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两人身体猛然一阵。
雅各与普莉希拉身体能力不同,一个超越了英雄,另一个还未踏过那个门槛,不过普莉希拉身为魔法骑士,对于魔法震动的敏感程度自然不是雅各能比的。
他们两个共同感受到了急速扩张开的法力,那些能量以神圣流体的方式在这半崩塌的地下迷宫中留下痕迹。
「审判。」
红发娘安静的说着,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雅各稍微想了想便做好决定,他把担架放下后随手指挥:「你们在这等着,就这么逃跑也无所谓。」
没等普莉希拉开口说话,兜帽少年便双脚发力,迅速奔跑起来。
一路上感受着身体周边神圣流体的浓度越来越强,雅各跑的越来越快。
此刻,雅各心中也十分犹豫,毕竟能否凭一己之力突破审判,这位年轻的工匠心里也没谱,他甚至清楚自己最大的弱点在哪,明明白白的知道审判术会在那里做文章。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去干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审判术的发动证明了有人与第二名守护者地心发生冲突,倘若他就在一边不管不顾,那地心赢了也还好说,万一地心落败,那自己就相当于把一名守护者的击杀功劳拱手让出。
小城主或许好说话,但那个副官安洁绝不是这么宽容的人,等到结算功劳的时候保准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到时候她反悔,收回当初赐予伯爵的承诺也说不定。
雅各和芙欧现在这么拼的原因,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伯爵头衔。
通过几个岔路口时他想也不想就决定了方向,碰见拦路的墙就直接用空气锤撞上去,原本他还担心怕砸坏承重墙导致迷宫坍塌,但现在已经坍塌了再破一点也没什么所谓。
拜这大开大合行事的福,雅各只用了十秒就来到地心的交战地点,令他松一口气的事,这名人形守护者明显占据了上风。
再它对面,浑身是血的女性瘫倒在地。
看样子在审判命中的瞬间就已经有了结果,这名女性陷入失神状态,接下来将她唤醒的并非自己的意志,而是冰冷的法剑。
地心再一次抬起手中的剑,打算就此斩下女性的生命。在它的对面,那个女人既没有因即将到来的命运哭泣,也没有露出放弃一些到此为止的表情,那双眼眸微微颤动,她正陷入沉思。
对这种眼神,雅各是熟悉的,以前在令自己钦佩的同伴身上无数次见过,那是在高速思考,不停找寻着能够脱离困境甚至反败为胜的手段。
他左手一挥,「应供」短剑无声而出,这二十厘米长的小刃非常合手,雅各甚至能通过凉冰冰的刀身感受空气,「应供」简直就是他的第六根手指,里面仿佛埋着一条神经。
伴随着这把短刀的挥出,一道锋锐的光喷薄而出,光以光的速度疾驰,无需关注,连看都不需要看,即便看了,肉眼也无法捕捉光的轨迹。
在光芒闪动之后,法剑一声不响的断成两节,落到地上时倒是发出了喀嚓一声。
一般人绝对会惊讶,所幸地心并没有常人的神智,它的思考回路十分简单——法剑不能用,所以停止使用。紧接着它抬起了法杖,伴随着叮当作响,里面白光开始结块。
穆或者莱恩都跟不上这样的动作,可惜雅各既不是穆也不是莱恩。
英雄跟人对比来看,决定性的差异就是身体结构完全不同,哪怕是在武学上没怎么钻研过的雅各,他的移动速度根本也超乎常理,在白光开始链接之时已经到达了地心眼前。
那右手装备的是「无生」短剑,比起「应供」的流线造型,「无生」就显得粗犷些,它看起来像个漆黑的音叉,刀刃分成两股,上面布满用来发动音波的孔洞。
雅各打算用「无生」插进地心的身体,在那血肉之躯内部引发音爆,这一击若是得手,地心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会刺破体表喷射而出,体内维生的脏器也会被炸的破破烂烂。
雅各的速度非常快,地心目光捕捉到他时「无生」已然反手刺下。
在这时,视野的死角中一注高压水流射来。
雅各下意识的改变刀刃轨迹,抬手一挡,在「无生」与高压水流相撞的瞬间,爆炸似的音响已然发生,那短刀周边的空气轰然振动,像是形成了个无形壁障一般将水流尽数挡下。
离音爆最近的地心整个身体都被炸飞出去,它砰的撞到墙上。
人类在遭遇这样意外状况时,至少数秒以内绝对会停止思考,这便是魔兽的优点,它们不会去想发生了什么,只会下意识的去做应该做的事。
