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于外界的感受分为主观与客观。
客观感受是人通过五感从外界获得的第一感受。
而主观感受则是第一感受通过人的经验、即对外界的固有印象所过滤得到的第二感受。
自主调整主观感受是智慧生物的特权,是人类区别于低等生物的分界线。
通过自主调整主观感受,智慧生物能够获得极高的抗压能力,由此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并获得适应性。最简单的例子,极度劣势下的好胜心、抗争心。
不过,说是特权,用双刃剑来形容似乎更加合适。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主观感受既然能够被调整的话,那就说明有被操纵或者被误导的可能。再者,并不是所有的智慧生物个体其主观感受都比客观感受强烈,不如说后者比前者强烈才是普遍的现象。
轰——!!
战场中升起巨大的火舌,硝烟绽放,为昏阳之景又抹上一笔煞风景的色彩。
突击——!!
战士长站在高处,将长刀指向地方阵地,战士们从沟壕中蜂拥而出,驱动所剩不多的魔力,增幅身体、发出光芒,奔跑,拉出一条条光的尾巴,在密集的魔法轰炸地域中驰骋。
火力齐射——!!
一声咆哮,后方的魔导师结束蓄势待发已久的吟唱,高举双手。
几十人同时魔力迸发,灌入术式之中。魔法术式散发强光,扩大。
魔法发动,密集的火球群从阵式中窜出,在天边划过无数的轨迹,砸向地方的阵地。
护盾!!!!!
另一阵地的指挥官高声大喊。
遗憾的是,阵营中负责魔法牵制的队员由于魔法使用过度而精疲力竭,原因是因为人手不足,魔导师同时担任了火力掩护与防御的职能,魔力的恢复赶不上剧烈的消耗。
然而这并不是说不行就可以不干的事情,因为这一次,魔导师的防御决定了全员的生死。
他们咬紧牙关榨取自己身体的最后一点精力,忍受着仿佛身体的血肉被抽干的痛苦,面目扭曲地将魔力凝聚,注入阵式,放出。
迎着敌方的轰炸洗礼,魔导师们架起护罩。
火球落入大地,奏响乐曲,友方听着无比振奋,而对于敌人来说却是死神的耳语。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防御护罩在刹那之间被密集的火球轰炸击穿,防御阵列全数崩溃。
事已至此,后果可想而知。
连续不断的爆破之声,这一方大地开始颤动。高地上,战壕中,永眠者的身旁,每一处,每个角落,火舌之花伴随着泥土的挥洒绽放。
悲鸣与轰鸣齐鸣,互相淹没,忽弱忽强的声律让人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全员突击——!!!
窥探胜利的人从不会放过任何让敌人喘息的机会。
局势已定的现在,优势方化作豺狼虎豹朝还未曾鬼门关中回过神来的残兵败将冲去。
——厮杀,不,更准确地说是蹂躏。
战场的规则成为了无人性的遮羞牌,胜者所做的任何言行举止在这里变成了“正义”。
一场战争落下帷幕,而这片景象,只是这片大陆的“日常”。
「有种回到老家的感觉呢。」
远方,手握望远镜的少女轻蔑似的道一声。
「开始计划吧。」
蒙着脸的无垢从她身旁跑过跃下前方的断崖。
「……」
一丝不悦闪过夜花的脸庞,她跟了上去。
「叫啊!给我叫啊!刚才不是喊得很凶吗孬种。」
恶狠狠地嘲讽着,身穿迷彩服的壮汉卯足了力气踹着躺在地上失去了反抗力气的敌人。
他是刚才指挥敌军对抗的领袖,在轰炸中近距离收到冲击波的影响产生了严重的脑震荡,加上无防备状态下头部不断受到猛击,现早已失去生命活动迹象。
然而沉浸在胜利余韵的人并没有察觉到这点,他们如恶鬼般嗤笑着,将自己之前吃过的苦头加倍地还给敌人。
一脚又一脚,夹带着赤裸裸的恶意与愤怒,狰狞的神情,肮脏的语言。
「叫你们装样子!装!给我装!圣女是吧!啊!?等着!给我等着!明天就让她变成!万人骑的!公噗!…」
——拳头嵌进脸庞,快速的推进,连头带着身子,猛地一下,径直打飞出几米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周围的人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回过神来,第二波的战争便已经到来——蒙面人切入战场,对胜利者们展开了突击。
敌——!!!…
喊到一半,拳头已经打入肚子,人被打成弓型飞了出去。
快、很快、非常快。
十几米开外的距离一瞬间,黑影踩跳起脚下的土地,扬起灰尘,一脚飞踹过去打中胸膛,踢飞。
敌袭——!!!
