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怕，好可怕……
这种害怕说不清道不明，模糊概括的话，大概就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对大脑发出的危险回避信号，无法逃避也无法抵抗。
而危险来自哪里？自不用说是自己对外界的情况所做出判断。
我很清楚有什么不妙的东西在追着我，并且现在已经追到了我的身后，对我露出了獠牙，而我无法挣脱，被抓住已经是个定局。
然后更怕，更可怕……
恐惧让身体不断的颤抖，失去行动的力气。精神上的挣扎被完全压制，剩下负面的思考。
更怕，更怕……
一幕幕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景象开始出现在脑海，并不由自主的去代入、获得实感，而这种实感又反过来助长恐惧构成一个恶性循环，将绝望无限放大，最后压垮自己的精神，放弃一切的思考。
但脑袋并不是一片空白，而仍旧是害怕——铺天盖地的，如巨大的洪流般无法抗拒的害怕。
嘭！
「额啊啊！！！…」
风菊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嘴里，淡淡的咸味。
旁边，大门受到猛烈的冲击，被打穿了一个大洞，露出了巨大的斧头。
紧接着，刺耳的喧闹灌入了风菊的双耳，填满了他的听觉。
苏醒后风菊五官与外界接轨，情绪一下子亢奋到了几点，电流跑过全身，竖起一身鸡皮疙瘩。
「莉！！」
大吼一声，风菊朝莉跑去。然而莉的反应非常淡薄，直到被风菊抱在怀里才睁开了双眼。
在适应外界的几秒内，莉便掌握了自己此刻的境地。但她并没有露出与风菊相似的表情，而恰恰相反露出了笑容。
「风菊，已经没事了。」莉笑着说，口气充满了从容。
风菊不明所以。
「我感觉到了熟人的气息，所以没有关系。」
「熟人？…」
「嗯。非常要好的熟人，就跟哥哥一样的存在，虽然我并没有哥哥就是了。」纤纤细指挠挠脸，莉笑着说。
莉从风菊的怀中落下，在风菊呆若木鸡的注视中走向充满危险的大门。
正当风菊想要开口叫住莉时，外头的嘈杂停了下来。
风菊这才知道，莉对现况的理解比他要深入许多，于是止住了动作，凝视着莉的行动。
莉推开门栓，推开了大门。
火光照射进来，刺的风菊闭上了双眼。海风涌了进来，触感让风菊回忆起了几天前，自己不怎么喜欢的早晨，他迈出了脚步…
睁开眼睛，他看到了闪烁着星沙的蓝发。
一个个未成见过的清秀面孔将门口外有序地围了起来，与顺眼的外表不同，他们手中的长枪散发着不可名状的威严与庄重。
他们的眼神透露着愤怒，而视线全部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但是他们没有行动，因为他们的头领没有下达类似的命令。
最先端的阵型是呈八字形展开的，后面是整齐的列队，以及被包围的村民，其中还有自己非常熟悉的面孔。在这个站位下，八字阵型中间站立的人物可想而知他的身份。他的氛围也与其他蓝头发的人不同，清秀的面孔满是端庄与凛然，给人高冷贵公子的强烈气场，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王子。
看着他那冷漠的脸，风菊显得有些恍惚——有一点似曾相识。
自然，风菊可以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眼前这个蓝发的男子，也不清楚这种既视感来自之前遇到过的蒙眼男子。
「弦！」
莉高兴地喊着跑了过去，对于这副摄人的排场没有丝毫的拘谨。
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莉是人鱼族的公主，而这些人则是她的亲卫队，指挥者更是保护着她成长至今的青梅竹马，还是无话不谈的心腹。有这些令人感到安心的存在，不如说拘谨才是让人感到奇怪的。
但令莉意外的是，叫弦的人并没有露出预料之内的反应，仍旧是板着张严肃的脸。这让莉在即刻之间便明白了事情还没有到万事大吉的地步，不如说心中忽的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份不祥预感的源头来源于弦旁边的一个人，而这个人便是风菊之前遇到的叫寻星的中年人，但与那时的没有精神气不同，此时的他眼神如豺狼般让人感到可怕。
