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黑夜中，繁星肆意闪烁着。
月亮瑟瑟地躲在不知名的地方，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万里落叶，似樱，恣意坠。
偶尔风过，卷起千堆叶，沙沙作响。
随后装模作样地挣扎几番，便又回归地母的怀抱。
秋季，本该是个落寞寂寥的季节。
但这里是皇城，世界上最发达的地方。
灯火通明，在黑夜中宛若太阳一般，淹过星星。
无所畏惧。
在野兽都入睡的时候，人们还在狂欢。
喧闹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酒杯互碰声，吆喝声，吵闹声，偶尔传来玻璃破碎声，或是少女尖叫声，也便如石头坠入海中，淹没在这茫茫声潮中。
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磨练的大街上，车水马龙。
孩子组团肆意地在街上奔跑玩乐着，摆在街旁的水果商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叫喝着，偶尔有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街上急行，便急急忙忙地喊着自家孩子多加小心。
人流宛若海潮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大街。
闲来无事的人们在夜晚这个休闲的时刻，邀着好友，或是那儿瞧瞧，或是这儿望望，开口三句不离当年勇，闭口听着友人吹牛，好不快意。
只是他们似乎统一了穿着，舍去了各自的个性，一身银盔，一把长剑，便是浑身的装扮，偶有几个胸前戴着形态各异的徽章，脸上便是神气极了，但旁人望得也不得不投来赞许的眼神。
因为他们的名字，叫勇者。
是这个世界上最正义的人，是正义的使者，正义的化身。
是在世界的前线，对抗着异兽入侵的人。
也是朝着击杀世界上最后一位魔王这个目标进军的人。
……
公元2000年，勇者们组成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魔王根据地进军。
一路上，他们团结一心，互帮互助，在魔王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舍弃了个体，消除了思想上的偏见或是差异，放下了过往的仇恨，成为一只战无不胜的队伍。
公元2040年，这场打了四十年的战争以战神东夷氏的死亡落下了帷幕。
人们铲除了共四百六十一位魔王，只留下了最后一位魔王，但因为战神东夷氏在与倒数第二位魔王的搏斗中的死亡，以及勇者大军在四十年期间，人数损失之惨重，人们决定重新修养，待得军备齐全之时，进行最后一场战役。
毕竟最后一位魔王已是年老之身，怕是不知何时便会西去，实力也必定衰退严重，而勇者虽损失惨重，但基础仍存，那魔王便是想单独入侵，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所以，直至公元2060年的今天，那位魔王仍龟缩着世界边缘的一角，瑟瑟发抖着等待勇者的审判，从未在任何人的眼前出现过。
最后一位魔王，倒不如说最后一只白羊。
待宰的羊羔。
……
所以即使我在这条如此热闹的大街上，心情，仍谈不上多好。
因为我就是……
世界上最后一位魔王。
一身银盔，一把长剑，身上稍微别着两片金色的徽章，装作一位勇者的模样，便在大街上晃悠。
没了魔王的气质，收敛了身上的魔力，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像是一名奋斗了一整个白日，晚上无事出来散步的闲人。
所谓防御最为严密，实力最为强盛的皇城，不过是个笑话，没人发现得了我。
所以这片皇城，我也熟悉极了。
我闭着眼都能走。
所有道路都清晰地印在脑袋里，就连从南门起向北的大街上的第几块石砖上，长着怎样形状的青苔，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孩子们的欢笑声，勇者的咒骂声在空中纠缠不清，眼前灯红酒绿的世界也似曾相识。
养眼的美女，搭讪的绅士，交谈着如何杀敌的勇者，陪伴着爱人的丈夫，随意玩耍的小孩，与他们的母亲。
一切的一切在我眼中，与回忆相互重叠。
熟悉。
熟悉极了。
许多年前的我，也是在这条街上随意地逛着，看着这些红尘世故。