第二次,终于有人得到了呐喊的机会。
但情况并没有因此好转。
太多人还没有从胜利的余韵中回过神、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恶魔降临了战场。
「嚯~~想渔翁得利胆子挺大咕噶!…」
站在高地的指挥官话还没说完,黑影便闪现在了他的眼前,将膝盖撞入了他的肚子。
发生了什么??刚刚……还在百米开外???????
还没有得到答案,他的意识便随着落地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人被撞飞到十米外的沟壕中失去了动静。
目睹这一幕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停下了所有的行动,身体僵住。
战场一时间鸦雀无声,他们在这短短的沉寂中明白到了一个无法相信而又不得不去相信的事实——敌人很强,没有胜算、一丝都没有。
下一刻,惊叫四起,所有人在瞬间丧失战意,四下逃窜。
准备魔法——!!
「给我咬紧牙关吧。」
后方,回过神来的魔导师急忙向其他魔怔的成员发出指令,然而就在这时,黑影从近处的战壕中窜出,冷冷一声,对着下颚便是一击上勾拳,径直将人打翻。
紧接着,她撒腿朝剩下的十余名拿着杖器的正统魔导师冲去,混入其中,大展拳脚。
那实在是说不上优雅的举止,丝毫没有属于女性的矜持,有的是粗野的动作,硬邦邦的拳头,以及冰冷的表情。
夜花接近战的花样很多,似乎还接受过乱战的训练,对周围的东西能够进行意想不到的活用。
攥着指拳,躲过笨重的攻击,快而轻的一击不偏不倚地打在太阳穴上,迎着下一个人,一脚踢跪膝盖,另一脚膝盖朝着脸撞上去。转身躲过突刺而来的匕首,反手一个肘击撞在后脑,同时脚刮勾着一把石子朝剩下的人狠狠甩了过去,甩向脸,让敌人下意识地停止进攻,然后趁着这段僵硬轻松的施行击打让其剥夺掉意识。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动作很流畅。
瞬时爆发,架势看破,预判,这是专精体术的魔导师的长项,相比正统的魔导师,他们舍弃了多样化的魔法,将重点转向了开发自身身体。于是团队配合时便形成了这样的情况,体术师带头冲锋,正统魔导师则在后方进行火力支援。而从这方面也可以看出体术师跟魔法师的优劣。单挑的情况下,体术师被魔法师拉开距离会陷入极大劣势,同样,魔法师被体术师近身也是一样的道理。
造成这样最根本的原因便是,魔法的发动需要魔力的高度浓缩,而完成这一步骤需要极高的专注力,然后,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通常魔导师都会进行自我暗示,即吟唱。相对这一点,体术师只要考虑如何将魔力用在身体哪个地方巩固肉体,简单而快捷。
啪啪。放倒最后几个后卫,夜花拍拍手环视一周。「啊……果然不该穿丝袜…」看到自己的丝袜破了洞,夜花皱起了眉头。
体术师的另外一个缺点——因为激烈的碰撞,贴身装备非常容易损坏。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一副少见的光景……」
夜花望去。
硝烟弥漫的战场中。黑影以不可思议的机动性在“扑食”着落荒而逃之人。
被吓破胆的人吼叫着,眼泪,鼻涕,口水,扭曲的、肮脏的脸,奔跑着,不时被绊倒,又拼了命的爬起来,叫人看了滑稽而可怜,明明他们刚才还是露着狰狞笑容的胜利者。
遗憾的是,无关他们抱着怎样的感情,黑影都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一个又一个倒下,沉重的攻击因为快过迅猛反而让人看起来觉得轻快无比,但荡起的一圈圈气流与传递到地上巨大力道所引起的跳土、又让观者无不感受到攻击厚重无比。
无法反抗也无法逃离,被现实硬按着接受最恐怖的结果,因此恐惧,呐喊。大概,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那个黑影就是他们心目中的死神了罢。
