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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LD 05』
“你們他媽的浪費了我整整三個小時！！！！！”
推开会客厅的大门，一声嗔骂便自中央背靠我们的悬浮沙发上传出。沙发上的少女回头斜眦我们一眼，而后怒气冲冲地跃起，一把抹掉脸上的全息眼镜，转过身，“噔噔噔噔”地向我们大步迈来。
少女约十七八岁，面相虽显得有些稚气未脱，眼神却带着这个年纪完全不该有的凌厉。米黄色短发，在右侧发束上系有白纱带装饰。身着浅灰色系扣斜领连衣长裙，外搭大号白色运动服外套，但外套的领子掉在腰间，从连衣裙袖口到外套顶部之间能隐约显露出少女白皙的大臂。脖颈上戴着工牌，脚上则是一双棕黑色低帮小皮鞋。手中拎着一根镀银手杖，但从她健步如飞的姿态看来，这根手杖或许起不到它该有的作用。
听到少女愤怒的责骂，妮娅额上的青筋也即刻暴起：
“哈？分明是煌人种把进入这个嵌套空间的流程规定的这么繁琐吧？妮娅可是提早出发了整整一天欸！！！！”
“那他媽為什麼不再出發早一點？！！你們知道讓我白白在這裡等的三個小時夠我做多少事情了嗎！？要不是看在那個老妖婆的面子上，我早該撂挑子走人了，根本不會等你們到現在！！！”
啊。果然吵起來了。
不过，少女的话语倒是坐实了她的身份。
作为身上依旧带着支配者设下的“混沌之罚”的煌人种，那位少女说出的话语和标准的[言灵]是有着微妙差别的。虽不影响表意，但听起来就像是带着一层模糊的加密。
简要解释当前的状况：
抵达煌人文明比我所预料的更耗时间。当我们的航天器停泊在熠耀34c外层行星壳港口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大约三个小时。
徒花栞先前提供给我的坐标，实际上只是煌文明在熠耀星系的前哨站。一般人类的航天器只有在前哨站经过煌人的充分审查后，才被允许穿越设立在该星域的以太虫洞，然后再进行至少五次以上的空间折跃，方可抵达煌人文明的所在地——只包含一颗恒星星系的微型宇宙。
微型宇宙以是嵌套空间形式存在的，像书本中的夹页一样依附于『05』，只能通过空间折跃的方式与主宇宙相联通。它的外在大小仅与一颗中子相当，在熠耀星系内的不知何处做着自由不规则的无尽运动。
微型宇宙内包含的那个恒星系，其原名为熠耀34。当初煌文明决定对外闭锁时，煌人们利用熠耀星系充沛的以太储备，将包含熠耀34星系在内的整块星域制作成了嵌套空间，再将整个文明搬迁至其内。随后，他们又制造了一个外壳，用以封闭整座熠耀星系，阻断任何光热与未经掌控的信息向外传播。自此，煌人种彻底地与世隔绝。
对于我来说，只需要知道煌文明存在于嵌套空间内，就可以用提线自世界外锁定他们的微型宇宙，进而开启直达的折跃门了。若非尊重现代煌人隐居的选择，想给他们一个不差的初印象，我也不愿采取如此正规但繁琐的方式和他们接触。
即便是提早出发、在徒花栞的担保下免去了冗长的检查流程，要走正常的路径的我们依然在多次空间折跃上白白耗费了不少的时间。
据栞所说，她所熟识的那个煌人“实是个太过硬骨头的孩子，不教任何人对她有所亏欠”，让我不得不为妮娅感到担忧。
嗯，说白了，我就是担心同样好强的妮娅跟那个煌人一见面就干起仗来，耽搁我们原本的计划。
而且看样子，我的担忧是要应验了。
时间回到现在。
“这种事情去给制定规则的煌人讲去啊！？本来霍利亚可以直接打开折跃门过来的，根本不用多耗费时间！就是因为煌人的那什么屎规定，搞得妮娅到熠耀星系后一次主动的空间折跃都不能用！！！”
“鬼！！！遲到了就是遲到了，哪來這麼多歪理！？？搞清楚一點，妳們現在是在委託我協助你們！！！我管妳是天王老子還是什麼‘支配者’，求人辦事就給我拿出點像樣的態度來！！！！”
两位少女像是两只即将发起领地争夺的野猫儿一样炸着毛对骂，互相逼近。
显然，占理的是对方，妮娅只是在无理闹三分而已。
但就在她们的脸马上要贴在一起，让我不得不介入两人之间拉架的时候，妮娅忽然眉头一皱，微微后撤了半步。
妮娅……服软了？
不，怎么可能。
我本还在疑惑，就见妮娅的眼中正流露着迟疑，好像是注意到了什么。
“……咦？这个人类，是不是……”
骤然，散布在周边的提线感知到，此地的空间正在发生弯折。