身上还没有如今的这些包袱。
那时候我的身边也有着那么一群人。
他们也穿着银铠，配着长剑，脸上无不挂着欢乐的笑容，手搭在我身上，亦或是拍着我的肩膀，手上拿着几枚铜钱换得的啤酒，大口大口地饮着。
无忧无虑，对明日充满希望。
令人想回去的时光。
只是现在的我，已经丧了那个资格。
因为我是魔王。
因为我是灾难。
因为我给予人们的只有痛苦。
因为在通往我王座的道路上，铺着无数勇者的尸体。
无尽的血！
妻子盼着丈夫，孩子盼着父亲，父母盼着孩子。
盼着，盼着，就什么都没了。
因为我……
碾碎了他们的希望！
……
但此时，所有人都在笑。
他们欢快地笑着，忘记了烦恼与死亡，忘记了远方虎视眈眈的魔王。
远离着阴暗，在黑夜里陶醉于光明。
真是个幸福的世界。
我似乎也快融进这个世界里，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了。
于是我就这样走着，走着，眼神随风滑着，心情骤然愉悦了起来。
几粒硬币，买杯酒，随后在酒馆坐着，听人们杀死魔王的精彩故事。
然后跑到街旁，买几颗水果，听着大叔大婶们赞扬勇者的丰功伟业。
偶尔看见小孩摔倒，便搭把手扶起来，告诫他要多加小心。
然后被他用感激的眼神望上一眼，心中便充满光明。
好不悠闲。
……
过了良久，良久，就在这街上走了良久。
我也不知道有多久。
只知道街上的人数大抵已经到了巅峰。
“救我！”
一声惨叫声在耳边吹起了风。
我一阵错愕，心中的愉悦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是哪里？
皇城！世上最光明的地方。不是应该都是幸福么？惨叫不是应该不属于这么？
随即怒火缓缓地烧了起来。
无论是谁，悠闲的心情被损坏，都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我……是魔王。
寻声望去，一个小孩，和五个勇者，在街上的正中央。
小孩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缺了颗门牙。
身上沾满灰，肮脏不堪。
鞋子只有一只。
一名乞丐。
他抱着个木盒子，弱不禁风的身体在地上瑟瑟发抖着，眼泪在眼眶打着转，泪眼汪汪的模样。
勇者脸上挂着不屑的神色，犹如俯视着一只蝼蚁，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大声道：“小孩，把金币拿来。”
小孩在地上无力地乞求，身子颤颤巍巍，弱小得像是一只蚂蚁。
“不行，这是我今天辛辛苦苦乞讨来的，求求你们，没了这笔钱我回去一定要被骂的。”
……
弱肉强食，即使是号称民主至上的昂利帝国，也摆脱不了。
这是生物的规矩，没有什么可以改变。
没有弱者，何来强者。
强者本身就是立于弱者身上，才会显得高大。
就像这个在战争期间建起的精美的皇宫。
反正我不知道，支撑着勇者大军情况下的国家财力，是如何建起这所皇宫的。
……
“闭嘴，你知道我是谁么？”
勇者高傲地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是一名勇者，看看我身上这两枚徽章，我可是杀死过五十只异兽的人。”
“你知道我有多昂贵么，你今天撞了我，本就该赔偿我，更何况这钱给了我，我买了好装备，继续去杀敌。”
“没有老子，你现在已经在野兽的肚子里了！我可以说是你再生父母，知道么？”
看啊，正义的化身。
冠冕堂皇的理由，似乎没有人能找到拒绝的借口。
可是小孩似乎不是他们的人民啊，他只是抱着盒子抱得更紧了，从地上爬了起来，后退了几步，两粒眼珠强忍着恐惧地盯着勇者。
“可是，可是……”他梗咽着，连话也凌乱了。
“没了这笔钱，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多么可怜的人。
连勇者听完，都情不自禁露出了怜惜的表情。
他低下他那熊一般强壮的身子，粗糙厚大的手掌抚了抚小孩的头，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在安慰自己受伤的孩子一样。
随即反手一记耳光，抽在孩子脸上。
“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条大街上。
无论其他声音如何浩大，似乎也遮盖不去。
而这一耳光力气之大，竟是将孩子活生生抽转了一整圈。
可木盒子还是没有飞出去，它还是死死黏在小孩的怀里，不肯离去。
……
“说的不错，关我屁事。”
