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近些天接受了数个身体检查和精神状况测试,因为表现良好,康斯的精神状况等级被威尔判定再次下降一个阶级——由A级降到了B级。评级降低而带来的生活改变也显而易见,至少,康斯不用再被紧紧束缚在床上了,同时,在康斯的要求下,威尔带来了几本小说供康斯阅读。
但是,康斯依旧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尝试着与威尔进行了对话,详细阐述了自己失去了七天记忆的事实,至于自己的个人情况一句话带过,因为康斯不相信这个头发花白,自称是主治医师的威尔。康斯知道,在自己丢失的时间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巨大的变动,这个变动导致自己的生活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康斯向威尔强调过数遍,自己是正常人,并没有精神疾病,还要求用医院的电话给自己的妻子打一个电话,之后就可以说明一切。
但是,威尔每次都会微笑着回答:“康斯先生,看起来,我们的最新型疗法的确很有效果,不过请你继续在本院疗养,事实上,大部分身患疾病的人都察觉不到自己的问题所在,只有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才能查清病人的病状。”然后,他会停顿一下:“至于您的妻子,她可能更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每一次谈到妻子,威尔总会用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康斯,康斯经常有一种照着那张脸狠狠来上一拳头的冲动。但是,这样一时的发泄既无法搞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任何效果——威尔身后两名健硕的护工可不是吃素的。
康斯迫切地想要知道亲人和公司情况,身处杜奥精神病院这个人间地狱,康斯无法与外界有一丝一毫的沟通,这样下去,恐怕将永远被幕后的黑手关押在这个疯狂的地方。康斯一边假装非常听话的样子,接受各种检查,一边观察着医院的各个角落,寻找出逃的机会。
双手放置在面前的古典小说上,康斯睁大眼睛,望着前方的墙壁,七分钟之后,视野中的一切都迅速褪去颜色,变成了难看的惨白色,眩晕和胃部的不适迅速出现在了康斯的身体上。
几秒之后,康斯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面前是一家不知名的小书店。
康斯径直向前走去,身体穿过了书店的墙壁。在柜台前,那个可恨的威尔正在往外掏着钱。结完账款之后,威尔离开了书店,消失在了人潮之中,与此同时,康斯的视野再一次被惨白洗刷。
第二次恢复视野时,康斯站在一间似乎是办公室的房间里,办公室中有着一张精美的办公桌以及数个书架,书架被医学和各种其它书籍塞得满满当当。坐在桌前的威尔站了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惨白占据了康斯的眼前一切,似乎过去了十分钟,康斯眨了眨眼睛,视野已经恢复了,不知什么时候,手中的古典小说已经掉在了地上。
康斯已经看过了数个物品的记忆,那些物品的记忆都是与康斯丢失的七天没有任何关联的东西,所以看起来,体验那些东西的记忆似乎是‘毫无用处’的。
不过,康斯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收获的,至少他暂时发现威尔并不是什么幕后黑手或者隐藏的杀手之类的角色,就如威尔自己所说的,他只是一名精神科主治医师。
头脑和身体的检查暂时告一段落,康斯也收集到了很多有关医院的情报,这些情报将会帮助自己完成逃亡。
首先是康斯所处的房间。这个狭小的房间位于重度精神疾病监护区,关押的大部分是有着暴力倾向或者是自残倾向的病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单间’,单间由隔音墙壁和几十毫米厚的铁门分隔,门只能从外面由医生开启。每一天,康斯都可以听见从走廊中偶尔传出的骇人哀嚎,这让康斯的精神每时每刻都处在紧绷状态。
离开房间,经过惊悚的走廊,一个更加厚重的合金门分割了重度精神疾病监护区和轻度精神疾病监护区。轻度区的病人大部分是有精神紧张,精神障碍或者是忧郁症的人,他们没有多少危险性,大部分也是几个病人住在一间病房里。轻度区的每一个房间配备的都是普通的推拉门,没有锁,很好潜入。
与轻度区相连的是医疗区,中间只有一扇普通的金属门隔开。在医疗区里,有着数间康斯无法叫上名字的专门诊室和检测房间,大部分的医生和工作人员都在这个区域工作。医疗区有前台,离开前台之后就是医院的大堂,到了那里就是真正地离开了医院。
康斯并不担心如何离开医生最多的医疗区,因为那里是访客最多,守卫最松懈的地方,只要自己换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就可以轻松从正门走出去。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离开重度精神疾病监护区。
重度区里,除了刚才提到的厚重铁门阻挡外,还有几个健壮护工的巡逻。康斯有自信能够撂倒其中一人,但是同时面对两人,康斯就完全没有胜算了,怎样不引起护工警觉离开,是康斯目前面对的又一大问题。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着,康斯调查清楚了医院的地形,却苦于没有机会而无法脱身。
“该死!”康斯恼怒地将借来的书照着墙壁扔了出去,不大的书如同蝴蝶一样张开了双翼然后跌落在地。
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但是除此之外,康斯却没有任何可以做的事情。虽然在在担忧着妻子和儿子,担心着公司的经营情况,但是这些都没有用处,康斯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
走下床去,康斯捡起了书,按下了呼叫按钮。换一本书读也许可以让自己的心情稍稍解脱。
几分钟后,微笑的威尔出现在了房间里,两名精壮的护工同样跟随着他。
“康斯先生叫我是为了什么呢?”
康斯将书递给了威尔,他不想和这个五十多的老头说话,还是因为不信任。
“嗯,已经读完了么?你想要什么类型的书?侦探?科幻?爱情?”