「不、不要杀我!!我我只是!……」
看着不紧不慢逼近的蒙脸人,最后的残存者瘫在地上双脚踹着地,不断挪离着身体。
「大概没到致命的程度,不过我需要确保你们失去行动力。」
若无其事地说着,无垢甩过一鞭腿,一击将人打晕过去。
环视一周,敌人已经全部被解决,有十几个腿快的人逃离了现场。这里还在动的只有一些刚才没有被杀死的俘虏们。
「连续高爆发的秘诀能告诉我一下吗?」夜花来到无垢身旁望洋兴叹似的说道。
「仅仅只是身体开发程度的关系。形象点说…熟练度?」
「为什么是游戏用语?你莫非跟师傅一样其实是个隐性死宅?」
「没那种兴趣,也很少接触到科技产品。仅仅只是听过,然后拿来用了 。」
「你跟师傅来往很久了吗?」
「没。」
打发时间似的,两人一句一句聊着。不过脚步倒没有停下,似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目的地。
在一处战壕中,两人停下脚步,在他们 面前的是一块大大的木板。
夜花上前拿开厚木板,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洞窟。
洞窟里缩着两个人。一个女仆,以及她怀中紧紧抱着的、衣着奢侈华丽、头戴皇冠的金发美少女。
「不出镜的类型呀,真人好漂亮。」夜花遮住嘴微微惊讶一声。
「我不会把谢莉丝大人…交给你们!……」
年轻女仆的脸上满溢着不屈与反抗,但身体却非常显而易见地在颤抖。
夜花见此一股无名火冲上了脑海,脸拉了下来。她并不能听懂女仆的语言,但凭借经验与女仆的表情她已经猜出了话的意义。
「于是呢?你打算怎么抵抗比你强大百倍甚至千倍的敌人。用你那无力的拳头吗?还是说你那看起来还可以的身体?说到底,你就算献身了你的主人就会得救?」挽起双手,夜花冷笑一声藐视着女仆。
「唔!…」女仆原本紧锁的眉头又重了几分,脸上的不屈被愈发浓重的愤怒与羞耻所替代。不过颤栗更加严重的身体却在强调女仆的恐惧。
「拉谢璐…不要…」女仆怀中的少女胆怯地呢喃一句。
「没事的谢莉丝,没事,不要怕,我一直在你身边。」女仆摸着金发少女的头安抚着她,不曾察觉,声音的颤抖让人觉得她才是更需要被安慰的人。
「她们在说什么?」夜花用阿巴隆语问无垢。
「……」
「这里的方言很多啦!而且她们两个也不是这里人,不好好说万国语我怎么听得懂。」夜花辩解似的说着,驱散无垢的沉默。
「出来吧。保护你们的人和想抓你们的都失去行动力了。我们是第三势力。」无垢解下蒙脸布,对着女仆淡淡说一句,随后转身离开。「然后交谈请用万国语,你们的家乡话旁边这位听不懂。」
「诶、诶?…啊……嗯??」
听到流利的家乡话,女仆一愣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夜花不屑地瞥了一眼,随即也转身离去。
「……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嗯?什么?」对于无垢冷不防的提问,夜花一脸疑惑。
「是吗。我想说的只有一点,得到他们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坏事。」
「那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夜花赔笑一声。
「…你看着他们,我去把行李拿过来。」
无垢说完加快脚步,几下甩开了夜花,窜入远处的层林中消失了身影。
「…多管闲事。」
摸摸头,夜花不满地自言自语一句,转身走去。
女仆拉谢璐与少女谢莉丝此时已从狭小的洞窟中出来。她们茫然所失地打量着这片狼藉的土地。看到躺在地上呻吟哀嚎的友军,两人跑了过去。
冷眼旁观的夜花本想叫住她们,话到了嘴边又给活生生咽了回去。
「振作一点!」
拉谢璐抱起身受重伤的男子。他的胳膊被刚才的魔法轰炸卸掉了一截,同时受到了热气浪的冲击,脸部烧伤。瞳孔放大,呈意识模糊状态。
唰啦!