莉与他对上了视线，然后因为害怕而将视线转回了弦那边。
「弦……？」莉疑问的口气在向弦寻求着解释。
弦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更加沉重了几分。
「初次见面，小公主。以及又见面了，风菊。」说着风菊的家乡话，寻星的戏谑的笑意愈发浓重。「虽然很想给公主一定余裕，但现在的情况十分火急。因为公主打破禁忌上陆，贵族与平民发生了暴乱…概括的说就是，希望公主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说到一半，寻星跳过解释直接说出了总结。
因为他认为就算将这些复杂的事说给小孩子听也无异于对牛弹琴。
但仅仅是这半句话，却让莉的表情大变。
「猜、猜中了……」莉吃吃说出一句。
没人知道莉的话的意义，除了风菊之外——状况与蒙眼男子的猜测能够对上。
「现在皇宫里怎么了？」莉抓住弦的手焦急说道。
「……」
「状况就行，快说。」少有的，莉的口气中渗出了急躁。
「贵族们把宫殿围了…他们希望琉光族长给一个解释…」
「因为我想与陆上的人类相会打破了禁忌？作为族长的女儿这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果然是这么回事吗…」弦叹息一声。
「那只是反抗势力的借口吧。」莉冷漠而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这并不是对着弦，而是旁边一脸戏谑笑容的寻星。
「额！…」弦因莉预料之外的话脸色大变。但也仅仅如此，他的情绪没有进一步变化，而是恢复了严肃。
「嗯……我可不知道公主你在说什么呢~」寻星从容的说道。
非常明显的挑衅态度，正因为如此莉才会怒不可遏。
「于是呢？在亲卫队在场的现在，你已经不能对我进行封嘴了吧。弦，现在我要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莉看着寻星面面不改色地冷漠说道。
「额、额…」弦显得有些呆滞，因为他对与莉对现状的过分理解感到震惊。
「只要小公主能够证明自己是因为不可抗力而打破戒律就行了。」寻星代替弦回答了莉。
「……你可真是从容啊，知道我回去后会发生什么吧。只要我将“不可抗力”的整个过程说出来的话…」莉用近乎威胁的口气说道。
「看来小公主是上陆过久精神有些异常了呢，我并不知道公主想表达什么。」
对于莉的威慑，寻星的从容没有丝毫崩坏。
莉咋舌一声。
「然后呢？我要怎么证明？」
「嗯？小公主自己不是很清楚吗？」
「正因为清楚才问你的不是吗？所谓的“证明”到底只是你那边开出的条件吧。」
「唔…老实说小公主能对现状有这种程度的理解着实超出了我的预料。至于那个证明……」寻星说着再次露出了戏谑的表情，然后看向了身后的风菊。「嘿那边的小伙，你觉得怎样才能证明小公主的清白？」一边说着，寻星走到风菊面前挽住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要问我？」风菊战战兢兢的说着，视线因为害怕而开始游离。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特地用你能听懂的语言讲述经过呢？」寻星的笑容满是扭曲。「既然小公主那么说的话，想必一直跟她一起的你多少也知道现在什么状况吧？」寻星贴近到风菊的耳边。「全部猜中了啊，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猜出来的。所以猜一猜嘛，刚才小公主口中所说的“证明”，不过我先给你个大方向，最好往最糟的方向想喔。」拍了一下风菊的肩膀，寻星站起离去。
「额！！……」听完寻星的话，在刹那之间某个想法便闪过了风菊的脑海，随即便是一股恶寒刺入颈椎，激起一股电流跑过全身带起鸡皮疙瘩。「为什么是我！？」
对自己的想法的罪恶感以及无法打破现状的急躁，这些全部变成了对寻星的愤怒，冲破恐惧吼了出来。
然而寻星的回应却在一瞬间将风菊激昂的情绪 浇灭。
——当然是因为有趣了，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存在了？