勇者终是失去了耐心，一边淡然地说着，一边紧握双拳，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碎骨响声。
气氛陷入诡异的僵持。
勇者看着小孩，小孩无力地哭泣。
他的脸眨眼间肿得像包子一般大。
行人依旧站在旁边，感觉剧情越发得有趣，双脚也像是木盒一样，死死黏在了某个地方。
哭了不知多久，小孩终于止住了哭意，脸上表情几经变化，忽而咬牙切齿，忽而软弱俱现。
最后，他缓缓紧握住双拳，脸上变得倔强无比，身子也不再颤抖，陡然大声道：“你们别只想着欺负我，你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勇者听闻，与同伴对视两眼，像是听到天下第一大笑话一样，哈哈大笑。
放肆地笑！
笑声充斥着整一条街。
行人围成一圈，看着眼前这场闹剧，高兴极了，恨不得拿点爆米花。
没有人不知道勇者的地位！
他们是老百姓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们是为了老百姓出生入死的存在！
没有人会惩罚这些为了人民幸福战斗的人。
惩罚勇者，不过是个笑话。
笑着笑着，他动了！
陡然间动了！没有丝毫征兆！
手握成拳，挥向小孩，拳速之快，肉眼难见，气爆声起，拳风惊人。
他疯了！
这个距离，这个力度。
打中了，小孩必死。
恐怕整个头都会化为血雾！
几乎本能的，我脚跟离地，整个人忍不住要冲了出去！
但我没有。
因为我是魔王。
死亡，对于我来说是最为普通的事情。
更何况，世人关我何事？
我瞪大着眼睛，想要看着血腥一幕的发生。
没有一个魔王会拒绝血，拒绝暴力。
……
恍若一股秋风温柔扑面。
一只手掌，握住了拳头。
一名勇者。
金发勇者，金铠，银剑，红衣加身，骑士装扮。
拳风吹起他那微长的头发，在空中肆意发扬。
在这一刻，他仿佛是正义的化身。
勇者脸上有点惊愕，随即化为愤怒，怒目圆睁地瞪着金发，道：“你是什么人？”
“闲人。”他淡然地说道，丝毫未把眼前的人放在眼中。
“你想多管闲事？”
“是。”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勇者奥拉，我知道。”
“你还敢挡我？”
“有何不敢？”
“那就去死！”
他暴喝一声，另一拳全力挥出，毫无保留！
若说对待小孩一份力，那么现在的力量至少是刚才的五十倍！
在这个距离的这种拳速，这是必中的一拳！
“啪！”
可惜那只是针对于，对手跟他在同一个实力上。
而金发明显不是。
没有人能形容金发是如何出手的，除了我。
动作很轻，很优美，但又舍弃掉所有多余的东西。
仿佛挡住这一拳是必然的，移动手只是一个过程罢了。
稳稳地接住了，金发的手连颤抖都没有，勇者的手锤在上面，像是锤在一堵墙上。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手。
下一秒，金发手一扭，他熊一般的身体陡然跪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口中不断发出惨叫声，整个脸庞都扭曲了。
金发脸色依旧淡漠着，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没有人想到，居然有人敢对勇者下手！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行人们如梦初醒般，纷纷发出惊呼，掌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
“太棒了！英雄，我们早就看他不爽了！”
“就是就是！要不是因为你出现，我们都要冲上去了！”
“叮！”
金属摩擦声。
寒光刺眼，几把剑拔出。
四名勇者围住金发，剑刃散发着点点寒气。
“放开他！”
“你要干什么！”
“信不信我们把你杀了！”
“滚开！”
街上的行人看到刀，不禁纷纷发出一声惊叹，眼中发着光。
谁也想不到，今晚的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在以民主号称的皇城中，居然会出现拔刀的事情。
但金发很淡然。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他的朋友们，随后嘴角画出一丝淡笑。
“咻！”
忽然，他松开奥拉的手，猛然在原地转了一圈，金色的旋风刮起，中间夹带一丝银光。
银色的光芒，那是一把剑。
太快了，人们只感觉到有一股秋风吹来。