紧接着，伴随空间被撕扯的裂响，一道小型空间折跃门在少女身后开启。
“呦，小樓！奶茶给你买来了哦，现在就喝还是我先放着……我错过了什么？这是，已经干起来了，还是结束了？”
又是一名少女的声音，自折跃门中传出。
声音的主人穿过虫洞，走到面前的少女身边。
这位少女同样是十八岁左右的面相，身材则更高挑一些。蓝发水母头，金瞳。相较于米黄色发的少女，这位蓝发少女的装扮显得更加张扬：上身白衬衫、下身束腰金纹深蓝色蓬蓬裙，外搭暗蓝色斗篷，在领口的大蝴蝶结中央缀着金色的四角星锁扣。
不过，比起外表，我和妮娅更加在意的是，自她来到这个房间就开始充斥在我们四周的，熟悉到令人恼火的位面波动。
——外神。
而且，目测同样是零诺以投影的形式，从『空无乐章』外的某个世界里挑出来，再塞进『05』里的那种。她的身上同样带有着零诺施加的痛觉屏蔽和位面干涉屏蔽，令我的提线难以触及她的身体。
另外，她说出的[言灵]与煌人不同，并未带有加密。
“……诶？熠耀星系境内不是不允许个人使用空间折跃吗？”
妮娅靠在我身旁，小声问道。
似乎听见了妮娅的疑问，外神吐吐舌头，以甜美的嗓音小声解释：
“……用呗。动静闹小点，没人发现就不算犯罪了嘛。”
的确——这个外神开启的空间折跃门和我们曾见到过的临时单向以太虫洞不同，并未对附近的空间造成太大的震荡。
根据先前从阿尔朵妮、徒花栞和法菈那边得到的信息，这个外神应该就是“牧伊·煌”。
三年前降临在嵌套空间中的熠耀34c，在与煌文明深入交流后得到了煌人身份和人种名。后一直留在煌文明，做着包含互联网创作在内的各种自由职业。
而在阴差阳错下与外神结识，相处并监视她整整三年的煌人，就是我们面前这位，刚刚和妮娅差点干起仗来的少女了——靈詩樓·煌。
现在想来，徒花栞绝对是故意将靈詩樓·煌介绍给我的，她必然知道这名少女能方便我与降临在煌文明的外神。
暂时先把外神的事搁置吧。如果现在不把面前的靈詩樓·煌安抚稳定，那我们接下来在熠耀34的任何行动都将会面临麻烦。
“非常抱歉，灵……靈詩樓·煌小姐，是我们错估了抵达此地所需的时间。对于造成的不便，我们恳请您能谅解，并允许您向我们要求任何形式的补偿。至于委托的内容，我们还需要再确认信息是否对等……”
为了保证“念对”她的名字，我必须模仿煌人的讲话方式。以这般歪曲的语法讲出来的[言灵]是真的绕口。
但我话说到一半，对方倒是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我：
“慢著，我還不确定你們一個個的都是誰呢。”
靈詩樓·煌用她那凌厉的视线在我们一行人的脸上扫视一圈。
“‘管理支配者記憶的隨從’，霍利亞，是吧？然後‘支配者’本人，現在是叫妮婭？老妖婆說你們做的仿生機器人，就是後面那個？有稱呼嗎？個體編號還是專門起了一個新名字？”
她倒是一点没想着念对我们的名字，态度也没有因我的致歉而缓和。这很合理，毕竟我们的确让她干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在先，换做任何人都会有所不满。至于她口中的那个“老妖婆”，应该是指徒花栞吧。
听到靈詩樓的指名，一直躲在我身后的艾·空往出挪了一步。刚才走得急了些，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全息板。
“您好，靈詩樓·煌小姐。本机名叫艾·空，是‘支配神祇’受哉罗曦人之托，在艾雅托伦·空型机的基础上改良的仿生人个体。”
“嗯，我明白了。我這邊接收到的信息寫著，你們來煌文明熠耀34的目的是：尋找契機修復‘支配者’損壞的記憶，沿途順便繼續改進那台仿生人的程式？”
点头表示信息无误。但我正要开口，又被对方的话堵了回去：
“別急，我還沒同意接下你們的委託呢。來談談你們能帶來的報酬吧。我的時間很貴，不滿意的話我會立刻走人。”
艾·空的脸上因靈詩樓的话而开始显出担忧之色。但对方身旁的外神：牧伊·煌，却别过了头。
她，在憋笑？
交涉的环节本该交给妮娅。但不知为何，现在她仍在满目疑惑地盯着靈詩樓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那这里还是由我来吧。
“财富，能源，知识，寿命……我们可以提供您要求的任何酬劳。只要不算太过分，我认为‘支配者’都有能力为您实现。”
