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找到卷宗了么?新闻发布会很快就要开始了,媒体已经入场了。”
威尔匆忙步入警局档案室,催促正在四处翻找的赛罗斯。
“等一下…啊,找到了,在这里,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档案还留着。”赛罗斯从一堆泛黄的档案中抽出了一份,然后随意地翻看起来。
“那时候的康斯和现在的康斯完全变了一个人…过得时间太久了,难怪他到我办公室时我没能认出来他,对了,七年前你还没当上杜奥精神病院院长呢吧?”
威尔点了点头:“我那会儿还是一个普通医生,大概在三年前才当上的院长,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罗斯显得有些唏嘘,他一边翻看着档案,一边讲述起七年前,那起震惊全国的重案。
“七年前…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巡警,每天负责的工作就是开着警车,在凯斯地区巡逻。记得是七月十四日的时候,我接到了总部的命令,让我去附近的一处居民小区,在小区里发生了命案。”
“难道是…康斯家?”
“你猜对了,发生命案的正是康斯家。我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当我抵达现场时,康斯家的周围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看见房屋的门紧闭,血从门缝里流出来,顺着台阶流到草地上…”
赛罗斯摇了摇头,想要驱赶走糟糕的回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凶杀,还是菜鸟的我真是吓坏了,还是因为周围到处都是人,我才能勉强保持淡定。”
“康斯家…发生了什么?”威尔已经感到不寒而栗了。
“我走进屋子里,到处都是搏斗的痕迹,到处都是血迹,墙上,地板上,电视屏幕上…客厅中央,躺着两具尸体,血,都是他们的,当时我差点瘫在地上。”
“那是…康斯的妻子么?”
“还有他的儿子,刚上小学的儿子。两人都是被利刃捅死的,后来法医鉴定确认,康斯的妻子爱莎丽至少身中三十刀,孩子至少身中二十刀,两名死者完全血肉模糊。”赛罗斯说完,干呕了一下,威尔急忙递过一瓶矿泉水。
赛罗斯摇了摇手继续道:“通过现场检测和法医鉴定,两人都是死于七月十日,死因是失血过多。那起案件,因为凶手作案手法残忍,造成了严重不良影响,我们负责侦办的凯斯分局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根据排查死者关系网,我们初步确定了嫌疑人就是两位死者的亲人,康斯。但是那时候康斯已经失踪了。”
翻看着泛黄的卷宗,赛罗斯抽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七年前康斯的照片,那时的康斯与现在的康斯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康斯是杜奥医药集团的员工,走访他的公司之后,我们得知他是杜奥集团的仓库管理员,他所负责的仓库位于凯斯工业区,七年前,新工业区还没有建立,大部分工厂和仓库还位于现在的旧厂房区。康斯负责的仓库也在现在的旧厂房区里。”
“根据线索,我们抵达了康斯工作的仓库,但是…”
“他不在?”
赛罗斯沉默了一下继续道:“比那更严重,我们在仓库外闻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难道里面又有…”
赛罗斯缓缓地点了点头:“在仓库里,我们又发现了两具男性尸体,两人全是因为身中数枪而毙命的。”
“这两个人…是什么人?”威尔问道。
“经过杜奥公司负责人辨认,两人都是和康斯搭班的同事,同时也是这间仓库的管理员。我记得很清楚,其中一个人身着黑色的风衣,名叫劳伦斯,另一个人穿着普通的休闲服装,名叫昆汀。后来法医到达现场,检查之后发现,那个身穿普通休闲服装的昆汀死后还中过数枪,很可能是报复行为。根据这条情报,我们开始排查康斯与这名死者私下的交情或者仇怨,同时联系两名死者的亲属。”
“那…调查结果呢?”
“劳伦斯的亲人后来反映说,那天劳伦斯并不值班,但是因为前一天值班时将手机充电器遗忘在仓库值班室,第二天劳伦斯前往仓库寻找,之后就失踪了,再加上我们没有发现劳伦斯与康斯有仇怨,所以认定他抵达仓库时正好遇到了行凶的康斯,被杀人灭口。与此同时,有杜奥公司的员工反映,昆汀很可能与康斯的妻子有染,他们两人很早就认识。这可能就是康斯暴起杀人同时鞭尸的导火索。”
“等一下,据我所知,康斯他不像是那种轻而易举就冲动的人,外遇这种事情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即使他的妻子与他的同事有染,也不至于连杀那么多人吧?而且…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儿子也要杀掉?”