在转弯一圈后，他手又一握，握回了奥拉的手，死死地摁住。
没有人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叮叮叮叮！”
四声金属碰撞声响起，四名勇者看着手中被削去了一半的断刀，面如死灰。
行人们不禁发出喝彩。
沐浴在喝彩下的金发，像是一名正义的化身。
但金发也只是若无其事地道：“今天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如何，旁边人也越来越多，你们是勇者，别折损了面子。”
“他也只是个孩子，放过他吧。”
跪在前面的勇者一听，脸色憋得通红，明显在硬撑，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好好好，只要你放手，都听你的！”
顿了一会儿后，又大声道：“都把剑收起来！”
……
“莱昂先生，请问你对今天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么？”
“莱昂先生，这件事情是否对你参加众议会的议员选拔有什么影响么？”
“莱昂先生……”
“莱昂先生……”
“莱昂……”
蜂拥而至的记者，闪烁的聚光灯，被围在中间的莱昂仿佛众星捧月。
他神色依旧淡然，偶尔露出一丝标致的微笑，犹如一枚绅士，举手投足之间展现着非凡的气质，他的回答也很正面。
充满着正义。
像是一名勇者。
“谢谢你，莱昂勇者。”小乞丐低着头，弓着腰，真挚地感谢着。
莱昂轻描淡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代表500枚金币的银票，毫不在意地递给了小乞丐。
感激的眼泪肆意地流着。
摄影师们顿时疯了，对着眼前的事物闪烁着闪光灯，脑中不断估摸着明日头条的标题。
他立着，他弯着腰。
卑微的蚂蚁，感谢着高贵的凤凰，赶走了厌人的蚂蚁。
……
有趣。
这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的。
他发出愉悦的欢笑，告诉我，事情还没有结束。
在莱昂身上，还有事情会发生。
并且就会在今晚。
在修炼了上千年之后，我的身体的各部分已经被锤炼到极致，包括第六感。
没有人知道我修炼到什么地步，就连我也不清楚。
只知道我上次用刀杀人，已经是一百多年前了。
如今，手一挥，万物燃尽。没人值得我拿刀。
相同的，强大到这样的我，第六感已经很久没有失效过了。
所以，我跟上了莱昂。
没有比有趣的事物更令人愉悦的了。
……
绕过几条街，路过几家酒馆，穿过人山人海。
从东边走到了西边，又向着北边走着。
走到了北边拜访了一家贵族，又向着南边进军。
走了许久，他终于停在一个昏暗的小巷里。
没人会发现他，这个角落实在是太隐蔽了。
就像是一片黑暗世界里的一个老鼠窝，是那么的不起眼。
……
“演的不错，奥拉。”
赞许的声音。
“谢谢夸奖，莱昂先生。”
谦卑的模样。
“这是五十枚金币，你的报酬。”
灿烂的金币
“谢谢莱昂先生，也恭喜莱昂先生在明日的众议会选拔中成功脱颖而出。”
“哎，别这么说，毕竟选拔还没开……哈哈哈哈！”
难掩的笑声。
“有了今晚这件善举，人们肯定会记住您的，选拔绝对是十拿九稳。”
……
“也请莱昂先生不要忘了在下，日后若是在下有些困难，也请多加帮助。”
银色的酒杯。
“当然，有需要小的帮忙，也请不必吝啬。”
血色的红酒。
“放心的，就不会忘了，毕竟你给了我这么大的帮助，不是么？”
真诚的笑容。
……
“为……什么？”
银色的刀刃。
“你以为你知道了这些东西，还能活下去么？”
正直的审判者。
“混账……莱昂……你……个狗娘养的……你……不得……好死。”
“我谁养的也好，不得好死也好，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去地狱吧。”
……
“你是谁？”
他脸上充满笑意，一副绅士的样子，全然没有杀过人的样子。
阴暗的小巷中，他微微眯着的眼睛散发着点点红光。
杀气铺天盖地，已经完全将我锁定住，只要我敢动一步，下一秒，他绝对会冲上来，割下我的头。
就像刚才杀死奥拉一样，没有丝毫犹豫。
但我已无所谓了。
杀死我，现在不过是个笑话。
我只是在思考……
“我是谁？”
我应该怎样告诉你呢？
告诉你，我是昂利帝国第一位勇者？
还是告诉你，我是大陆最后一位魔王？
告诉你，我曾经为了昂利帝国，一个人屠杀八歧大蛇。
还是告诉你，我曾经用最顶级的火焰魔法，将昂利帝国几十万的勇者大军灭亡。
