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eak.4-4_授课时间

作者:零诺卡因 更新时间:2023/11/29 2:00:17 字数:5891

Record:Break.4-4

『WORLD 空白房间』

“提问。

假设,你是一本书上的文字。

你无意间得知,书的读者即将撕毁你所在的这本书。

对方是书外不知为何的存在,而你只是书上的文字,仅此而已。

请问,你该怎样阻止撕书者的行动,让“你所在的书不会被撕”成为既定的事实?”

向妮娅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她正坐在我身旁,把玩着桌上的笔记本,绞尽脑汁地思考着。

时间退回到十分钟前。

在陪妮娅一起读书,手中还切削着一块木料。

木料已经初具形状,只需稍作打磨就能成为新的人偶关节球。

“霍利亚,位面是什么?”

妮娅扔下手中厚厚的教材,伸着懒腰问。

“你不是对这方面的知识不感兴趣吗?”

我抬头看她,手上刻刀的动作并未停止。为了保持手指的灵活性,所以需要偶尔亲手做点什么小东西。

“总比这本书上那些抽象的东西强一点……”

妮娅捡起被她扔在桌上的书,举到我面前。

书本的标题是《机电学基础》。

“看不懂吗?”

“看得懂,但是……书上有好多的机械结构,妮娅完全没有见过。”

……这也难怪。我还没有让妮娅接触太多的电子设备与更加精密的仪器,因为不想过早地让她对这类便利的工具产生依赖而影响到对基础常识的学习。

“而且,妮娅最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样实现和霍利亚的约定。和霍利亚相处的时间越长,妮娅就越觉得还不了解霍利亚。所以……至少先让妮娅帮上霍利亚的忙吧,就算只有一点也好。”

“所以才决定开始接触和位面有关的知识吗?”

“嗯。”

妮娅盯着我的双眼,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

“不用这么认真。这方面的知识对现在的你来说并不危险。就算将我所知的那些完全掌握,应该也不至于对精神产生影响。”

放下刀具与木料,拂去手上与桌面上的木屑。

妮娅看着只是坐在桌前的我,有些疑惑。

“……不去拿书吗?”

“『空白房间』里没有记载着位面知识的书。”

向妮娅陈述了这一事实。

“……好像是这样哦,妮娅也没有见过和位面有关系的书架分类。但是为什么?又是零诺在向我们隐瞒什么信息吗?”

“不,只是因为我们依旧对于‘位面’这个概念知之甚少而已。零诺直到现在都还在做着与位面有关的研究——据我所知,进展十分缓慢。”

“这样吗……对了,零诺的笔记本不是也会放在书架上吗?那里会不会记录着和位面相关的信息?”

“这的确会有。但是……”

我单手结印,操纵提线,从后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中找到零诺存放笔记的位置,从中随意取来一本,放在妮娅面前翻开。

妮娅凑近笔记,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起上面一片混沌的字迹:

“……‘来感觉了,我先放个新企划在这里’……‘想吃小孩了’……‘我一点要杀了你.jpg’……‘[生灵契]’……‘关于时间线的反向延伸——由果循因这离谱玩意儿的可行性’……‘卢卡斯·弗兰’……‘得找点什么东西灌进脑子里’……‘[概念震荡]这名字是真不太好听,要不要换一个’……‘眼睛眼睛眼睛’……‘错了,不改,下次还敢’……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如你所见,这家伙的笔记毫无逻辑性可言。想要理解祂的笔记内容,比干啃你的那本机电学还要困难。”

再从书架上取来几本笔记,摆在桌面上。与妮娅正在尝试理解的那本一样,这些笔记上的记录可谓是百花齐放——记仇、记乐谱旋律、记公式、记诗词……甚至有一本,上面的大部分笔迹完全只是意义不明的随笔涂鸦。

于是,时间回到现在——

“书中文字与撕书者”。

只是为了帮她更好地理解“位面”是什么样的概念,所以才引入了这个经典的问题。

“书上的文字有什么能做的事?”

稍加思考后,妮娅开始尝试求解。

“任何事。文字能做到任何你能想到的事情,但都超不出这本书的范围。”

“为什么书要被撕掉?文字有办法知道那个想要撕书的家伙有什么动机吗?”

