直都是为了帮助陈可可做的必要选择，格林只是迈不过心里这道坎而已。
自穿越以来，格林便一直在地球人与尼姆·格林的身份中切换着，心里认为自己是心理健全的地球人，对外还得装成尼姆·格林。
所以在知道尼姆·格林其实并非善人的时候，两个身份便起了冲突。
但听了诺瓦的一番话，格林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
尼姆·格林确实并非善人，但他也有自己的荣耀 他也是一部分人的英雄。
做违心的事固然羞愧，但格林也应该接受这个身份带来的光辉，就像他能接受尼姆·格林的罪孽一样。
做了错事的，也未必没法成为英雄，世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而现在。
自己只是从该如何活着。
变成了想如何活着罢了。
所以其实并非是自己变得卑鄙了，而是自己变得贪婪了。
“咦？”
吃完手中的食物，格林忽然发现【永恒之戒】在微弱地闪耀着温暖的蓝光。
而更意外的是，一直灰蒙蒙的【古今之戒】，此刻居然也在闪耀着银白色的光，一股极为精纯的魔力顿时涌向格林的身体。
刹那间，格林的身体便充斥着魔力的波动，那魔力多得近乎快溢出。
“这…这是晋级的预兆？但格林大人并没有祈祷啊？！”
在一旁的诺瓦捂着嘴巴，这不合常理的一幕让她十分震惊。
过了一会，格林身上的魔力逐渐消退，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格林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可思议地说道：“中阶法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