赛罗斯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威尔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的确,康斯不是因为冲动就杀人的人,一定有更深的原因刺激他如此残暴。因为这两起杀人案影响过于恶劣,总局宣布并案调查,我也加入了专案组。专案组的专家开始对‘因妻子外遇而暴起杀人’这个作案动机进行分析,但是也发现了你所说的不合理之处,那就是为什么康斯连自己无辜的儿子都要杀掉。”
“杀红眼了?”
赛罗斯摇了摇头:“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七月十五日,专案组又接到了报警电话,说在凯斯区某个写字楼里发生了凶杀案。”
“写字楼?”
“接到报警之后,专案组迅速赶到了目标写字楼。报警人是一名清洁工,她说早上到写字楼七层打扫卫生时发现了一具男性的尸体。死者名叫菲尔德,身份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死因是头部中枪,死亡时间是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晚间。”
“也是康斯干的?”
“的确是他干的,写字楼里的监控摄像头发现了他的身影,所以这起案子才会上报到专案组。根据其他证人证明,菲尔德工作繁忙时会留在他的律师事务所加班,一直工作到深夜才离开事务所,康斯就是抓住了写字楼几乎无人的时机,枪杀了律师菲尔德。”
“为什么要杀掉这个律师?律师难道也和他的复仇有关么?”
赛罗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见还有一点时间就继续讲述道:“看起来,这个律师与康斯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不久后,专案组就找到了律师的辩护记录书。辩护记录书上记录在一个月前,康斯曾经聘请菲尔德担任律师。”
“康斯…打过什么案子么?”
“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个月前的情报,康斯那个时候在与妻子闹离婚,提出离婚的是康斯的妻子爱莎丽,爱莎丽要求离婚后带走儿子,并平分财产。康斯聘请菲尔德的目的是想要他打赢离婚官司,留住儿子。但是很可惜,菲尔德辩护失败了,法庭批准了离婚协议。”
“就因为这个,康斯就杀了菲尔德?!”
“没有那么简单,警方在追查时发现了律师电子邮箱里的一封邮件,是昆汀发给菲尔德的,上面说,如果菲尔德故意辩护失败,就给菲尔德一笔钱,这笔钱的数量比康斯聘请菲尔德给的要多不少。”
“也就是说,康斯败诉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没错。而且邮件上昆汀的一些措辞引起了专案组的特别重视,在邮件上,昆汀多次强调康斯的妻子必须胜诉,必须要带走儿子之类的话语。根据经验,单纯的婚姻第三者不会对他人的儿子有这么强的责任感,大部分第三者甚至不愿意收养对方的子女。也正是这些过度关注康斯儿子的措辞让专案组察觉到事件背后还隐藏了什么,而且绝对与昆汀和康斯的儿子有密切关系。察觉到这一点的专案组检查了死者昆汀和康斯儿子的血液。你猜我们知道了什么?”
“什么?”
“康斯的儿子其实是昆汀的亲生儿子。”
“噗…”威尔差点喷出来。
“事情就是这样,这条信息成为了巨大的突破口,我们立刻根据这条情报开始猜测康斯暴起杀人的动机,我们分析了以下几个情报,首先,昆汀与爱莎丽很早就认识,并且有了背德之情;第二,康斯不想与妻子离婚;第三,康斯的离婚辩护失败,第四,康斯连自己的儿子都杀掉。”赛罗斯顿了一下:“根据这些情报,专案组猜测康斯早就知道了妻子和昆汀的恋情,并且知道了儿子并非自己亲生,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康斯不想失去自己的家庭,在爱莎丽铁心要离开康斯时,康斯雇佣了菲尔德帮助自己夺回家庭。没想到,没有职业操守的菲尔德背叛了康斯,让康斯输掉了庭审,也输掉了整个家。忍无可忍的康斯最终暴起,将每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全数杀死。”
“啧啧啧 …他也是个可怜人。”威尔感叹道。
“专案组在七月十七日接到报案,说有一个长得很像康斯的人正在夜凯斯酒吧行凶,在杀死一人,轻伤一人后,被酒吧工作人员制止了。那次出警正是我带队的。我带着几名警员赶到夜凯斯酒吧后,看到了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店员压住的康斯,那时候的康斯精神已经不正常了,那时的康斯已经失去了继续逃跑的能力。”
“那…死的人是谁?”