“没有办法。文字能够得知的,只有书外的撕书者将会撕掉这本书。撕书者对于文字来说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文字碰不到那个撕书者?”

“你读过的书上也没有能跳出纸面攻击你的文字吧?”

“对哦。……但妮娅在阅读一些令人生厌的文字时,会觉得很不爽。”

“若书上的文字把撕书者激怒,不更是徒增书本被撕的风险吗?”

“……那如果让书上写满撕书者感兴趣的内容呢?”

“当然可以。向那些阅读着文字的高位存在摇尾乞怜,更好地成为他们取乐的工具。但即便这样抛弃尊严,你也无法保证撕书者不会因此而放弃撕掉你的书。更何况,书中的文字无从得知撕书者的喜好。”

“或者,让文字记录对撕书者有价值的信息……不对,文字也不会知道对撕书者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文字无论做什么,应该都不会对撕书者造成太大的影响才对,毕竟连那家伙在撕书前会不会去看一眼书都不确定……霍利亚,这个问题真的有答案吗?”

连续几次碰壁后,妮娅咬着手指,对问题本身提出了质疑。

“想不出来吗?”

“嗯。妮娅觉得如果不能让文字跳出书本,和撕书者处于同一水平,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解决。”

“好的,那就不浪费时间了。关于这个问题,据我所知——它是无解的。正如你所言,书中的文字无论做出怎样的行为,都无法对撕书者造成影响,而撕书者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涂改文字、拆解书页,甚至撕毁这整本书。记住这一点,然后——现在,你开始理解位面了。”

“欸?但是妮娅还没有……”

妮娅微微一怔。

“原来……是这样啊。位面高的存在之于位面低的存在,就像是撕书者与书上文字的关系一样。”

“的确如此。对于低位面来说,高位面的存在是完全无法企及、无法对抗,也是无法理解的。而对于高位面来说,低位面的存在真的就只是纸上的文字,可任凭摆弄——这不是比喻,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也就是说,如果与位面更高的存在对峙,就算是霍利亚也会毫无还手之力吗?”

“嗯。而且这种‘位面更高’的存在,我们身边就有一个。还偏偏是个危险至极的家伙。”

妮娅和我一起沉默了几秒。

“……有点绝望了。”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随即继续开始提问。

“那么,撕书者对书做的事情,就等同于‘位面干涉’,对吗?”

“完全正确。”

“但如果这样的话,妮娅还有一个问题。在这个比喻里,[概念震荡]又是怎么回事?妮娅只是在这里把手边的书撕掉,理应不会对霍利亚产生什么影响吧?”

“那如果你实际上是在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大动作撕扯书页,同时还在不停地上蹿下跳、发出刺耳的噪声,而于此同时我就贴在你身边呢?”

“……妮娅才不会这么做啦。”

“比喻而已。毕竟,[概念震荡]就是这样形成的——撕书者幅度过大的动作,难免会影响身旁的其他撕书者。距离越近、性质越相似,影响程度也就越大。”

妮娅托着腮思考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看样子是理解了。

“说起来,霍利亚和妮娅的位面是一样的呢。”

“所处位面高度完全相同,且概念波动趋势完全相反——零诺是这么说过,在祂告知我们之间存在[概念震荡]的那天。”

“嗯,零诺。……零诺零诺零诺,怎么哪都有这东西?……所以,那个‘概念’又是什么?妮娅听霍利亚说过,在什么‘概念层面’上会有怎么样的事之类的……”

“这就是另一个方面的知识了。”

无视掉妮娅夹杂在提问中的碎碎念,取来桌子另一边的茶具,替她和自己各斟一杯茶润嗓。

“妮娅,你知道我们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什么构成的吗?”

“……基本粒子?”

“不错,基本粒子构成了一切的物质。但,‘物质’可不能和‘事物’划等号。”

说着,我拿起一本零诺的笔记。

“基本粒子构成了这本笔记的纸张与字迹,这是在物质层面上。那么,你认为这本笔记所记录的内容、自身所持的特性与意义,乃至一切与这本笔记有关的信息——它们存在于哪里呢?”

“概念层面?”

“很好,现在你理解了事物的构成。”

“意识是说,一切事物都由物质与概念两种层面的要素构成,而那些物质之外的信息、特性之类的东西就存在于事物的概念层面……哦!”

