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长看着对面墙上铜制的摆钟,现在才不到六点,可巨大的落地窗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了。雨点像炸弹一样不断地轰炸在窗上,“噼里啪啦”简直要把这窗轰得粉碎。他转身从酒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瓶酒,特制的印花酒瓶显示出它的不凡。店长慢慢地旋出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从瓶**发出来。他缓缓地抬手,将那瓶酒倒进他刚刚才擦得透亮的酒瓶之中,店长凝视着杯子,看那深红在酒杯里翻滚沉沦。
店长郑重地端起酒杯,就像是在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在一片昏黄的烛光中,酒液如同血液般黏稠。
突然!店门被人粗暴地推开!狂风夹杂着子弹般的雨点疯狂地涌进来,仿佛暴虐的恶鬼,要将这座宁静之地撕得粉碎!蜡烛在瞬间熄灭,店长大惊之下将那杯名贵的红酒全部喂在自己的脸上……和那同样名贵的西服上。
那人关上了门,将恶鬼拒之门外,同时,右手打出一个漂亮的响指,动作既拉风又骚包,可烛火却像受到指引一般重新亮起。
店长无奈地从吧台下掏出毛巾擦着脸,一边说:“好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风骚啊。可怜我珍藏的好酒了……”
虽然是抱怨话,但是脸上却淡淡地笑着。
“那是自然!中国有句老话怎么说的,风骚不减当年嘛!”说着他将还在不断滴水的大衣扔在泛着微黄色的柞木面桌子上。
“喂!我的桌子!我刚才才擦干净的!”店长惊呼。
那人耸肩,取代左手的铁钩闪着昏色。也是了,以那人的性格有愧疚心才怪了,况且,很多年之前他就是这个德行,店长也早都习惯了。
那人慢慢踱到店长面前,随手拉过来一只椅子跨坐了上去。也不管还在滴水的白发和湿透的衬衣,就这么一身湿着趴在吧台上。
“你就不能挑个好日子再来吗!小心我的吧台!它可是松木面的!”店长一脸愤恨地把那块毛巾扔在那人布满皱纹的脸上“这些年,你又堕落了一步!”
那人摸着黑布蒙着的左眼——现在那里已成了漆黑的空洞。他“嘿嘿”了两声,说:“没办法,你我都知道,这就像是命运,没法躲避的。”
“你难道就不想抗争一下么?”
“像你一样?拜托,你那是逃避。”
“逃避……”店长端起酒杯,望着旁边的烛火。
沉默,似是要把这空气凝固。许多年不见的老友就是这样,就算平时心里装着一千句,一万句,可到了见面的那一刻也只是互相寒暄或者磕碜对方几句,像是“你这老狗!怎么还不死!”、“哟!你这老家伙脸上又多了些褶子啊!”之类的。然后呢,就是像现在一样尴尬的沉默了。
但是幸好,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能打破这莫名的沉默,而这种东西这里有的是。
“哦!”那人指着店长背后深红色酒柜“你小子还把那瓶酒留着呐!快拿下来让我尝尝!”
店长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瓶Western Phoenix——中国制造,那老家伙三十多年前送他的。
“你喝酒?别糟蹋它了好么。”店长虽然这样说着,可还是将那瓶酒拿了下来“这可是中国的名酒!还是你送我的!”
“我当然知道是我送你的。”那人跃跃欲试地搓着手。
“我的意思是,你好歹在中国待过几年,知道什么叫‘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么!”店长依然嘴里说着,可手上还是斟满了两杯。
“哎呀哎呀,我说李,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可你这么热情可真让我过意不去啊,用句中国网络流行语你那就是‘口嫌体正直’。”
店长被呛得干咳了两声,虽然是事实,但他却一点都不想承认——尤其是从这老贼口中说出来。
“啊,对了,你是怎么想到来中国的?”
“少转移话题!现在正在批判你两面三刀的帝国主义资本家的丑恶嘴脸!”那人拍着吧台,一脸义正言辞。
“转移什么话题!现在是在说正事!你个老狗哪次来我这儿不给我捅个大篓子!”
“啊,你还真说对了!”那人右手“啪”地一声打出个响指,比刚才那个还要华丽“我正有事要和你说呢!”
“你打什么响指,炫技么……”可话说到一半他就愣住了,因为一声虚弱的猫叫。
什么样的猫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在他的眼皮底下藏着还不被他发现?连一只苍蝇都躲不过他的感知,一只猫何德何能?莫非……
在那不引人注目的黑暗角落,几缕浓郁的黑烟弥散在空气中,一只小小的身影如同揭开了灰色的丝纱显露了身影——那是一只黑猫,全身的毛因为长时间不洗而打结,左耳也不知怎的缺了一小块,全身唯有那冰蓝的眼睛让人有种此猫不凡的感觉。
总而言之就是给人一种刚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感觉。可就是这样一个小猫却让店长生起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穿天灵盖儿!这哪里是一只小猫,这分明是地狱来的恶鬼!
“别紧张,别紧张!”那人连忙摆手“她只是我新养的宠物!”
那人端起酒杯,说:“来!喝口酒压压惊!”
店长转过头来问:“是你教它的?”
能躲过他眼睛的人为数不多,但面前就有一位。
“是‘她’。”那人一脸认真。
“她?”
那只猫踏着优雅的步子款款走来,虽然身上脏乱不堪,但却莫名的有股气质,就好像是社交场上雍容华贵的年轻女伯爵披着一身黑色坎肩正向你走来。
猫走到吧台前轻盈的起跃,跳到那人的肩上。
“下次再说我是你的宠物你就死定了。”
那只猫竟然说话了!还是个漂亮的女声!这,这怎么回事!《聊斋》?不是吧!虽然超自然的事店长见过很多,但还没有见过动物成精的!这种瞎编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而现在眼前这老狗正对着那只猫不住地道歉。这世界怎么了!这老混蛋竟然也会道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店长毕竟见多识广,瞬间就恢复到平常冷静地状态下。这事太奇怪了,但只要用那个来解释的话一切就都可以解释通了,只是那个答案太过惊悚,实在难以让人接受。
“没什么没什么,这只是一场意外而已……”那人连忙摆手。
“意外?你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事吧!”店长猛的将酒杯狠狠地砸在吧台上“我想你不至于老年痴呆到这地步吧!”
“记得记得!”那人猛点头“再说,咱不能拿杯子出气是吧?别忘了你的松木……”
店长看着这个脱线又犯二的老男人。每次有人责问他的时候他就会摆出那副样子,实在让人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而店长有时心情好的话也会稍微地配合一下,就像相声里的捧哏一样,但这次不一样,在正事面前店长一直很严肃。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店长看了看那人肩头的黑猫“这只猫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专门为她说话。”
“没——我并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意思。”那人终于收起那种吊儿郎当的架势“我来你这就是为了她。”
那人看着肩上的黑猫,她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又像是死囚犯在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而我会好好说明的……”那人将左眼的黑布扯下,那黑暗的眼眶内绿色的火星跳跃闪烁。
“这,这是……”店长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我这么多年里遇到的最混乱,最扭曲的‘梦魇’,我现在甚至还能感觉到它在我不能察觉的黑暗里……窥伺。”
“这是一个肮脏的故事,是被蛇群守护的黑色玫瑰,可又如此悲痛,让人简直要忘掉它的本质。”那人看着店长的眼睛“即使这样,你还要听吗?”
店长默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作势要砸下来:“少废话!快说!”
“好的,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