拉谢璐毫不踌躇地撕下自己的一块裙子,做成布条。「谢莉丝大人,拜托您了。」
「好、好的!」慌张的回应一声,谢莉丝来到伤员面前蹲下,将白皙的双手放在他的胸前,然后开始了吟唱。
两人熟练利索地开始了治疗。
看着这一幕,夜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随即走上前去。「需要帮忙吗?」夜花淡淡地朝拉谢璐问道。
「……能帮我拿一下水吗?…就在我刚才躲藏的那个洞窟里…」
对夜花的搭话感到片刻的惊讶后,拉谢璐拘谨而略有警戒地说道。
「好的。」
应了一声,夜花按照指示利索地行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身材纤细的夜花提着装满水的木桶轻快地回到了两人身边。
「谢谢。」匆忙道谢一声,拉谢璐便开始取出水为伤员开始清理。
夜花瞥了一眼谢莉丝,她也跟拉谢璐一样忙得没时间注意身边的情况。
看着两人忙碌,夜花站到了一边,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轻蔑。
「很熟练呢,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嗯。我以前是名战地医疗员…」
「拉谢璐小姐,现在还没有二十岁吧?」
「……你们是从东方来的人吧…在这里未成年士兵并不稀奇。」
「嗯。不过我的故乡是在这里。」
「是吗……离开了这片土地吗…你是被命运女神恩惠的人呢。」拉谢璐无奈的苦笑道。
「你是这样想的吗……倒也没有说错呢。」沉思片刻,夜花笑着淡淡回应。
看着夜花的笑脸,拉谢璐背后升起一股恶寒,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摸了夜花的逆鳞。
片刻过后,伤势处理结束,伤员的神情有了看得见的好转。
呼!…
吐口浊气,拉谢璐取出手绢擦了擦谢莉丝额头的汗,随后便一起走向下一个伤员。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夜花神情愈发变得轻蔑,就在这时,无垢拿着行李回了来。
——好戏开场。
夜花脸上的阴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怀好意的戏谑笑容。
「你们最好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我们要离开这里。而且出于行进效率的考虑,不会带上任何伤员。」
理解了现况的无垢走到两人面前开门见山地淡淡说道。
「诶?……」
拉谢璐重重吃了一惊,停下了手中的活。
目睹这一幕的夜花因为忍不住而嘴角上扬,于是装作沉思的样子用手挡住了嘴。
拉谢璐沉思片刻,充满决意的视线看向无垢的脸。
「……那把我们留在这里也没关系。他们是接受我们委托的佣兵团,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我明白了…那作为折中方法,圣女由我们带走,她的安危由我们负责,你可以留在这继续救护伤员。」
「哈?!……」一时之间,拉谢璐对于无垢提出的荒谬观点不知如何反应。
「我不要!……我不要离开拉谢璐!!」谢莉丝喊了一声,随即躲到了拉谢璐的身后。
在旁观摩的夜花转过身子,拼命地忍住笑意。
「我个人认为这是当下最合理的安排…既可以贯彻你的信仰,又可以满足我的目的,且可以保证圣女的安全,完成你的职责。」无起伏的语气没有因为拉谢璐的震惊而有丝毫的改变。
「你到底……在说什么???」拉谢璐怔怔道。
「一个小时后秃鹫佣兵团的增援就会赶到这里,没有战斗能力与机动性的你留在这里无法逃离被俘的命运,结果来说选择留在这里等于死亡。作为圣女侍从与保姆的责任是尽一切可能保护圣女的生命安全,于公于私你都不应该将圣女留在这里。而我们恰好需要圣女达成我们的目的,我可以答应你尽最大的努力将圣女谢莉丝送到教团手中。」
「你们……果然也是有目的的吗。」拉谢璐的双眼透出露骨的轻蔑与敌视。
「啊啊,否则我们不会中途掺入这场争斗,那对我们没有丝毫利益。」
「一开始我们掳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如此惺惺作态。」
「没那个必要,至少现在没那个必要,而且考虑到今后配合的协调性,我想尽量不产生矛盾。」
「……是这样。」冷漠一声,拉谢璐看向痛苦呢喃的伤员。「所以你叫我们眼睁睁舍弃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的人吗…」眯着的眼露出愤怒与不屑。
「我从没说过让你们放弃,到底来说我甚至没有对你们的举止评头论足的资格。只是状况的发展如此。我有我的目的,我的一切判断只是为了完成我的目的,但,这些也只是我的判断,选择的,是你。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与你商量,能够协调一致自然再好不过,而产生分歧的场合便各取所需。这无关我们的个人意志与情绪,仅仅只是这样做最为合理、效率、最能推向期望的发展,所以这样做了,只是如此,仅仅如此。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