妮娅恍然大悟般地一拍桌子。

“‘不死不灭’——这是在概念层面上构成霍利亚的基本组件!”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联想到这里的,但理解的没错。我绝对不死的这个特性,似乎的确埋在我的概念中最深层的位置——我甚至不能用[支配印式]杀死我自己,因为在概念消散到足以抹除不死这个特性前,我会先一步失去使用[支配印式]的能力。”

“那么,如果是比霍利亚位面高的存在,就能通过更高级的位面干涉杀死霍利亚,对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但在我的记忆中,我曾不止一次挑战过更高位的存在,甚至还有相当多次,与我死斗的对象是零诺。至于结果……”

触碰自己的胸膛。血肉铸成的心脏正在其中沉稳有力地跳动。不过即便它停下来我也不会死就是了。

“……如你所见。”

“霍利亚赢了?”

“……反正没死。祂们的实力理应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但不知为何,我直到现在还活着。就拿零诺举例——看祂对我的态度,似乎并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杀死我。其他的那些存在也都大差不差。”

“不愿杀死霍利亚……也就是说,对零诺来说,霍利亚本身很重要……为什么?难道零诺想要的是霍利亚的身体!?”

“能不能换个说法……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对祂来说,我们这种相对低位面的身体理应一文不值。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祂究竟要在我身上索求什么。……嗯,高位面存在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

妮娅似乎又想问点什么,但并未开口,像是自己消化了这些问题。

她趴在桌上,拿起我刚刚削好的木偶组件,在手中把玩。

把玩许久后,她开始试着组装那些零件。但是,那些木偶肢体根本无法被组合在一起。

“这些木偶的关节连不起来欸。”

“因为还没有穿筋线。”

单手结印,施放[支配印式],令从我的指节处生出的提线去拆解、重组那些堆放在桌边的剩余木料。不多时,提线褪去,留下一根纤维细绳在原处。

“用提线改变了那些木头的物质结构吗?”

“对。”

“木头的概念也会因此而改变?”

“这个并没有。它从木块变成线绳,只是一个物体随着时间转变为它注定要成为的另一种形态而已。与这个过程有关的信息,都被尽数记录在这个物品的概念层面中。”

一边解答着妮娅的疑问,一边将细绳剪成合适的长度,穿在木偶零件之间。

“……意思是,事物的过去、现在、未来——也就是命运,都是被记录在概念层面的吗?那是不是可以通过观测霍利亚的概念来预测霍利亚的命运?”

“按理来说是可行的。可惜我的能力不足,很难去观测那些有关时间的概念。而且这种行为也会制造悖论,令时间线发生异常。”

“悖论……?时间线……异常?”

稍作调整后,我将手中崭新的球形关节木偶递给再次陷入困惑的妮娅。

“假如你预见了这个木偶必然会被你玩坏的未来,并因此不再把玩这个木偶,规避了即将发生的事——这便造就了一个悖论:木偶不会再被你玩坏,但因此,过去的你也不该能够预见木偶损坏的未来,更不该会去规避它被你玩坏这件事的发生。你会放心地把玩这个木偶,并把它玩坏,而这又违背了木偶不会损坏的那个未来……”

“呜呃。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所谓时间线,就是这么麻烦的东西。”

“呼……有点累了。那就再问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吧。”

妮娅用力靠向椅背,伸了个懒腰。

“怎么做才能提高位面?”

“我不知道。”

“……啊?”

最后一个问题就这样结束了。

——怎么可能。

妮娅立即开始了追问。

“那难道说,提高位面是做不到的?”

“不,这绝对能够做到。我曾亲眼见证过在适宜条件下,个体所处的位面升高的实例。”

“但这个条件具体是什么,霍利亚不知道吗?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只有一个猜测而已。我甚至曾经尝试过,但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尝试有没有成功——你能明白‘认知权限’是怎么回事吧?”

“嗯,妮娅明白。如果有事物超过了妮娅的认知权限,就很难被妮娅观测到。权限不够的话,思考某些方面的问题也会很吃力。就像霍利亚和妮娅觉得安放【空无乐谱】的房间很黑,也看不懂那个房间里的书本上写着什么一样。”

“那,你觉得该怎样提高认知权限?”

“……学习吗?通过学习认知权限外的知识?”