“……嘖。”
听了我的提案，靈詩樓开始面露不耐烦之色。
看来她想要的报酬并非物质。
毕竟是“巧工的煌人”。经此测试，我确信了徒花栞所言非虚。煌人种依然保持着我离开这个世界时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该不明白他们的心性了。
终于，妮娅从疑虑中抽出身，清清嗓子，作出了回答：
“如果不需要物质性的酬劳，那要不要看看这个？”
她拍拍艾·空的背，示意艾·空将手上的全息板展示给靈詩樓。
“但是本机还没画完这张……”
“那更好了，半成品才能证明艾·空的身份嘛！”
妮娅又在艾·空背上推了一把，将她推到了靈詩樓面前。
从刚才开始，艾·空脸上的忧虑就不曾褪去过，但她还是相信了妮娅的判断，将全息板递向对方。
靈詩樓·煌也一直是满面的狐疑。她单手取过艾·空手中的全息板，打量起来。
不看还好，她的视线刚放在全息板上，就再没移开过。
“……這是，什麼？漫畫原稿？看起來不錯，就是這畫風感觉好眼熟……”
“这是，《砂月雲依詩》倒数第三话的线稿。本来是在航天船上画的，还没来得及画完航天船就靠岸了，本机只能抱着板子先跟着爹娘一起过来……”
“砂月……雲依詩？”
“对。娘昨天让本机深度学习了海量世界内外的文学艺术信息，布置下的作业就是‘使用绘图软件，将煌文明当前最流行的互联网同人ip之一：《砂月雲依詩》的原作改编成漫画’……”
“……等，妳說昨天？意思是，昨天‘絲崖論壇’上忽然多出來的那幾百大頁的圖集，都是……”
“是娘替本机投稿到互联网上的，她说这样可以通过大众读者的反馈来检验本机深度学习的成果。本机现在还没有发信功能，昨天只是画了一整天的图而已。”
“……保險起見，能現在就在這裡簽一下名嗎？如果有筆名的話請直接簽筆名就行。”
“呃，当然可以……”
艾·空拿起数位笔，在靈詩樓手里的全息板上新建一个图层，以飘逸老练且艺术感十足的笔法写上两个字：
崆瑷。
“您！！！？？？？就是那個‘崆瑷’！？？？？？？？？？？？”
靈詩樓的嗓音声调骤然抬高了至少三个八度，近乎尖叫着喊了出来。
“呃，娘说既然要发表在互联网上，那还是起一个笔名比较好，所以就……”
随即——
靈詩樓·煌撒开手杖，以像是要把艾·空扑倒的势头跪倒在她脚边,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老師受我一拜！！！！！！”
这一跪着实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哦，除了外神牧伊·煌。她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那向上扬起嘴角也是真的已经绷不住了。
“……等一下，不對！妳是仿生人對吧？那為什麼還要用手畫圖，不能直接用程式生成圖像嗎？”
“因为娘说只有用手操纵着笔去画，本机的创作才是‘有生气’的，才能真正地被称为‘创作’……”
“對！太對了，就是這個！！！我昨天看見的第一眼就感覺到了，老師的作品是飽含著靈魂的！若不是見到老師本人，我根本不可能發覺那些畫作是一個仿生人的手筆！”
“真的吗？谢谢。但是爹和娘都说本机的水平还差得远，所以本机还需要继续精进……”
“不是，媽的，一天畫出來的！！！幾百大頁！！！這分鏡這畫風這色彩！！！妳們管這叫還差得遠！！！？？？？”
靈詩樓趴在地上，恼火地抓着头发，低声咕哝道：
“……畢竟是以‘支配者’的標準啊……超古代記錄中的那個‘支配神祇’嗎……”
紧接着，她踉跄着站起身，举着全息板冲到妮娅面前：
“現在在畫的這部分劇情，我是記得的！是‘砂’和‘雲’在‘天墜大劫’後互訴衷腸的橋段！《砂月雲依詩》原作裡的這段本就已經足夠感人了，但這版改編漫畫！無論是打光，還是分鏡，乃至畫面場景的佈置，都是我見到過的改編中最無與倫比的！！！還有，你知道崆瑷老師她把什麼強調出來了嗎！！？角色表情啊，角色表情！每張圖她都在用光影和分鏡強調角色的面部神情！！！那兩人拉絲的眼神，兩人如乾柴烈火一樣交融升溫的關係！‘砂’的倔強但搖擺不定，‘雲’的支離破碎，在這裡，在這幅圖畫中實現了完美的調和！！！這就是我想象中《砂月雲依詩》該有的畫面！！！！”
以超高的语速发表了一长串见解后，靈詩樓大喘了一口气，才继续向妮娅发问：