极致理智的观点与那无感情的语气如出一辙,让拉谢璐觉得无情、冷酷、以及正确,甚至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拉谢璐的坚持渐渐被折服,最后倒下。反抗与轻蔑的眼神变得软弱、不甘。她转身缓缓环视了一圈战场,看着倒在各处奄奄一息的熟悉面孔,愧疚爬上脸庞,随即又被决意强压下去。
「我知道了,我听你的。」最后,拉谢璐给出了答案。
意外的,对拉谢璐的回应感到惊讶是夜花,她认为拉谢璐会继续坚持自己的“大义”。
「不过,请给我一点时间。」忽的,拉谢璐以不可反抗的口气说道。
「把人员安置到舒适一点的地方?」
「……」拉谢璐沉下脸。「我想我跟你合不来……」沉下脸,拉谢璐冷冷一声。「你似乎明白很多事情,但你即使明白即使能够做到…你也没有去做。」说完,拉谢璐蹲下身子抱起伤员走向平坦的地方。
「……」
无垢转过身子朝其他的伤员走去。
看着拉谢璐两人的背影,夜花嗤笑一声跟上了无垢。
「这种地方你跟师傅有点像呢。」
「你指的是不近人情的判断?」
「哎呀?你有自觉吗?」夜花少有地露出了恶作剧的笑容。「我并不觉得这是坏事,弱者与菩萨心肠会被豺狼虎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这是坏境的铁则。不如说我有点好奇她们在这种地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答案很简单,她们并不是弱者。」
「是不是弱者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把她们两个单独放到贫民街里的话隔天就会一丝不挂地躺在路边,浑身满是淤青与恶臭的白浊液。」夜花冷笑着嘲讽道。
「这样说吧,她们的力量不是战斗,而是赋予别人战斗的理由。」
「嚯~…好吧。」夜花语气弱了下去,表示认输。
「但你说的也没有错,按照现在的做法,她们大概率没办法生存下去。对事物了解得不够深刻,即情报不足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而恰恰她们自身又很弱小。」
「什么嘛…不干不脆的,无垢先生你这么喜欢打马虎眼吗?」
「现实没有明文规定的规则,没有什么事情是单方面的,是可以一概而论的。不是吗?」
「好好好,受教了无垢老师。」
「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单方面地去看待事物。」
「……」
抱起伤员,无垢说着离开。夜花听完无垢的话停下了脚步。
弦外之音让夜花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我想我跟你也合不来…」
嘟囔一句,夜花走向下一名伤者所在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全部的伤员被集中到了一个地方。拉谢璐与谢莉丝喘着粗气,无垢递过水袋。
「五分钟后出发。稍后会有点颠簸,喝点水休息一下。」
「谢、谢谢…名字…」
「?…啊。我叫无垢,她叫夜花。」
「……无垢阁下,夜花阁下,谢谢两位…」有些许不情愿似的,拉谢璐低头道谢完,双手将水袋接过。「谢莉丝大人,请用…」露出和蔼的神情,拉谢璐对谢莉丝微笑着说道。
「……」谢莉丝没有动只是怯怯看着无垢。
「我不是你的敌人,但也不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帮我当做店铺的小贩,想体面地从你身上捞点好处,现在这种举动类似于献媚。」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嘛,虽然很像就是了……」夜花无语地吐槽道。
「……谢谢。」紧张的神情稍微舒缓了一些,谢莉丝接过水袋喝了起来,优雅的举止可以看出她受过良好的教养。
「天黑之前我想赶到城镇,可以吗?」无垢问向夜花。
「啊啊,附近的村庄我已经备好了马车。」
「不,交通工具要沿着道路走,会被预判到行程。」
「诶……难道说……用跑的?还带着她们?」夜花的表情逐渐僵硬。
「夜花加把劲的话我想可以办到,四十五分钟休息一次。」
「……好吧。我尽力。」
夜花无精打采地回应道,像泄了气的皮球。
差不多我也习惯这个怪人的作风了。
或许他很适合当一个阴谋家,感觉他会做出一番了不得的大事。
他非常清楚情报的重要性,行动之前总是不惜时间尽最大的限度去收集、整理、归纳,然后消化。
——之后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行动力。
筹划、计算、验证、修正……刷啦刷啦地,以飞快的速度做完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庞大工作量。他的可怕便是在这种地方,高速的执行力,或许这又是得益于之前的情报处理。
