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城主还蹲坐在地上,用斗篷裹着身子,小脸低垂,从刚刚安洁把她扶起来为止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
雅各也能理解,这一层的守护者确实恶心了点,光是用眼睛去看就感到强烈不适,更别提一个劲从那伤口中钻出的小虫了。
就算将其击杀,那一大块尸体怎么处理也是问题。烧自然是不行的,那些会爆炸的小毒虫不知还活着多少,置之不理更不可行,所以难办得很。
稍微想了想,雅各挥手招来安洁,这名副官的脸色也相当差,整张面孔都铁青着,捂着嘴巴好像随时都要吐出来。
见是雅各在招呼,安洁不敢怠慢,但被这么个自以为是的讨厌鬼呼来喝去也让骄傲的副官小姐十分讨厌,所以走过来是走过来了,脸上的厌烦之情却没撤掉,她冷冷的问:「叫我做什么?」
「用你的电魔法导入那尸体上,把里面的虫子清理干净。」
「也就是说要我用手摸上去么……」
安洁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涌,光是把目光移上去,喉咙口就反出酸味。
她擅长的魔法是电类确实没错,不过她搞不清像雅各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要自己帮忙。
「你自己怎么不做?」
「我又不会魔法。」雅各两手一摊:「我就那几招。」
雅各也不是不能理解安洁的心态。
以前他接受师傅教导的时候,就觉得强大的人是无所不能,而强者跟弱者的区别是前者什么都做得到,而后者只能做到那么区区一两件事。等到自己经受住严苛的训练,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冒险最终继承师傅的力量之后才发现,强者只不过是把能做到的那么几件事做到极致而已。
无论如何,魔法他肯定是不会的,雅各拥有的是锻炼到极致的锻造技术。
也不光是他,自家十三人中,正经学过魔法的也就鹿眼、五号、金矢木跟小狐狸这么四人而已。至于佩佩的忍术和芙欧的神术与他的锻造术性质上有些相似,来源于对自己专业的无止境追求,而跟真正的学识——所谓魔法就相距甚远了。
「嘿——你也有做不到的事啊。」
安洁的嘴角挑了起来,明显是在笑话雅各。
不过她惯常都是一脸严肃,偶然这么洋洋得意表情就相当不到位了。雅各只觉得这样的安洁有点逗,也没放在心上,笑道:「别贫了,快去。」
「别催我,去就是了。」
另一端,夏洛特原本在擦拭光轮,黑色的毒血跟驱虫的残留物在上面覆盖了薄薄一层,其他武器擦过也就算了,偏偏光轮还是折叠剑,这种结构的武器非常容易藏污纳垢,每次斩过什么东西就非得拆卸开来仔细清理不可。
这时剑圣的目光被副官吸引过去,看着那缩手缩脚的军服女对怪物的尸体一次次发射分叉闪电,夏洛特又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很在意她嘛。」
这是芙欧怀疑的声音。
只见刚刚立下头功的红白装扮美少女正抱着手臂,眯着眼睛,冷冷盯着夏洛特。随后她莞尔一笑,用左手做了个OK的手势:「你是那边的人?」
这手势是用来暗示同性恋的,但是显然在崭新的世界中并没有这层意思。不过听着芙欧促狭的语气,夏洛特也搞懂了她在暗示什么,于是微笑的摇摇头。
「那是怎样?她是你女儿么。」
安洁看起来十七八岁,而夏洛特看外表是二十后半,实际有三十三岁,芙欧的猜测也不是不可能,十四五岁就当妈当爸的毕竟大有人在。
夏洛特还是那么温和的摇头。
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只是做肯定否定,这证明里面肯定有事。
芙欧确实是个无所顾忌的人,对她来说别说夏洛特,就算这世界也只是个过客,所以不管把谁惹毛了也无所谓。不过,作为女性追求绯闻的心思确实存在,更多的却是冷漠。
与「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这样的好奇心相对的是「知道了又怎样」这样无聊的态度。
某种意义来说,对于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她是持自暴自弃的态度。
所以一看夏洛特不是很想说,芙欧也无所谓追不追究,打算随她去了。
「你的剑术很有意思。」
像是要打破僵局似的,巫女说着,不过话语里面的意味却不见得在赞赏,揶揄的比例更高一些:「你注重的点既不是力量,也不是速度,偏向于技巧,但技巧中该深究的地方却没有深究,你的剑给人感觉光明正大,不像剑士反倒像骑士。」
