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
将两个音节作为奇术的咏唱词,脱口而出后一瞬间高温将雅各的身体包裹。
浸入衣料中的水份瞬间蒸发,湿润的头发也变得蓬松柔软,与此同时大团水蒸气从兜帽少年身上挤出,变成了浓厚的白雾。
被雅各保护在身后的安洁等人,也感受到了同样的暖流。
他们精疲力竭的站起身来,发现这深邃的地下空间现在水汽弥漫。
地面上出现了这儿一块儿那儿一块儿的水洼,上面飘散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些都是刚刚两重龙卷冲突之后的残留物。
「威力如此之大的水龙卷……究竟是……」
安洁喃喃地说着。
他是正格魔法兵,自然比雅各这个半吊子更理解运用这么庞大的能量究竟需要怎样深不见底的实力。
那定是小副官无法企及的遥远境界。
「看那边。」
雅各短促的说,随后伸出左手食指。
指尖朝向的终端,闪烁着细小蓝色光芒。
仔细看的话,不知何时那儿出现了一名少女。
绸缎般的苍蓝长发,点缀在看似不谙世事的稚嫩脸蛋上,年纪看来十二三岁,还是个应当被称为童女的小小姐。
童女穿着白色重装,从头到脚都由厚重的白色皮革拼接,看起来有极高的魔法抗性。这套服装也在关键部位安装了钢板来增强防御性能,即便有些臃肿,但看得出为她设计这套衣服的专家是把女孩儿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来考虑。
细弱的左臂,空无一物的左手,而本该于这左手呈镜像的右臂却被一只巨大的盾牌覆盖。
这盾牌有半个童女大,外表像个三棱镜,表面如玻璃般光滑平顺,里面闪动着雪花般的光点。
盾牌的最下端有着缺口——不,与其说缺口不如说那是炮口。
纯粹为释放能量而制造的残缺处,那里是类似插槽的设计,雅各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引导魔法流体的走向,从而让使用者轻松用出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大魔法。
捧着大盾牌的童女,皱着眉毛,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像忍耐着悲哀、感受着凄苦似的。
「不准你欺负妈妈!」
如此,童女用被撕裂的稚嫩声音冲雅各吼着。
「她是你的女儿么?」
雅各微微偏头,询问被童女护在身后的尹吹刀匠罗伦。
「如果你问的是血缘关系,答案是否定的。」
罗伦伸出手来,溺爱似的缓缓划过苍蓝色秀发。
感受到罗伦的抚摸,小女孩小小的脸蛋上绽放了小小的笑容。
「看脸就知道,我们不像吧。这孩子长的这么可爱,如水仙花般纯洁,如百合花般神圣。而我的脸,说恭维话也称不上美丽。要是自称她母亲的话,肯定会被笑掉大牙的……我跟她——娜塔莉,只不过是相互扶持的关系。」
「妈妈……」
或许是听见罗伦否认了母女关系的缘故,那与童女不称的悲伤表情再一次回到女孩儿的脸蛋上。
「不过、是呢,如果说母亲这个身份,只不过需要竭尽全力宠爱自己的孩子、能够做到为她舍弃生命、与她一起承受不幸也绝不后悔的话,那我就是娜塔莉的母亲——我有如此自负、哪怕被取笑也心甘情愿的自信。」
「罗伦妈妈!」
这一次,女儿的身份得到肯定后,名为娜塔莉的小女孩儿叫了出来。
又惊又喜——于这样的表述稍稍不符,那孩子一半是开心,另一半则好像在内疚。
「把如此疼爱的女儿带上战场……甚至带上这个极为特殊敏感的战场,再加上这孩子拥有的庞大魔法力量,看来别有隐情啊,罗伦小姐。」
「这重要么?」
尹吹刀匠却稍稍歪头,摆出了惊奇的表情。
「对面的工匠先生,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对与己无关者的生死、故事视若无睹的冷漠之人。」
「也对,敌人有何隐情又与我何干。」
面对着互相扶持的一对母女,雅各再一次拔出插在地上的两把剑。
「之前,变形刀派的队伍在与第二守护者地心战斗时遭到水龙卷的袭击,那一次偷袭威力过强,直接导致堕落迷宫近二十层空间塌方。这么看来也是你女儿做的吧,真是了不起的小姑娘啊。」
雅各仔细观察着罗伦母女的表情变化,将所有微小的变化都收入眼中。
「我的队友早已回到地面,也利用远程通话的能力联络过了。从变形派驻军目前的状态来看,探索组中还有不少成员处于失联状态,其中就有那个闻名遐迩的牛刀匠穆……我的徒弟跟另一名我认识的女孩儿也在里面。现在他们还生死未卜……啊啊,怎么办呐,蕾贝卡可是我精心带的第一个徒弟,照这个状态来看说不定会变成关门弟子。让我家孩子失踪的深仇大恨,发泄在你女儿身上也没问题吧。」
「……不,让娜塔莉攻击穆他们的,是我。」
