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rd:Blank.2-6
『WORLD 02』
妮娅站在一棵古树旁，凝视着树皮的纹路。
阳光穿过枝叶的间隙，在她身上洒下光点。
似乎是由于原本就生长于森林之中，妮娅完全融入进了这静谧的氛围。
她不再吵闹，不再跑跑跳跳。
她就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古树上的纹路而已。
“这棵树快要死了。”
我对妮娅说。
她点了点头。
“妮娅知道。树的内部已经朽烂了。”她说。
“但如果霍利亚尘封这个世界的话，这棵树会不会永远保持活着的状态呢？”妮娅忽然转过身来问我。
“或许吧——但在尘封世界的那一瞬间，它就和死去没什么区别了……”
“嘘——”
妮娅忽然对着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树说话了。”妮娅凝视着那棵古树，悄声说。
……
我闭上嘴，仔细倾听。
可我除了风带动枝叶摩擦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
妮娅用手轻轻抚摸着古树上的裂痕。
“妮娅能听懂树的语言。……霍利亚？”
“怎么了？”
“可以再安静一段时间吗？妮娅有事要做。”
她调整呼吸——
我感受到妮娅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变得庄严、神圣起来。
原本聒噪的鸟啼虫鸣声与风吹叶动声顿时归于沉寂。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
她樱唇轻启。
吟唱起了一段旋律。
悠扬、清亮，但略显哀伤。
风叶窸窣，点缀节奏。
鸟虫重鸣，应和音律。
乐声回荡在林中，久久不散。
……
——？
头微微晕了一下。
但比起这个，我更在意的是妮娅的情况。
以前从未听过妮娅唱歌。
她的嗓音与平时完全不同，一改以往的氤氲柔和，而是——
我想不到词汇来形容——
就如同……管乐一般清亮？
……奇怪，思维有种黏滞感，连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想不出……
妮娅只是在吟唱旋律，没有唱出歌词。
所以我无法在语言层面上理解妮娅歌声的含义。
此时，我还注意到一个异常的现象。
但我还未认真观察，妮娅就停止了吟唱。
“……妮娅？你刚刚做了什么？”待妮娅完全静息时，我用严肃的语气问。
“和树谈了话……嗯？怎么了？”妮娅恢复了平常的嗓音。
听到我的话后，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我身边。
“你说你能听懂树的语言，那其他植物的呢？”
“妮娅一般听不到其他植物。只有很大很老的树所说出的语言，才能让妮娅听见。”
“你刚才吟唱时有感受到什么吗？像是……能量在流动的感觉？”
“没有哦……妮娅只是在正常的交谈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感受到。”
她有些担心地四下望了望：“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清楚。但既然你什么都没感受到，那就应该没问题。”我如是回答。
妮娅识趣地止住了话题，撇了撇嘴，从我身上的行囊里掏出水壶呡了一口水，慢慢咽下。
事实上。
在妮娅吟唱那段旋律时，我感受到，妮娅附近显现出一股极度庞大的能量，并以妮娅身体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四周释放。
但这些能量的最终去向不明。
这件事肯定有些反常。
回去以后有必要对妮娅的这种能力进行详细的研究。
但现在……还是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吧。
“妮娅为什么想来森林呢？明明以前一直住在类似的地方。”我问。
“……因为有件事想要确定。是关于霍利亚和妮娅的，也是关于这个世界的。妮娅想来问问这里的树。”妮娅看起来有些沮丧。
“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妮娅沉默着低下了头。
“现在妮娅确定了，这片森林……还有这个世界，果然还是不欢迎妮娅。”顿了一会后，妮娅有些委屈的说。
原来这就是妮娅今早忽然让我尽快结束这次旅行的原因吗。
“……那它必然也不欢迎我吧。”我苦笑了两下。
自我们进入世界开始就一直持续作用在我们身上的排异也证明了这一点。
……啊。
我可能知道妮娅想做什么了。
“让我猜猜……妮娅是想找一个地方吗？”我笑着问妮娅。
妮娅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地看着我。
“一个能够接纳妮娅的地方？”
妮娅点头。
“然后在那里定居，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对吗？”
“嗯嗯嗯嗯嗯！”妮娅不住地点头。
“……但是只对了一半。”她说。
“哪里错了？”我有些不解。
“哪里都没有错，只是……不全。妮娅想要找的……是一个既能接纳妮娅，又能接纳霍利亚的地方。”
妮娅笑了。她的头蹭上了我的肩膀。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其实我也一样。”
“这种地方存在吗？”妮娅有点担心的问。
“一定存在的。世界的数量远比我们想象的多。”我揉着妮娅的头发，回应她。
“那妮娅要和霍利亚一起找！”
“嗯，一起找吧。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的。”
“嗯！”
妮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霍利亚，妮娅想再四处看看。”
“去吧，别跑太远。”
我看着她娇小可爱的身影灵动地在林间穿梭，渐行渐远，品味着我刚刚说出口的，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话。
……总有一天吗……
我没有明确告诉妮娅，但她或许已经知道了。
她完整的愿望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
因为。
在这万千世界中，唯一的能够真正接纳我的世界，早就消失了。
是被我亲手毁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