剑圣也是一愣。
被冠以剑圣这个头衔的不止她一个,就算不提南方八国,仅仅在边境十四城中剑圣就有六人。
他们是超越一般士兵的强大战斗力,拥有剑圣的城市在军事方面多少也算有了点底气,所以不少少年少女正是为了追求这个称号接受大贵族的艰苦锻炼。
夏洛特也是这样,所以她的剑比一般的佣兵更为笔直,有种刚正不阿的高洁气质。
芙欧对此有些不满。
她是在武器这一方面极限锻炼自己的鬼之巫女,使用的神术也大多都是身体强化,再不就是简单的治愈术。虽然外表是个娇弱可爱的少女,但芙欧对刀剑弓弩这般冷兵器有超乎想象的执着,甚至连狼牙棒跟长柄武器都有涉猎,这或许跟雅各的工匠身份有所关联。
而对自我锻炼的成果,对执着无止境追求的成果就是养成了像现在这样的高效率杀戮技术。
被罗伊和唐格丝那两个碎嘴称为「巫女杀人术」的可怕技术。
「芙欧小姐的剑,是追求结果的剑吧。」
「嗯」的,鬼巫女冷冷点头:「剑士是杀人的职业,不是宣扬自己品格的职业,放下矜持再锻炼技巧吧,否则上不到五十级。」
漂亮却冷淡的外表,比起樱花更像一颗带着冰碴的青色酸梅。
听到这话,剑圣一愣。
虽然话里话外都是在嘲讽自己,不过按照芙欧的说法,这名年轻的美人巫女明显已经是五十级以上的英雄了。
只有英雄才会指点自己这个剑圣的不足之处。
夏洛特心中一震。
实际在探索过程芙欧展露出来的实力,确实已经超出她的想象。夏洛特觉得跟这女孩儿搭档十分舒服,两人的技巧完美契合着,最开始还只当这是巧合,现在这名剑圣终于发现,原来这个小女孩儿一直是压抑着自己的力量来配合自己。
明明自己是个剑圣——
而在她面前,在这个皮肤苍白,除了兄长什么都不在乎的黑发少女面前却像个小孩子般被逗弄。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准勃然大怒,毕竟这是不得了的侮辱。而此刻的夏洛特,却只觉得芙欧是在为自己的安全和自尊心着想,非常温柔。只见夏洛特「呵呵呵」的笑起来,她的笑声温婉十分好听。
看见意料之外的反应,巫女不乐意了,有些怯懦的恨恨嘟囔:「笑什么啊。」
——这个小队终于开始交流了。
看着其他人的互动,克鲁特心中放下沉沉的担子。
至今为止,他们虽然不是没说过话,但气氛始终不算融洽。
那名至今不见踪影的格斗家倒是平易近人,但雅各和芙欧总给人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赶路休息或者昨晚扎营时,他俩也基本只跟对方说话,晚上睡觉也把两条睡袋拉到一边角落里去。
临时小队中队员不对付是常见的事,而克鲁特在这里扮演着领队的角色,他的工作除了保护小城主就是尽量让众人关系升温,昨晚他拉着九方乒乓喝酒也正是为了创造这样的契机。
工匠也就算了,巫女的态度始终不见软化,反倒是一直对安洁和夏洛特冷言冷语,小城主这个可爱的妖精不知为何被她当成敌人,一时间克鲁特还以为这矛盾解决不了了呢。
所以他有点开心的笑起来,转头对小城主耳语:「小城主你看,大家的关系变好了。」
但是没有回应。
「嗯?小城主?」
陷入困惑的牛族护卫仔细看着自己的主子,这名十五岁的小女孩儿。
她还保持着那副坐姿,兜帽边缘毛绒的部分染上了黑汁,现在正啪嗒啪嗒的往下滴,顺着头发流到了顺滑的脸颊上。
就算这样还没有反应。
克鲁特慌了,赶忙蹲下来,伸手触摸小城主的脸蛋,发现烫的惊人。
「小城主?小城主!发烧了么……不对,刚刚还好好的!安洁!夏洛特!」
他这么一喊,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连同还在角落里呕吐的亚瑟也是一样。
发现小城主情况不对,副官第一个冲了过来,她焦急的摸着小城主的皮肤,啪啪的拍了圆润的小脸蛋,见白发少女一直没有恢复意识,豆大的汗滴从脑门上滑落下来。
夏洛特和克鲁特都懂一些急救知识,不过此刻他们完全搞不清小城主究竟是病了还是伤了,正所谓有力无处使,最闹心的事莫过于此。
在安洁乱成一团,开始触摸小城主的身体想找出伤口时,芙欧不耐烦了。
「闪开,别碍事。」
如此冷酷说着,巫女一脚把副官踹开,她皱着眉头蹲下来,先是摘下手套触摸小城主的脉搏,随后翻开小城主的眼皮看了看,啧的咂了下嘴巴:「瞳孔扩张,发热,昏迷,呼吸减慢。这是急性中毒反应,拨开看看。」说着她动手开始拆小城主的衣服,一边还吼着:「哥哥你转过去,不许你看!」
雅各也是识相的,他清楚自家妹妹是什么臭脾气,赶忙转过身不打搅巫女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