“这一次的死者是酒吧的一名脱衣舞女郎安捷,受伤者是夜凯斯酒吧的老板海纳姆。”
“这两人和康斯的事情有关系么?”
赛罗斯看了看手表,站起身来:“时间快到了,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行走在走廊里,赛罗斯继续道:“专案组也调查了这两人的身份。在更早之前,安捷曾经与康斯有过一段恋情,但是那个时候康斯已经与爱莎丽结婚了。”
“又是出轨?”
“康斯那个时候还是毛头小子,只是因为安捷漂亮就和她鬼混在了一起,但是康斯却不知道,安捷只是个‘情感骗子’,她听从海纳姆的命令,欺骗出入酒吧的那些‘纯情小哥’。安捷会用各种借口把这些男人的每一分钱都骗走之后再抛弃这些男人。康斯也是受骗者之一,他身上所有的钱被骗光之后才明白了安捷的真面目,再之后,康斯就再也没有出过轨,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康斯才明白了家的温暖,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造成的愧疚,导致康斯知道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还抚养了那么多年…直到离婚审判结束那一天。”
“康斯被捕前已经杀死了六个人,而且手法都无比残忍,那时候,他的精神已经完全不正常了。后来,专案组请来了心理鉴定专家,也就是杜奥精神病院上一任院长麦凯尔先生为康斯进行了精神和心理鉴定。”
“原来是这么回事…”
“鉴定结果表明,康斯的精神障碍已经让他完全失去了正常的认知能力,所以取消对他的上诉,将他关至杜奥医药集团下属杜奥精神病院进行治疗。七年的治疗收效甚微,院长都已经换了两任了,至于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赛罗斯合上了卷宗,叹了一口气,站定了步伐。
威尔眼睛中带有一丝复杂的意味,他用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走廊尽头的报告厅传来了扩音话筒的声音:“各位媒体,各位听众,请安静,接下来即将开始7.10暴力精神病人逃脱案件的结案记者发布会,下面让我们有请凯斯区警察分局高级警司赛罗斯警长以及杜奥精神病院院长威尔先生入场!
“康斯已经断送了现实世界里最后的幸福了,他不应该离开杜奥精神病院。”
赛罗斯缓缓问道:“你说,现实世界和重置世界,他在哪边能更幸福?”
“……”威尔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
印有杜奥精神病院的救护车停在了一处灰褐色为主色调的建筑群前。从车上跳下来两名身着白色制服的护工,他们走到了救护车后方,用钥匙打开了后车厢,其中一人爬进了车厢里,将一名被束缚衣紧紧捆住的男子推了下来。
“我们到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男子沉默着,没有出声。
三人面前是一道高耸的围墙和一道钢铁制成的厚重铁门。铁门开启,六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他们开始同杜奥精神病院的两名护工交接,被束缚的男子低着头,无法看出他在思考着什么。
“跟他们走吧。”杜奥精神病院的员工推了康斯一下,然后就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黑色制服的人们推搡着男子走进了铁门,厚重的铁门在他们的身后缓缓关闭。
阴暗,潮湿,黑暗扑面袭来。
“这里是国立精神监察中心。”领头的人说道:“不过我们更喜欢叫这里是死亡监狱,进了这里的人,还没见到能完好无损地出去的,这里就是专门给你这样不听话的精神病住的。”
队伍经过了几名荷枪实弹的守卫,守卫们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押送队伍。
领队解开了康斯的束缚服。
“不过反正你不会担心这些,只要别自残,这里的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到了,这里是你的房间,进去吧。”
男子的后背被人用力地推了一下。
“在痊愈前,你不可能离开死亡监狱了,不过你也不太可能痊愈了吧?”走廊里回荡着黑色制服男的声音,来时的走廊被黑暗与阴冷所覆盖,再也看不见人的影子。
男子依旧没有说话。
整整一天,男子都这样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即使是送过来的饭也没有吃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太阳走到了天空最高处又落下,消失在地平线下。
七月二十六日,午夜十二点。
突然间,男子的身体开始了抽搐,他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挣扎了起来,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几分钟后,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抬起了头,脸上洋溢着笑容。
黑夜中,他开始了喃喃自语。
“儿子,老婆…过来,爸爸的同事和律师叔叔来串门了!”
《记忆重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