那是从上而下的俯视，是不将眼中的一切放在眼里的藐视。
风菊被这份冰冷的漠视所震慑，身体僵住。
他看向被人鱼包围的人们，不安与恐惧布满了他们的脸庞。而其中一个熟人的表情却又与其他人不同，比起不安与恐惧更多的是愧疚。
青梅竹马的桂，他的视线游离着，不敢与风菊对上。
很容易联想到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毕竟自己在这里藏身的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告密是没办法的事，风菊能够理解。
但即使清楚，精神的高度紧绷将背叛感所产生的孤独感无限放大，因此风菊还是产生了幽深的孤立感。然后，这份孤立感又将自己的不安放大，从而极速助长另一种情绪的膨胀——绝望。而情绪会扭曲人对外界感受的实感。
——将在场所有的人类全部杀掉。
这是风菊所能想到的莉证明自身与陆上毫无关联、且能让寻星感到“有趣”的方法。
风菊看向了莉，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到否定的希望，但这份期望也被莉动摇的表情抹杀在了心里。
「看你们的表情，似乎是心里有数了吧？有些东西仅仅是说出来都会让人觉得肮脏呢。」寻星笑着说。
「你太恶趣味了，恶趣味到让人觉得无耻的程度…」莉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寻星无视了莉，笑着走到了一边，似乎不打算去看接下来的发展。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弦也别开了视线暗示自己爱莫能助。
脸色阴沉的莉走到了风菊的面前。
「抱歉。」莉满含愧疚的一句。
这句将风菊心里最后的妄想抹杀，让他渐渐变得面如死灰。
我能理解，她是个心地不错的人。但这是立场的问题，她是一国的公主，孰轻孰重多少懂得掂量，而且就关系来说，我只不过是个外人。
奇怪的是，我即使理解，胸口的苦闷与烦躁也没有停息，甚至更上一层楼。
我知道，我的愤怒并不是因为莉自身的抉择…
「我理解的。」风菊对于莉的致歉太过无奈，最后反倒释然一笑。
莉的脸色更加沉重了几分。她有许多想表达出来的情绪，但并没办法组织成语言。而且这个时候任何的理由都是逃避的借口，所以莉最终选择了沉默。
但这到底对没有接触过黑暗面的莉来说是非常残酷的选择，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愧疚与罪恶感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
「你是公主吧？这种时候还要我安慰你？」风菊苦笑着说。
不可思议的，这种时候我竟对她半点也恨不起来，反倒想推她一把。
是因为我被友人背叛失去挂念看破红尘了吗？是因为我对现状绝望索性成人之美了吗？还是说，我只是对她产生了好感，觉得能为她派上用场不算是一件坏事？
不，我想都不是。我明白的，此刻这种仿佛卸下一切担子一身轻的感觉，跟那时我放弃憧憬的时候一模一样——是我对自己绝望了啊……
闭上眼，风菊露出安详的微笑。
莉从士兵身上拔出了短剑，然后回到了风菊的面前。擦干眼泪，她双手握剑，高高举起。随后郑重而庄严地说道。
「风菊，将你真正的感情说出来吧。我以琉光王族的名义起誓，将背负收下你性命的罪恶。」
此刻的场景有些许仪式感，那是莉以自己的方式对救命恩人的生命所表达出来的郑重。理解到这一层意思的风菊仍旧是抱以苦笑一声。
无奈，嗯，很无奈。
那是她的觉悟，风菊知道，因此只有认真地回答才不会让她因自己不得已的抉择而后悔一生。于是，风菊将自己的所有感情凝聚成一句话，吼了出来。
——我想活下去啊啊啊啊！！！！！！！
丑陋而又难看的求生欲，声泪俱下中歇斯底里的呐喊。
而这份呐喊，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蒙眼男子的耳中。
——那就去挣扎。
无感情的清澈声音在风菊的脑海中响起。
呜————！！
凌烈的破风之声。黑影跃上天际，踩碎平台魔术阵式荡起一阵白浪，在四散的星沙中化作一枚子弹朝人群飞射下去。