“很好。这是最普遍的,也是最危险的方法。之所以危险,是因为强行获取认知权限外的信息会扰乱个体的概念,进而影响精神——换句话说,超出认知权限的知识,学多了就会疯掉。”

“扰乱概念,影响精神……[概念震荡]也会有这样的效果呢。那,安全的方法是?”

“被更高位面的存在施加位面干涉,令权限强行提升。这最多能直接将个体的认知权限提升至那个高位面存在的水平。”

“怎么感觉这个更危险啊……所以这和提高位面有什么关系?方法相似吗?”

“接下来,就纯粹只是我的猜测了,听听就好——”

“嗯嗯。”

“个体的认知权限,在正常情况下是和所处的位面成正比的。个体所处的位面越高,认知权限同样也就越高。我猜测,这个因果关系可以反过来——提高认知权限,同样可以提高个体的位面。”

妮娅眨巴着她那清亮的灰色大眼睛,愣了两秒。

“……啊?就这样?”

“就这样。”

“……真是个……简单粗暴的猜想……呢……。”

“失望了?”

“没有,但是……”

她表情困惑地挠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霍利亚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句话问出口。

“我知道这是个看起来就愚不可及的设想,但我们甚至没有将它证伪的方法。而且,就算只是一个不像样的设想,也比毫无头绪地摸索要强。”

“……确实。妮娅先记下来吧,或许以后会有机会验证。”

“那,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哦。妮娅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这些知识。”

得到妮娅肯定的答复后,我开始整理摆满书本的桌面,并起身去将这些书本放回书架。

妮娅则开始继续把玩手中的木偶。

“……妮娅可以把这个木偶玩坏吗?”

“当然,它做出来就是给你玩的。话说为什么一定要把它玩坏啊。”

“呵呵,开个玩笑~”

在我身后,妮娅把木偶放在桌面上,开始在自己的手指指尖催生出修长纤细的触手,并令其缠上木偶的肢体。

似乎是想要再次挑战操偶术了。

说实话……

虽然告诉了妮娅有关提升认知权限的猜想,我却并不希望由她来付诸实践。

过度摄取高位知识对个体概念的破坏程度,是我们目前所经受过的[概念震荡]所远不能比的。

这存在着“概念死亡”的风险。

——通俗来讲,也可以将其理解为“失去灵魂”。

如果概念崩解至极为严重的地步,即便肉体依旧能够行驶作为生物的功能,个体也会呈现出失去神智、重度昏迷,甚至是死亡的状态。

而且,这种死亡与肉体在物理意义上的死亡不同,是不可逆的。个体的过去有极大的可能也会随着概念一同崩溃。也就是说,甚至无法通过回溯时间来治疗这种状态。

这太危险了。至少是对妮娅而言。

即便我已经习惯了失去——

至少现在,我还不想失去她。

“啊。”

正当我一边思考一边整理书架时,身后传来一声妮娅的轻呼。

“怎么了?”

回过头,发现妮娅正看向我,两眼放着光。

而桌面上的木偶,正在她触手的操纵下做着一套连续的动作——

右手上举,手腕绕环,再降至腹侧;左手背后,再缓缓侧举;右腿后撤,成交叉步;在所有动作同时进行中屈膝、鞠躬——

“偶师礼?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忽然就会啦。”

回到桌前,妮娅又操纵着木偶在我面前行了一套偶师礼。木偶没有损坏,触手也没有缠住、打结,动作标准而又连贯。

“没有自己偷着练过?”

“没有哦。……嘿嘿。”

摸了摸妮娅的头。她傻傻地笑出了声。

——这孩子是天才。

……

——如果是这孩子的话,说不定不用担心。

……

——妮娅能做到的哦。可能会做的比霍利亚还要好哦。

“啊呜!”

顺手给了妮娅一个脑崩。

“……就算你继续在意识里不停朝我念叨,我也不会拿你去试错的。”

“霍利亚刚刚不是也一直在妮娅面前思考危险不危险的问题嘛。扯平啦。”

妮娅捂着额头,理直气壮地和我对视着。

许久,不知是谁先没绷住,我们几乎同时笑出了声。

两个孤独灵魂之间的距离,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但愿,这点变化将为我们终将面对的未来,导向一个更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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