告诉你，我曾经为了拯救这个国家出生入死，还是告诉你，我曾经为了灭亡这个国家出生入死。
如果是曾经的我，或许还会两难。
但现在，已经没有犹豫了。
我什么都曾经是过，但我现在却只是……
魔王。
许久后，我露出残忍的笑容。
“我叫海•格列斯。”
“……”
轰！
我似乎看见一道无形的雷劈在他身上。
他的脸庞僵住了，笑容凝固了，像是时间凝固了一般。
海•格列斯，一个写在他们历史教科书上的名字。
暗黑的城堡，明亮的月光。
黑色的西装，灰色的水晶球。
冤魂环绕哀鸣，恶龙俯首称臣。
世上最后一位魔王！一切邪恶的象征！
在他面前，骷髅无数，鲜血满地！
泪水，绝望。
这是我在他脑海中，读到的东西。
……
可他陡然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手指指着我，道：“你是海·格列斯？那我就是勇者东夷氏啊！”
“是么？”我淡淡道。
“就凭你，配得上那个名字么？”
他笑着，没有回答。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但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他的身体忽地从原地消失，眨眼间来到我眼前，偌大的拳头向我脑袋锤去。
脸庞扭曲着，展露着一个疯狂的笑容。
因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就算我不是魔王。
……
我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
他恐怕不知道，他的动作，在我眼中就像静止画一样。
而我，在这幅静止画里，速度却依旧和往常一样。
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死他，但我没有。
我看着他，从五米，到三米，再到一米，再到三十公分。
拳风已经打到脸上了，舒适极了，比秋风还温柔。
脸上的表情也从正常到扭曲得不像人样，当然，飘扬的金发，以及高贵的服饰，还是勉强能看出是勇者的样子。
十公分！
他静止在半空中的模样就像一幅艺术品。
而我是绘画者，我应该有成就感啊。
毕竟这么逼真的画，世上仅有这一件。
但我没兴趣了。
黑色的火焰在他身上的某处衣角陡然烧起，随后迅速蔓延开来，他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
拳头静止在我眼前五公分，然后化为灰烬。
秒杀。
我看着满地的鲜血，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打了个响指，黑色的火焰陡然燃烧在奥拉的尸体上，眨眼间尸体也消失不见。
……
一切又回归了宁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海•格列斯来过这里。
这座城市还是那样的热闹，安详。
耳边还是充斥着一如既往的欢笑声。
孩子们还是欢快地奔跑着，小贩还是愉悦地吆喝着。
人们沉浸在幸福的世界里，欢乐地笑着。
而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阴暗的老鼠窝里，仰望着天空。
良久，良久。
“唉……”
……
过了良久，我才像是从睡梦中醒悟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陷入了沉默，但我也无所谓探究原因了。
稍微收拾一下思绪，望了望时间，发觉已到了十二点。
仍想再走走，但也已经断了那个心情。
于是头探了出去，望了望周围，空无一人。
真是隐蔽极了，这才是老鼠窝的模样。
我安稳下心，双臂一扬，黑色的魔法阵在脚下陡然展开，点点黑光在空气中肆意弹跳，空间与空间中奇特地扭曲了起来，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逐渐模糊。
传送魔法。
我望着这光明的城市，又看了看自己。
光明与黑暗在小巷里划出一道清晰无比的界限。
我站在黑暗中，人们站在光明里。
永远分得那么清晰，谁也不能跨越。
……
最后一眼了，不知为何，我笑了。
喜悦的心情充斥着整个心房。
我属于黑暗，真好。
眼前一闪，一切化为虚无。
残留在眼膜上的，只有……
小巷的垃圾堆旁，无数乞丐的尸体。
苍蝇肆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