「哦是么,」雅各短促的说着:「我说啊,尹吹刀匠……我呢,以前有个尊敬的人,她对我来说亦师亦母,虽然没有真的叫过她母亲。然后那个人在一次战斗中,因为我自己的力量不足、刀刃不锐、心地不坚,死掉了。那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痛苦的经历。正如你所说,我是个冷漠的人,绝不会对敌人施恩,也不会随便去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过只有一种人例外,那就是带着孩子的母亲。」
如此,挥出长剑来,直指向前。
「我不会对带着孩子的母亲动粗,所以给我退下,尹吹刀匠。我的敌人是堕落迷宫的第三守护者,铁壁,也就是这个丑炉子。我要把它拆成破烂,把堕落魔人打回老家,尽快完成自己的使命,然后立刻开始最新的研究。」
在雅各如此表达立场的过程中,尹吹刀匠的表情一瞬间被悲戚占领。
不过液晶有一瞬间罢了。
她奋力摇着头,像说着自己绝不退缩似的,将尹吹刀舞动起来。
「真顽固……」
雅各也摆出了架势。
两人互相瞪视着,气息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他们分别弓起了身子,那弯曲的肌肉象征着力量的集聚,等到一齐爆发的瞬间,在两名工匠间便会爆发崭新的白刃战。
而就在那一瞬。
这铜墙铁壁的战场、这阴暗寒冷有水汽充盈的空间里,奏响起了男人的笑声。
『咕咕咕咕咕,难得「漆黑的闪电」对你表达出善意,就这么屈服于他、顺从于他、倒向人类的一边如何?「暗夜的炼金术师」呦!』
「这声音,是堕落魔人布鲁诺么?」
雅各对这声音有印象,在那场灾难式的试刀预选赛中,他曾与这名伪装成翠刀匠的家伙有过一面之缘。
『久疏问候,「漆黑的闪电」。不——在见识过您精湛的技艺之后,我要这样称呼您:「君临神明的艺术家」!拥有超越人类的锻造速度,再加上追求速度的同时也绝不对造型妥协——啊啊,您该不会是坠入人间的天使吧!』
「鬼扯些什么,堕落魔人。给我滚出来,我好像跟你无冤无仇,不过我现在的队友跟你这家伙有事要商量。」
『咕咕咕——「光之剑」与「雷之驱」也好久不见。两位还是如此美丽呢,不过要跟身为堕天使的在下相比还差的远,不过不过、作为人类还能保持这种程度的容貌已经值得称赞了,嗯。』
如此,被堕落魔人以言语调戏的夏洛特和安洁愤怒地咬牙切齿着。
对她们而言,这个异族、这个侵略者不光是应当打倒的对象,同样也是欺骗了自己数年,彻彻底底的背叛者。
『呀呀呀呀!多可怕的眼神呐,二位。这可不成,一直皱眉毛的话可是会长皱纹的!别这么焦急,放松、放松一点。哎呀,虽然想跟大家叙旧,不过不巧的是身为堕天使的在下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呢……这次跟诸位搭话也是意外之举,因为,在下想看看这「暗夜的炼金术师」左右为难,陷入痛苦之中,无论怎么选择都身处地狱的悲惨样子呀!』
暗夜的炼金术师,指的自然是尹吹刀匠罗伦。
此刻的她,狠狠的咬着嘴唇,大声叫着:「布鲁诺,我是不会背叛的。」
『咕咕咕咕咕——现在「君临神明的艺术家」他们一定非常困惑吧!站在人类工匠顶点的你,身为六名匠的你为何会站在在下这个堕天使一边。艺术家呦、看到了么,炼金术师怀中抱着的可爱小女孩儿。大名鼎鼎的尹吹刀匠,背叛人类的理由只是因为那孩子呦。』
「住口,布鲁诺!」
然而,尹吹刀匠的吼声完全无用。
那从不知名之处传来的男人嘲笑声,理所应当似的继续下去。
『那孩子,是个魔族哦。咕咕咕,而且是种族特征非常显眼的魔族……扒开她的外衣的话,就能看见里面的鳞片了。啊,大家一定非常好奇尹吹刀匠为何会收养这么一个孩子吧!答案很简单——小时候的她还没展现这异族的特征,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完全的人类。这个孩子、天使一样的孩子娜塔莉孤身一人出现在炼金术师孤独的世界里,跟她纠缠在一起,玩弄她的感情,等到两人关系密不可分的时候,魔族的身体特征出现了,咕咕咕咕咕——』
「这话听起来挺假呀,堕落魔人。这么小一个魔族,是怎么出现在人类社会里的?总不至于像你这样是潜伏过来的内奸吧?」
『说的真难听啊,艺术家!娜塔莉的状态,是返祖现象。一百年前我们魔族败退时,在人类社会中留下了一部分后代,当然大部分都被残忍地处理掉了哦,但有那么一些完全继承了人类身体状态,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拥有魔族血液,在人类社会中生存繁衍。一代两代三代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娜塔莉,大概是出了什么阴差阳错吧,她没能作为人类度过一生,而是早早的产生了变异。哎呀,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