迎面一击狠狠踹在寻星的脸上，巨大的力道扭曲了寻星的脸，通过身体传到地面压出蜘蛛网地裂，而后两个人的位置犹如摆球般互换，寻星被径直踹飞砸在地面然后弹了出去。
——？
风菊自不用提，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而当“敌袭”几个字浮现在人鱼们的脑海时，黑影已经开始了电光火石般的进攻。
首先是突进踩碎地面的飞膝，正面撞中一个人的侧颈，人体被整个带起撞到后面的两个，三人被巨大的力道带飞了出去。于此同时黑影发力踩破空中脚下的平台术式一记飞踢反身踹一带四，带走五个。而蒙眼男子第三次想在空中踩着平台魔术时，反应过来的弦随即便将自己的腰间佩刀顺手就向蒙眼男子的额头投了过去。
原以为这样可以打断蒙眼男子的空中发力让其止住攻势，但竟只被蒙眼男子轻轻歪头便躲了过去，随即便是一记发力踩破平台术式飞射出去，甩出拳头重重打在弦的脸上将其砸飞。而后又开始了单方面的压制。
这不能说是战斗，因为有一方是在完全没有拿出临战状态的情况下被撂倒的。
蒙眼男子的行动快到人鱼们不能反应，更准确地说是不知道如何做出反应。一个原因是反应跟不上，另一个原因是反应过来时被撂倒。对，蒙眼男子并不仅仅是快，而且还具有明确的目的性，他专门挑着即将要反应过来的对象下手，不但没有浪费丝毫宝贵的突袭时间，甚至还在试图延长。
而另一方面，他的攻击非常快速，这个快并不单单是指出招快，收招也是同样的快速。攻击的力道传递并不是持续性的输出，而是点状的瞬间传递，碰撞的瞬间便将自己身上的力道全部送入敌人的身体，而自己呈无惯力状态由此快速展开下一个行动。这还是其中的一种效率运用，甚至还会接住攻击所产生的反作用力为自己加速展开下一波的攻击。
这是物理的完美运用，能够做到这种地步足以用艺术来形容，可惜在场的人完全没有心思去欣赏，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太过害怕了。
一加一减所产生的落差是非常巨大的，十秒不到的时间，人鱼从无反应到不知如何反应再到被动最后是完全任由宰割，眼睁睁看着黑影放倒一个接着一个同伴，最后自己也眼前一黑。
场面是非常震撼的，每一次重击都能打出气浪，每一次突进都能踩裂地面。看得风菊瞠目结舌，当回过神来，男子已经站在七横八竖的人鱼群之中。
「好久不见。」
蒙眼男子朝风菊招招手，口气一如往常的平淡且无起伏。
风菊不知作何反应。
并不只是风菊，其他人也是一样，脑袋一片空白。
说正常也很正常，当不可思议的存在自己的眼前时都会因为诧异而丧失正常的思考能力，更别提此刻还掺杂着强烈的恐惧感。
唔——！
黑色的匕首切开空气直指松懈的蒙眼男子。再一次，他轻轻歪头以分毫之差与匕首擦肩而过。
回头看去，寻星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是…」寻星已没有了之前的从容，相反的是属于军人的冷漠。「是吗…怪不得那两个小鬼的脑袋会这么开窍……」轻蔑地说一声，寻星瞥了风菊与莉一眼。「你要不要来我们这边？」
突然，寻星冷不防地淡淡说道。这吓了风菊与莉一大跳。
「这里是最后了。」蒙眼男子的回应让人摸不着头脑。「其他地方登陆的小队都被解决掉了。没有发觉是因为忽略了上陆信号的事先协商吗？明明隔的这么远。还是说对自己的胜利太过确认而只约定好了进攻时间？得到这些情报的话，你还有余裕吗？」蒙眼男子淡淡说着从口袋中丢出一串沾血的铭牌，那些是亲卫队员被授予独当一面骑士的证明，通常只有小队长以上的级别会有。
这下不只是寻星，就连莉也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开始对这个面无表情的人感到恐惧。
「这就是岛外人的实力吗…今天可算是百闻不如一见了一回。」逞强着，寻星冷笑一声。「打算杀了我吗？」
「扑上来的话我会还手就是了。」
「哼…最好之后不会后悔现在的余裕。」冷笑着说完，寻星一手拉起昏迷的弦转身离去。
「这些部下就不要了吗？」
「小啰啰死多少不关我的事，何况并不是我的部下，某种意义上说不如我还很感谢你杀伐果断？」