“妮婭！不對，‘支配者’！告訴我，崆瑷老師這樣的畫作究竟是哪裡還有欠缺！”
妮娅微微一笑，向我挑眉，示意让我来解释。
实际上也只能由我解释。妮娅在艺术方面的造诣才刚入门，她只是在理直气壮地扮演‘支配者’的角色而已。
“很简单——艾·空的心智仍不健全。这些画作是艾·空深度学习这个世界内外的艺术后得出的。虽集百家之长，但并非发自她的本心，故只算中庸之作。”
闻言，靈詩樓又将矛头指向我：
“那你來給我展示展示，什麼才是不‘中庸’的作品！”
我一口回绝。
“不行。”
“為什麼！？”
面对靈詩樓的提问，我又通过眼神将问题传递回妮娅。她清清嗓子，慢悠悠地解释道：
“即便是‘支配者的仆从’，也不是能随便出手的。毕竟，神明的艺术，可比人类的时间贵得多。”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里，一旁的外神牧伊终于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至于靈詩樓，她的脸在刚才的一瞬已经“唰”地染上了红温。
“……你們，是來取笑我的嗎？”
“当然不是啊，妮娅是来委托人类，请求人类协助妮娅工作的，连定金都付过了。”
“這態度哪有一點求人的樣子……等等，定金？什麼定金？”
妮娅努努嘴，示意靈詩樓低头。
靈詩樓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双手抓着艾·空的全息板，甚至忘了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杖。
“猜猜为什么，妮娅要让艾·空学习绘画？再猜猜妮娅让艾·空改编成漫画的作品，为什么不是别的，而是《砂月雲依詩》？”
“……不是吧，你們……”
在愣住的靈詩樓面前，妮娅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靈詩樓小姐……不，这里是不是该说，《砂月雲依詩》的原作者，‘謳坊’老师？”
“哦豁，被盒喽。”
牧伊笑盈盈地侧目观察靈詩樓的表情，再用手指戳弄她软嫩的脸颊。
见靈詩樓没什么反应，妮娅接着补充道：
“顺带一提，即便是以妮娅的标准，《砂月雲依詩》依然是一部十分出色的小说作品……”
话音未落，靈詩樓一把将全息板塞给身旁的牧伊，大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双手紧握住妮娅的手：
“合作愉快。”
“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樓你，你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啊哈哈哈哈哈！”
牧伊彻底绷不住了，笑得是前仰后合。
靈詩樓转头小声驳斥道：
“牧伊妳懂什麼！嗑我家雲砂的沒有壞人，這話我給妳強調多少遍了！！！”
“不是，哈哈哈，我以为，啊哈，你这次还能多撑几分钟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靈詩樓拾起手杖就要去敲牧伊的头，她才总算是笑够了，上前两步，向我们行礼：
“三位来客，你们好。我是牧伊·煌。现任靈詩樓·煌，或者说‘謳坊’的经纪人。我家小樓早就同意接下此次的委托，方才种种只是她在试探三位的诚意而已。接下来的合作相关事宜，你们可以找我详谈。”
“鬼！我不認識這女人，她和我沒關係！”
“是是是，我们的樓小公主说的都对。那，是不是该正式给对方做自我介绍了呀？”
“咳，那個……你們好，我是靈詩樓·煌。現任煌文明大御史職位。正如你們所說，我的筆名是‘謳坊’，現以同人文作者的身份，在煌文明互聯網上的‘絲崖’論壇進行活動。”
“叫她小樓就行。作为她的经纪人，我批准了。”
“……給我等著，牧伊。”
“等着你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吗？”
“等我回去就讓妳把奶茶從鼻孔喝進去。”
看着两位少女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妮娅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了目前的状况。