“随便。”
“既然如此,那就凭我的喜好选择几本适合你的书了。”威尔笑了笑,离开了房间,顺便关上了铁门。
半个小时之后,就在康斯快要失去耐心之时,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威尔在护工的陪同下走进了房间里。
“这两本书都是我个人认为不错的书,应该符合康斯先生你的胃口,如果你读完了,我们还可以交流一下。”威尔将两本书放在了康斯的床上,然后从身后的护工手上拿来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支康乃馨,红色的花朵显得很温暖,被剪裁到恰当长度的花枝长短正好符合医院标配的花瓶深度,花枝的下方呈斜边,这样的形状可以让被剪下的花朵更容易吸收到水分而存活。
威尔拿着花朵,将康乃馨插到了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有了鲜活的花朵点缀,塑料制成的花瓶不再突兀,另一个护工提着水壶,往花瓶里倒了些水。
“希望你可以早日康复。”说完,威尔带着护工离开了房间,不可突破的铁门发出了‘咣’的一声,关牢了。
康斯叹了口气,拿起了书,开始尝试自己的新技能。
惨白过后,康斯不由得再一次叹了口气,与之前的图书一样,自己能够看到的只是长久放在办公室书架上的书,然后在某个时刻被威尔取了下来,最后抵达了自己的手里,这之间,没有任何可供自己逃脱的情报或者是能让自己找回记忆的信息。
康斯无奈地放下了书,抬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头脑停止了运转,发呆地倒在了床上。
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飘进了康斯的鼻腔中,他转过头,望向被放在一旁的康乃馨。有了水分的花朵似乎比拿进来时更加艳丽了。
康斯支起身子,从花瓶里拿起了康乃馨,将花朵放在了自己的鼻下,淡淡的芳香缓慢而又优雅地飘进了鼻腔中。花朵有着神奇的功效,康斯焦躁的心情被缓解了不少。
一只手拿着花,康斯坐在了床边,闻着花朵的香味,一边翻看刚刚借来的书,看到精彩处,不知不觉,康斯两只手握住了花朵的枝干。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七分钟…
视野突如其来地被惨淡的白色所占据,头痛欲裂和眩晕让康斯忍不住呻吟出声,他在天旋地转之中狠狠地倒在了地上,康斯已经意识到自己触发了‘记忆重置(memory reset)’,但是这一次,‘记忆重置(memory reset)’的时间格外久,对头脑的摧残也是相当巨大。
终于,感官的十几分钟过去后,康斯眼中的惨白色悄然消退,晃了晃脑袋,康斯已经站在了威尔的办公室里。
这个办公室康斯已经看过了无数遍,失望让康斯毫无动力,他只希望这个无聊的记忆迅速结束。
威尔坐在办公桌前,正在书写什么,看起来是在办公。
敲门声突然传来,威尔抬起了头,停止了书写。
“请进。”
一个男人打开了房门,走进了屋子,他戴着一个低帮绅士帽,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脸。
“你好威尔院长。”康斯第一次知道威尔居然是院长。
“你好…你是之前预约的那位吧?”
男子点了点头,他摘下了绅士帽。
康斯一时间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的眼睛大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康斯的私人律师出现在了威尔的面前。
“有什么事情么?”威尔问道。
“他在医院里吧?”律师拿出了一张照片,正是康斯的照片。
威尔点了点头:“这位患者受了一些刺激,可能有些记忆障碍,但是问题不大,很快就能出院,你是他的亲属么?”
“算是吧。”
“可否问一下,你是他的什么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和他长得不像,他没有别的亲人么?”
“他有个儿子…”律师顿了一下:“不过前些天放学的时候出了车祸,也就没了。”
康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抱歉…”
“他大概什么时候就可以出院?”
“最迟不超过一周。”
律师沉默了几秒,然后将一只手提着的银色箱子放在了威尔的办公桌上。
“你这是?”
“院长,”律师表现出了在法庭上的气势:“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希望他这么快就离开贵院,我希望他能在这里待久一点。”
威尔摇了摇头:“我们医院有规定,这是不可能的,我们这里不是监狱。”
律师伸出了手掌,阻止了威尔继续说下去,他打开了放在桌上的提箱。
半箱码放整齐的墨绿色大钞安静地躺在箱子中。
“院长,离开贵院对他身没有任何好处,我希望,这些钱可以让你忘记医院的规定,”律师推了推金边眼镜:“毕竟大脑是个神秘的地方,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秘密,也许康斯先生的病还没有彻底好起来。”
威尔眯了眯眼睛:“我考虑一下,多久?”说完,他瞄了一眼箱子里的钱。
“至少一个月时间,如果有所加长,我会再来的,一个月的治疗费用,这些钱应该已经够了,在这一个月里,我很可能没有机会来医院看望康斯。”
威尔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示意交易成交。
律师站了起来,他伸出手来,与威尔的手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院长先生。”康斯的律师转身准备离开,然而走到房间门口时,他又停了下来:“院长先生,帮我把这束花交给康斯先生。”律师将一捧康乃馨交给了威尔,然后低语了什么。
威尔很明显没有听见,但是站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康斯却听得很清楚。
“…毕竟他是我的老主顾。”
惨白迅速占据了康斯的视野,康斯再也无法抵御这种痛苦,他摔倒在地,挣扎着,忍耐着,等待着‘记忆重置(memory reset)’结束。
当康斯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视野恢复正常时,娇艳的康乃馨已经被翻滚的康斯用身体压烂了。
扶着床,站起身来,康斯皱着眉头看着残破的花朵。
一丝黑暗的气息笼罩着康斯,笼罩着这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