寻星冷笑一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蒙眼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到风菊两人面前。出于对蒙眼男子的畏惧，莉抖了一下身子。然后，愤怒爬上她的脸，三步冲过来抓住蒙眼男子的袖子。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莉的感情爆发，对蒙眼男子吼道。
「我并没有杀人。」
「那这铭牌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泼到的鱼血而已。」
「诶？…」半信半疑的莉鼻子凑到铭牌前嗅了嗅，然后表情忽的舒展开来。「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把他们全给……他们都是我的亲卫队员…」
「是这样。」蒙眼男子将铭牌交到莉手中，然后看向不知何时一脸阴沉的风菊。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蒙眼男子淡淡说。
「你…一直都在看吗？…」风菊冷冷地说。
不难想到，在那种时机恰好出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是的。」蒙眼男子理所当然似的平淡回应道。
这反而点燃了风菊的怒火，愤怒爬上他的脸，咬着牙挥起拳头朝蒙眼男子的脸砸去。遗憾的是风菊的行动完全被蒙眼男子看穿，踏前一步到跟前先行一脚绊了风菊。风菊漂亮地摔了个狗啃泥。
「你这混账！！」
喊了一声，风菊正爬起来时，眼角瞥到了莉失去力气瘫倒的一幕。
「莉！？」风菊跑过去。
「烫！…」触碰到莉肌肤的瞬间，风菊收回了手。
怎么回事？
太多的事让风菊脑袋一片混乱，不能正常思考。
他的双手舞动着，却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仅仅就只是不停地舞动着。
「上陆不良反应。到底还是深海里生活的种族。似乎是因为至今为止强硬抑制住了症状，不良反应很剧烈。」
蒙眼男子说着若无其事地走到莉身边抱起了她。
「喂、喂！…」风菊连连惊讶。
「没事，有用魔力层隔热。」
「啊、啊…是吗。」
「不知道做什么的话，能帮我把那些个人鱼全丢到海里去吗」蒙眼男子朝昏迷的人鱼士兵们看了一眼，然后对发愣的众人说道。「虽然你们有报复的权利，但我觉得最好让他们安全回去。以后倘若出了摩擦，也可以拿这事换人情。」
一边说着，蒙眼男子抱着昏迷的莉走进了屋子。
思考处在混乱状态的人们有了明确的目标，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们并不能说的出一个能让自己完全服从蒙眼男子的理由，只是觉得因为他的话很有说服力，能够让人感到安心，于是就遵从了。
附近不远处就是海水倒灌进来的海河，晚上一波涨潮退潮就能把他们全部带回大海。
人们将前不久还在粗暴对待他们的人鱼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河流。
「风、风菊！…」
在风菊扛着昏迷的人鱼走向河边的时候，桂从后面上来搭了把手。
「啊，是桂啊。」
风菊平静地回应，不过手头的活并没有停下。桂跟了上去，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不用在意。对于告密的事情我没有怀恨在心。」
「……真的吗……」桂停下脚步，脸上的愧疚沉重了几分。
啪啦一声巨响，风菊不客气地将昏迷的人鱼扔入河中。
「要是我是你的话，我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回过头去，风菊对桂淡淡说道。
话中透露出的理所当然让桂心中暗松了口气，神情也随之舒缓开来。
但当他与风菊对上视线，这才明白风菊的话代表着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风菊得表情与理所当然的口气一样，理所当然。正是因为刚刚经历过生死劫后风菊还能浮现这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才会让桂感到害怕。
桂能够非常简单地联想到，当风菊取舍时会是何种表情。
这个人的根处有什么地方变了，而且并不是朝好的方向，桂的感觉非常强烈。