这一人一外神……关系还真是好啊。
………………
…………
……
“我家小樓是这样的，她知道什么事不该做，就偏要去做它试试，直到自己扛不下来为止，倔得跟驴一样。你们习惯一下就好，看久了真挺可爱的。刚才她那样子就是，想知道跟真正的‘神’吵上一架是什么感觉。”
虽然靈詩樓嘴上说着不让牧伊管自己的事，但实际上开始商谈时，坐在我们对面的还是只有牧伊。
至于靈詩樓本人，她正忙于和艾·空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己的小说《砂月雲依詩》，没空搭理我们。
顺带一提，她似乎真的不介意我们叫她小樓。艾·空和妮娅现在都开始这样叫她了。
至于我们一开始见到她时眼中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凌厉，是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现在的靈詩樓·煌，看起来和普通的人类小女孩完全无异。
保险起见，还是用[读心]探测对方的思维看看吧——
“啪。”
忽然，坐在我们对面的牧伊伸长手臂，在我面前大幅度地拍掌。这一动作散发出的位面波动，甚至扰乱了我刚要发起的[读心]。
“怎麼了嗎，牧伊？”
听到响声的靈詩樓转头看向我们。
“没事！我看见一只小飞虫，打一下而已！小樓你继续聊你的天吧，这里交给我！”
待小樓回过头去，牧伊才凑上前，用只有我们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小哥，第一次见面就对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不好吧？”
——这个外神，察觉到了我在使用[读心]？
即便被抓包，我依然镇定地直视她的双眼。[读心]本就是用于窥视他人的浅层想法的，我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如果只是对小樓感兴趣那倒罢了，她确实很受欢迎。刚见面的时候，小哥你是不是偷偷试着用那个东西碰我了？”
接着，牧伊伸手向我结着印的双手——
捻住了几根提线。
明明我的提线现在处在概念化状态，一般人无法察觉到，更是无法触及的。
可我分明感觉到，她确确实实地无视了提线的概念化，用手捏住了它的实体。
“哦……原来是这样，有意思有意思……这下，很多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那个‘支配者’，其实不是妮娅小姐，而是小哥你吧？”
闻言，妮娅向牧伊投去的视线变得冰冷，开始散发敌意。
见气氛逐渐降温，牧伊赶忙松开捻住提线的手，将身体向后靠去：
“哦哟，抱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在这里，我们还是好好谈论合作的事情吧！”
“牧伊？別玩了，談完這一單我還要回去處理餘下的工作呢。”
“好嘞！我看着时间的！”
牧伊一边转头向小樓掩饰着，一边向我们挤挤眼。
“有关我的事情，什么时候闲了再谈吧。这里先把小樓的事办成了再说。”
她低声补充道。
作为外神，牧伊似乎并不想在靈詩樓面前谈论某些过于深刻的话题。
我们已经见到了，曦人理解太多的超权限知识而发疯的样子。牧伊的举措，兴许是出于对小樓的保护。
——煌人。发源于熠耀01星系的古老人种。
得益于熠耀星系适宜生存的环境与充裕的能源，煌人种几乎从未有过外在的生存压力。这一看似优点的特性，在当时的时间点反倒成为了这支人种的发展的阻碍——煌人种落下了“饱暖思欲”的通病。
当初作为“神明”引导人类文明发展时的“支配者”，也就是过去的我，在解决了煌文明的贫富极端分化问题后，曾试图引导煌人种将松散的种族意志凝聚在某种事物上。我认为这或许能帮他们解决一蹶不振不思进取的现状。然而事与愿违，当我搁置了煌文明一段时间接着再回头看时，煌人种已经开始了对“神明的崇高艺术”的狂热追求，且愈演愈烈。具体表现便是，煌人们开始争相成为艺术家，并开始致力于创造“艺术”，不计一切代价地创造“艺术”，甚至甘愿为所谓“艺术的崇高”而献上包含生命在内的任何事物，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博得“神明”的注视。