得亏他是个无欲无求的性格,否则将是个非常不妙的人,我有非常强烈的预感。
要说为什么我会这么实感的话,一言概之,事事水到渠成的发展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这…实话说我一开始并不觉得你们有多大能耐……你们,是哪里的大人物吗?」
「这种程度并不少见。」
「太谦虚了……我听过不少人的身体发出的骨骼碰撞的细微声响,但像你这般扎实的声音还是头一回遇到,仿佛整个身体连成了一块…与瘦弱的外表完全相反,你似乎经历过非常残酷的锻炼,先天素质也非常完美,骨骼与肌肉异常紧凑结实。而且,以这种速度飞奔了半小时完全没有疲劳的现象……你很强,不是一般的强。」
「……是这样。」
黑影在森林的树枝上快速穿梭,或是踩住树枝,或是踩住平台魔法术式。
眼中的景色飞速流逝,十几米外的树干一下子移动到眼前,以为要撞上的时候突然又移动到旁边然后从视线的边缘消失,有一种坐过山车的气氛。
四人开始赶路后的第四十分钟,夜花被远远甩在了后头。
「你的同伴没事吗?还有谢莉丝他……」
无垢怀中的拉谢璐看向后方,远处若隐若现的一个身影。
「能赶上来。也快到休息了。」
淡淡应了一声,无垢加快了速度。
「哈!…哈!哈!…」
七分钟后,脸色发白的夜花喘着粗气到达休息地点,因为剧烈消耗的关系,她连走路都不是很稳当。放下谢莉丝后,她晃悠着走到树旁一屁股坐下。身体脱力,仿佛一名精疲力竭的拳击手。
谢莉丝的状况也说不上好,现在的她双眼发晕,站不住跪在地上,胃里犹如海浪翻滚。
「谢莉丝大人!…没事吧!…」拉谢璐递过水,轻轻摸着她的后背。「是因为早上没有吃东西垫肚子的关系吗…」
「单纯只是太颠簸了。」淡淡说着,无垢将水递给燃尽的夜花。「看来需要重新规划…」
「不…没关系。只是累了一点,休息一会就好了。精神能撑住,之前也没少被师傅死亡特训。」
「不。我是说谢莉丝小姐顶不住这种程度的颠簸。」
「咕诶…」憔悴的脸庞浮现不满。「那你抱着她不就好了。体力怪物。」
「考虑到应对突**况、我没办法抱住两个。而且重量上来说拉谢璐更会加剧你的消耗。」
「……咳咳!」拉谢璐略尴尬地刻意干咳两声。
「……直男。」视线从拉谢璐身上回来,夜花看向无垢,苍白的脸上浮现戏谑的轻笑。
「行程变更,我们直接在目的地汇合。夜花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便可。」
「好吧…这个给你。」夜花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芯片扔给无垢。「住处的钥匙。」
「那个…能让谢莉丝大人跟无垢先生一起吗?」拉谢璐冷不防地说。
「……没问题?你很抵抗异性接触圣女吧。」夜花挑起了高低眉。
「…谢莉丝大人的确是有异性恐惧症。不过无垢先生的话大概没问题……」
「这四十五分钟发生了什么?」
「确认了我们有一定的实力。」
「啊啊,是这回事。」夜花认可地很是干脆,不过其中夹带的更多是放弃与不耐烦。「不过被认为安全感不够有点受伤呢…」
「……」被夜花看透护主心切心思的拉谢璐无言以对,而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的是拉谢璐不想让自己的主子再出现这样僵尸般的神情。
「然后,谢莉丝自己是怎么想的?」无垢将话题抛给了从头到尾都只在静静听着的谢莉丝。
「……拉谢璐那样说的话我就会那样去做。我相信拉谢璐。」
「是这样。那就这样。慢慢休息也没关系,我有点私事,回来之后就出发。」说完无垢的背影消失在了灌木从中。
看着无垢离去,拉谢璐的眼中闪过警戒的意味。
「安心吧。真的是私事。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们只是想借圣女这个人,准确的说是圣女这个立场的存在。然后,站在这个存在上的人正好是她。仅仅是这回事而已。」
「你们……想让谢莉丝大人做什么?」
「这个。」夜花掏出一张纸展开出示给拉谢璐。
那是一张悬赏令,然而书面的纹样却与贴在冒险公会告示栏一般悬赏令不同。
上面有一张胡子刀疤脸的中年人,标注的金额是七千万,左下角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S字母。
「战争狂热者飞克巴菲斯爱杰卡……」拉谢璐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他已经死了吧,在两年前。」
「想知道底细的是你那边,为什么又要隐瞒?不想说的话一开始就不要说不是更效率吗?」夜花淡淡说道。
「……抱歉。」
「……」
夜花并不打算对拉谢璐直率的道歉买账。
结果便是现场被沉默的氛围笼罩。
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到了再次出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