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rd：Blank.3-11
『WORLD 03』
“好累……”
妮娅瘫坐在酒馆的椅子上，发出了一声长叹。
“妮娅现在满脑子都是‘愿主神保佑’……”
“毕竟这个世界的人类将它作为日常用语使用。”
我也坐在了椅子上，取出行囊内的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我们就真的在城区跑了一整天。一会跟着贵族，一会跟着商贩。
因为存在庆典，所以城区的人流量会非常大。无论何时，使用[读心]都会将附近人们正在表达的或正在思考的海量庞杂信息全部灌进我们的意识内。因此，即使获取到了信息，我们也需要耗费一定的精力去整理、筛选。
好在疲劳成功地为我们换取到了足够的信息。
确实很累。
“人类的信息交流速度真的很快呢。”
妮娅瞟着我们邻桌的食客，悄声对我说。
他们正在谈论前天在滋因阿格，有几个人类被捣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今天在城里四处打探时，也听到了不少有关这件事的传言。
有说是城里进了什么骇人恶兽的，有说是异教徒在祭神仪式前夕血祭邪神的，还有说是主神对人类的作为不满，降下了神罚的……
“完全没人猜对嘛。”妮娅撇了撇嘴。
“妮娅现在饿吗？”我问。
“不饿哦。霍利亚的血很顶饱，撑到明天都没问题。”妮娅竖起了大拇指。
……
还是无法理解。
在酒馆内购买了一盅看似最高档的果酒。
“霍利亚。”
妮娅趴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我。
“带妮娅来这里做什么？”
我取来两个酒杯，放在桌上，斟满。
“等。”
将一杯酒推到妮娅面前，回答她的问题。
“等什么？不是已经知道世界中心是哪个人类了吗？”
“和世界中心关系不大……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
我将自己杯中的酒凑在鼻前，闻了闻。
……香而不醇，杂味太多。相较于其他发展程度相同的世界酿造的酒来说，品质一般……
“噗咳！！！”
妮娅忽然呛住，把酒喷了自己一身。
我慌忙起身，去拍她的背。
“咳咳咳……这咳咳水咳咳咳……好酸咳咳……”
正在谈笑的客人和正在忙碌的侍者们全部看向了我们这边。
随即，快活的笑声从酒馆内传出。
“喂喂喂，这东西可不适合给小姑娘喝啊？”（异世界语）
“这么对待可爱的女孩子是不对的哦，这位小哥。”（异世界语）
“仔细一看，这小妹妹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啊？”（异世界语）
“你小声点，小心那位小哥听见，过来找你算账哦？哈哈……”（异世界语）
我一边向人们致歉一边轻拍妮娅的背，用手巾擦拭她斗篷和身体上的酒。
“……不新鲜。”
妮娅悄声在我耳边抱怨。
……怪不得吐出来了。
“我记得一般的水你都可以喝，为什么这个酒就不行呢？”
“水没有味道，妮娅闭着气也能吞下去。但是这种有味道还不新鲜的饮料，妮娅真的接受不了……”
“零诺那里的茶对你来说是新鲜的吗？”
“嗯。零诺的茶尝起来和肉一样新鲜，虽然有别的味道，但妮娅很喜欢。”
……
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我又走到柜台那边，给妮娅点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酒馆内又恢复了骚动发生前的模样。
侍者们忙碌，客人们谈笑。喧闹，但并不十分嘈杂。
“要是把这些人类全部杀掉的话，是不是就没人记得刚刚的那些事了？”
妮娅看着这样的人们，表情复杂地小声嘟囔着。
这时，一阵拨弦声自酒馆墙角处响起，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是一个穿着朴素、不修边幅，但目光炯炯的成年男性人类，正坐在酒馆角落的地面上，调试着手中的拨弦乐器。
“这里是不是也要像今天早上那样，变得吵起来了？”
妮娅一脸苦涩地问我。
“或许会，但忍一下吧。我想从这个人类的音乐中获取一点信息。”
我示意妮娅，先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那人的乐器已调试完毕，但他似乎并不急着开始演奏。
他从衣袋内取出一根香木细枝，点燃，插在乐器柄的顶部。待香木稳定地散发出一缕细烟时，那人方才闭上眼，盘腿坐定，将乐器架在腿上。
起手，缓缓扫出一个和弦。
即使未弹出曲调，这一响弦声似乎也蕴含着十分饱满且复杂的感情。
“……妮娅觉得这个人类和早上的那些艺人不太一样。”妮娅将椅子挪到我身旁，凑到我耳边，悄声说。
今天在城中收集信息时，我无意间得知，入夜后常常会有吟游诗人在酒馆内颂唱史诗。
看来我们确实等到了。
吟游诗人奏响了手中的拨弦乐器，随即开口咏唱——
【始世初生，万物浑稠，无光无时。
主神杰洛，开混辟沌，融泥赐予生。
曰予无恒，念予无室。
复给予灵，赠予以人间。
降福既多，其德不回，作庙以祀。
天命降监，下民有严，以保予永昌。
……】
是这个世界中流传的创世神话。
虽然吟游诗人的唱词是这个世界的古语，但这并不影响我和妮娅读取他表述的信息。
只听这一段，就足以证实我之前对于这个世界的全部猜想了。
我正准备带妮娅回旅馆休息。但她正托着腮，一脸认真地倾听着吟游诗人的咏唱。
“还想继续听下去吗？”我小声询问。
妮娅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凝视着吟游诗人手中的弦乐器。
起初，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妮娅会被这首乐曲吸引，直到我将注意放在了乐曲的旋律上。
我发现，吟游诗人奏唱的史诗旋律，与妮娅在[02]内“与树木交流”的歌曲异常相似。
原因不明。
兴许是巧合……我似乎也只能将其归因于巧合。
现在，妮娅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乐声里。
她樱唇微启，轻声哼唱着，应和曲调的旋律。酒馆的灯火映亮了妮娅的半边面庞，在她的纤纤银丝上撒下暖光。
这份专注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忍打扰。
反正回去之后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
必要的事情都安排在明天。
那……就再陪她听一会吧。
夜色渐深。
印在天穹之上的星空缓慢旋转，辉耀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
酒馆内依旧喧闹。侍者忙碌，客人谈笑。
城中的人类依旧在享受着庆典带来的欢愉。
人们似乎都在期待着明日的祭神仪式，以及在神明庇佑下的，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没有人能够预料到，就在明日，他们的世界将会发生什么——或者说，存在于此的我将要对他们的世界做出什么。
只有坐在酒馆角落的那位吟游诗人，弹奏着手中的乐器，咏唱着似有所指的古老诗歌——
【……
星隐悚悚，日暝殁殁。
昔时即逝，末终既临。
神佑渐衰，天命无恒，世亦有时。
子终归空无，予终归空无，万物皆终归空无。无可避走，无可渡难。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阿鼻涂世，万物涅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