当艺术家人群在文明中实际存在且占据少数时，兴许能令文明徒增不一样的色彩，这是颇有裨益的，是文明昌盛的讯号。
但当这个文明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选择成为“艺术家”，还是“狂热信仰着神明的艺术家”，那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当发现煌人的王室正在下令“将目之所及的所有行星全部雕刻成‘支配者’的神像”，且他们似乎都是认真的，甚至开始奴役其他人种高强度工作时，我便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再后来，“支配者”向整个『05』降下了天灾。
因为能发展成这种局面基本和我自身脱不开关系，所以煌人种得到的天灾是五支人种中最轻微的。能修补被煌人的“艺术创作”折腾得千疮百孔的熠耀星系、迫使他们放弃对神明的绝对信仰，这也就足够了。
至于“艺术”，只是单纯地信仰“崇高艺术”是不至于灭族的。更何况，熠耀星系无论是资源还是能源都十分丰裕，供得起煌人种适度地折腾。至于我本人，也很乐意见到一个以遍地生花的艺术见长的高等文明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所以，没有根治这一点的必要。
说回到当今这个时代——
很明显，靈詩樓·煌依然如同六千三百万年前的煌人那样，抱持着对艺术的追求。这是徒花栞一早就告诉过我的。
只要抓住这一点，和她的交涉就很简单了。早在我们身处哉罗399c时，我和妮娅几乎没做什么讨论，就一致得出了这个博取小樓信任的方案——让同样涉足了艺术领域的艾·空成为她的同好。
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继续完善艾·空的心智。艺术对人类心灵的震撼也是他物无法代替的，妮娅早晚要让艾·空接触它。这一方案着实一举两得。
“我再确认一遍哦。你们的目的是，修复‘支配者’的记忆，并借机完善那台仿生人的心智，因此需要现任煌文明大御史的小樓的帮助。我们的前提条件是，在熠耀34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不能对小樓的工作与日常生活造成任何的妨碍。至于时长、报酬之类的细节，由小樓本人决定。大概就这么多，说定喽？”
“说定了。需要妮娅稍后向小樓和牧伊发送电子合约吗？”
“能发来最好。”
“討論完啦？那我們可以走了嗎？”
在我们和牧伊的交涉接近尾声时，靈詩樓带着艾·空走了过来。
她们不单是一起走过来的。靈詩樓一只手拿着手杖，闲着的那只手此时已经挽上了艾·空的胳膊。
……她们关系变好得是否有点太快了？
“嗯，谈完了，就剩下时长和报酬了。这个小樓你是怎么想的？”
牧伊迎上前问道，顺手搓了一把靈詩樓的头。
“嘖，在外面別動手動腳的。”
靈詩樓挡开牧伊的手，面向我们，狡黠地一笑：
“時限和報酬是吧……前者好說，直到你們離開熠耀34前，我們的合作關係都將奏效。至於報酬，之前你們說的，‘你們可以提供我要求的任何酬勞’，此話當真？”
“当然。”
妮娅点头肯定。
“哈，那可太好了！”
靈詩樓大笑一声，紧紧挽住艾·空的手臂，开始提出她的要求：
“我要求你們，這段時間將仿生人艾·空的主權限轉交給我。”
“欸？但是本机还有完善自己心智的任务在身……”
“没问题，妮娅准了。”
“娘！？？？”
“艾·空也不会有意见的，对吧？”
左瞳微微闪动后，艾·空仰天长叹。
“本机……我明白了。稍后将机体艾·空的使用权限转交给靈詩樓·煌小姐。”
“不过，小樓要艾·空的权限，是想做什么呢？”
妮娅有些好奇地问道。
靈詩樓闻言又是一笑，将正在慢速逃离的艾·空再向自己身边猛拉了一把——
“我，將以作家‘謳坊’的身份，參加一個月後的‘雲砂’主題同人會展。我需要畫師‘崆瑷’的協力，與我一同創作將于同人展披露的最新作。”
“……冒昧问一下，‘謳坊’老师，您所说的这个最新作，现在写了多少？”
“不愧是‘崆瑷’老師，一下就問到點子上了。答案顯而易見——我一字沒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