地心撞在墙上,耳中嗡嗡作响,鼓膜已经撕裂流出血来时它还一刻不停的积蓄起了圣术能量,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将圣术流体汇聚成型,在它稳定下来的瞬间冲着雅各释放出去。
而与此同时,雅各再一次挥动「应供」,这两发光芒的释放没隔多久,「应供」在这种黑暗环境里根本来不及补充能量,内部空无一物,射出的光线短而纤细,即便如此也在瞬间到达第二守护者地心的面前,并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它的身体割为两半,仿佛在切黄油一般。
但是无可避免的,地心最后的遗物——那一发审判已经扩散开来,雅各无处可避,他屏住呼吸,像跃入水中般沉浸进去。
打开的是,令人想要转身逃开的记忆大门。
里面记述着斑驳残缺,被主人刻意删减的故事。例如说千辛万苦得到力量后,终于来到人生中最辉煌的顶点,随后这个傲慢至极的少年、他第一次后悔的时刻。
那陈旧泛黄的相册一页页翻动着,定格到了最悲戚的时间点。
这个时候的雅各——颤抖着拥抱起了师傅的尸骸,比现在还要年轻一些的雅各。他长着嘴巴仰看天空,全身上下的关节都紧绷着,不这样用尽全力他便难以抑制的浑身抽动。
还是个小男孩的雅各在无声哭泣着。
那次冒险对于安定旅团来说,算不上最失败的,他们在最初一无所有时,经历过更壮阔的悲剧,也见证了更多生命的陨落,只不过这一次牺牲的任务落到雅各师傅的头上罢了。
雅各清楚的知道这点,明白这算不得什么天地轰鸣的大事,却无法接受。
或者说正因这不是什么大事,他才不愿意接受。
师傅嘴巴很坏,性格也很差,嗓音尖锐难听,让他吃了不少没用的苦,但对雅各来说那名女士是仅次于安定旅团的亲人。
在冒险结束,终于回到据点之后,雅各连着一星期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看团长变成这样子,大家心都很慌,男生组不好表示什么,他们知道,雅各绝不想让他们这些兄弟看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而女生组就不用顾忌,那段时间芙欧基本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兄长门外,薇拉拉变着花样端出足以让帝王拍手称赞的佳肴,唐格丝把不少幼猫幼犬送给雅各希望能让他笑出来,不过女孩子们都失败了。
雅各既没有笑出来,也没有开口说话,那段时间的他除了吃饭睡觉,把全部的时间都用来锻造武器。
这是一种发泄,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惩戒。当时的雅各一直觉得,师傅的牺牲可以避免,不过同伴们的能力自然无可挑剔,最差劲的肯定就是他自己。
——如果在当时,造出了更强大的武器的话。
如此,疯狂责难着自己,讨伐着自己,以悲愤为力量鞭笞着自己。
成果相当显著,没有劳逸结合这种说法,事半功倍也净是扯淡,这段苦熬苦干的时期成为雅各锻造技术提升最快的一个阶段。
而在雅各挥动铁锤,一次次砸在赤红之钢上时,芙欧则哭着缩成一团。
雅各忙于提升力量她自然是不介意的,芙欧讨厌的是,她的大哥抱着这样的心态折磨自己。
而身为妹妹的她,只能缩在房间之外,却什么都做不到。
那一天,芙欧靠在门上睡着了,醒来时她听见屋子里低低的哭声。
这让还是个小女孩儿的巫女下了决心,要不择手段的改变现状。
而被芙欧委托了改变现状的人,是个长有九条尾巴的少女,名叫金狐谈。
当时她正失魂落魄的呆在自己屋里做裁缝,芙欧就突然闯进来,黑发少女眼神发冷,劈头盖脸的问:「小狐狸,你是喜欢我哥的吧。」
这个问题让金狐惊慌失措,她哑了好几秒,脸色慢慢变得绯红。
芙欧皱了皱眉毛:「我一直看着我哥,所以有别人也在看我哥的话,不可能不知道。」
金狐畏畏缩缩、胆战心惊的看着芙欧。这个女孩儿一直很霸道,从小开始就赖在雅各身边,说什么也不让金狐接近,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宣布雅各身旁是她这个妹妹的领土。
金狐倒也没觉得自己的恋情难以传达,她只想等芙欧这孩子气的独占欲散去,能够以成人大方的心态接受自己,到时候再向团长吐露心意,却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现在。
所以这时,金狐有些茫然,在她看来芙欧是世上最不可能谈起这个敏感话题的人。
「芙欧……」
巫女抿了抿嘴唇。
不过随后,所有的犹豫都散去了。
她风驰电掣的说着:「小狐狸,既然你喜欢我哥,就去把我哥治好吧……这是属于你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