他想说点什么，但找不到什么来说。
「怎么了？一脸被噎住的样子。」
「啊、不……没什么。」额头渗出冷汗的桂慌忙道一声。「总之非常抱歉！希望能让我做点什么补偿…」桂朝风菊低下头。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啊。」
「诶？…啊、嗯……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桂挤出笑容。
「那等有机会了我会叫你的。」
招招手，风菊离去。
风菊又何尝没有感受到桂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他此时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力气，才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还顺应局势推了桂一把。毕竟，不是愤怒到一定程度的话，以风菊的个性是没办法在朋友面前说出某些话的，比如说——假的要死，之类的。
将人鱼们全部送回河里后，众人在房屋门口聚集了起来，互相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然后都向风菊投去眼神。
心领神会的风菊摇头无奈笑了一下，随即走了进去。
房屋的正中央，昏迷的莉躺在地上。她被蒙眼男子放在了一个手画的魔术阵式里，复杂程度风菊看不出来，知道的只是内容非常多，几乎铺满了整个术式底图。
「人鱼已经全部放回河里了，今晚涨落潮就能把他们全部带回海里。」
「是么。」
「……她怎么样了？」
「肺部积血姑且清理干净了。但身体平衡受到环境剧变的影响完全崩坏，需要到合适的环境中静养。」
「就是说之前她一直在勉强自己待在陆地吗…」说着风菊脸上的愧疚之情愈发浓重。
「这是能让你感到自责的事吗？」
「……至少我没有你这么恶趣味在一旁冷眼旁观到关键的时候才出来雪中送炭。」
「但总比没有送炭强得多不是吗？」
「这跟你特地等到关键时刻出场的恶趣味没有任何关系。」
「唔…确实。」蒙眼男子认可似的点点头。
这种淡薄的反应仿佛他对这些事情漠不关心，正因为如此才让风菊感到莫名火大。
但火大归火大，却又不能对他指指点点，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风菊在各种意义上都不是能够对蒙眼男子品头论足的立场，这点风菊自己非常清楚。
「接下来要怎么做？」风菊不情愿似的问道。
「已经没事了，至少人鱼们已经不会来了吧。该做什么做什么。」
「…」风菊转身欲走。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莉微弱的呼喊。
风菊急忙跑上前去 ，但被蒙眼男子拦下。风菊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他，蒙眼男子只是指了指脚下的魔术阵式，示意风菊不要破坏术式。
风菊小心翼翼地挪到莉身旁。
「身体怎么样？」
「对不起…」莉的眼泪夺眶而出。
「…没关系。我理解的。」风菊安慰道。「你没有做错，所以不用道歉。」
「对不起…」哽咽中，莉一直重复着。
「……」风菊沉默，没有再回应莉的道歉，而是用怨恨的眼神看向了蒙眼男子。「一切都是你的错…」低沉的说完，风菊站起朝屋外走去。
「你觉得呢？」蒙眼男子淡淡一句问向莉。
莉没有回答，闭上了眼，回归平静。
当疏散村民之后已经是凌晨三点，风菊并没有回到屋里而是坐在近处的海滩上暗自哭泣。
他知道这里并不算的上安全，但蒙眼男子说的话又让他有了来这里的胆子。
很讽刺的一件事，明明恨着他却又对他的话感到由衷的安心。不过现在不是考虑那些事的时候，要说为什么的话，风菊还需要处理自己从危急关头开始积攒下来的情感。
恐惧，孤独，无力，渺茫，各种负面的情感掺合在一起，合着哭声迸发出来。
这是见不得人的哭泣，面目扭曲很难看，一把鼻涕一把泪很难堪。
然后，哭累的风菊不知不觉中在沙滩上睡着，就这样，他在浑浑噩噩中迎来了九死一生后的第一个早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