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悲戚的哀嚎,每次拍打翅膀都会散落亮黑色羽毛的天马从空中划过。
骑乘在上面的怯薛射手,向匍匐在地面的无力部队发射着凶恶的箭雨。
手持蛇腹剑的钢甲骑士呆呆看着这一切。
头顶的天空风云变化,那颜色是铁青的,阴森刺骨。
连云朵都被诡异的风吹成不详的形状。
然后便是,镶嵌在上面,不什么鬼神都更为恐怖、骑着无头飞马拉弓射箭的女性。
事到如今,真的是事到如今,蛇腹剑骑士可以说已经身经百战了。
西方的野蛮人,东方的游牧民族,南方的荒漠国度,或者更南方的先进人类文明,他都见识过。就连蒸汽机车与飞空艇这样的尖端科技他也有所研究,正因如此,这位手持奇怪长剑的钢盔男人才称得上火烛城的总大将。
可——像这样拥有超高机动力与难以想象的群体杀伤力,又飞行在百米高空的敌人,他实在想不出该怎样与之战斗。
炮打不中,弓射不到,剑更变成了彻底的废物。
因无法战斗而溃败的士兵们四处逃窜着,天马上的怯薛也不是恶鬼,见对手彻底失去战意后她便收起短弓,双腿一夹胯下天马,那只无头畜生有一次发出撕裂天空般的惨叫,拍打黑色羽翼向地面俯冲。
——看来她打算落地了。
钢盔骑士很清楚,击杀这个女人的机会只有一次——虽然她能够飞翔,或许是天使又可能是恶魔,但既然落了地就没有什么生物是蛇腹剑砍不了的。
这份狂妄自大般的坚固自信,正是火烛城总大将的强悍之处。
在怯薛落地的瞬间,他开始加速。
身上铠甲的总重量是八十千克,宛若披挂着一整块钢板,但尽管如此这家伙也加速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若说这是一阵风,那便是钢铁之风。
巨大沉重的钢块在地上轰轰开动,仅仅那么一刹那他就抵达了怯薛面前,高举手中蛇腹剑,听着这爱用搭档发出咔咔声一节节伸展开,从剑化身为鞭,宛若一条毒蛇般袭向高高在上的敌人。
这个长发女人瞬间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大概在怀疑这样的重装骑士究竟是如何进行高速移动的吧,但哪怕仅是这样短暂的犹豫在战场上也是致命的。
然后,响起了刀尖刺入人类肉体的声音。
就此,半分嘈杂,半分狂热,整个都被覆盖了落寞色彩的战争,终于算是画上句号。
「唐格丝!」
「Oh,薇拉拉——hello!——薇拉拉!I’m here——!」
如此,一位少女走过来。
虽然选择了「走」这样平凡的动词,但她的速度完全不慢。
白色内衬,蓝格子打底,短短的迷你裙,如栀子花般层层盛开的蕾丝花边。
苍金色长发上,佩戴着淡蓝的喀秋莎,双手也被工作用长筒手套覆盖,至于那迷你裙之下的,是与手套相似的白色长筒袜。
这样的打扮,一言以蔽之给人种女仆的感觉。
而实际,这名叫做薇拉拉的少女,也确实承担着女仆的职业,她把照顾他人看做本分,竭心尽力把自己的时间花费在主人的目标上,并以此为荣。
美丽长发下的脸,与其说可爱、不如说是温文尔雅的美丽型,双瞳如同琥珀石般华贵,是该被称为美人的存在。往往这样的家伙,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语就能让强大的男性为自己卖命。可是,以仆人自称的薇拉拉,显然不擅长卖弄美色。
钢盔骑士看着这个女仆走向怯薛,心中一阵莫名其妙。
——刚刚明明听到了血肉被刺破的声音,而这个天马骑士为何还明目张胆的活着?
错愕,慌乱,诧异,随后转头张望四周,想高清这一切是否是梦境。
就此,胸口一疼,那是筋肉被撕扯的疼痛感,光这么一下就几乎让骑士昏厥过去。
低头观瞧,发现那儿长了一把鲜红的刀刃。
他——重甲骑士的他,穿着战车级别甲胄的他,直到刚才还以超高速在疾驰的他,竟被这无声无息的一刀追上,直接穿破铠甲、把脊椎劈成两半、剁开胸骨开膛而出。
——结果,蛇腹剑也断掉了么……刚才听见的撕裂声竟是自己身体发出的,也太好笑了吧。不敢置信……不,比起不敢置信,怎、怎么可能!
拼命的张开嘴巴,骑士想要向怯薛与女仆进行询问,并从她们口中获得解答,不过肺部业已破裂的现在,他连声音都发不出去。
只能愣愣的观瞧着,完全不把自己当人看的那两名小姐,在凄冽战场中心笑嘻嘻互动的诡异场面。
「唐格丝!」女仆刚一到,就细声细气的说:「太危险了,怎么能随便落地?」
「Don't mind!嘻嘻,我怎么可能受伤呢!在成为制空力之前,我是旅团里的游侠啊!你看,不光弓拉的开,马刀也玩得转!」
「嗯……但是、但是,没有受伤吧?他没砍到你的身体吧?」
「I’m fine!薇拉拉太紧张了,relax!」
——这是怎样的对话?
战场,根本就是死亡制造机,在这儿别说受点小伤,就算缺胳膊断腿的人都随处可见。在这种可怕的世界里,这女仆竟然关心同伴是否受伤,究竟是多粗的神经啊?
——不,或许该说是太过细致的神经么?
「Ha!Ha!Ha!这次也是咱们大获全胜呢!」
「嗯,不愧是我们的军师,金矢木大人就像预言家一样。这一次,本以为只靠我们俩和飞絮——三个人对抗城邦主力军会很吃力,确实像金矢木大人说的,没怎么费事呢。」
——三、三个人!
钢盔骑士的大脑已经变得混混沌沌。
火烛城的战斗力,虽然说不上强,但怎么也不可能是仅仅三人能够摆平的。
虽然这匹飞马他们确实没什么办法,但说句难听的,他们拥有五千常备军,这匹飞马骑士哪怕要用一把短弓射杀五千头猪都得花上几天。更别提这次还有佣兵组织跟民兵也参与了守城行动。
「Yes!我和薇拉拉牵制主力,飞絮对指挥官一一暗杀!超cool!」
怯薛兴高采烈的张开双臂跑来跑去,似乎在模仿某种鸟类,与这欢脱的行动一同,那匹无头天马也发出惨烈的悲鸣仰天长啸着。
「五号大人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吧。」
掏出怀表的女仆,稍稍看了看。
「大叔是要去炸那个大炮么!Yeah!把那big cannon炸掉就是咱们的完全胜利!」
「呵呵,唐格丝很开心呢。嗯?我么?我也很开心哦,那个,完全胜利!」
女仆似乎相当愉快的笑着。
见到这样的笑容,就连刚刚盛开的花朵,也会含羞闭起、自愧不如。
可是,钢盔骑士现在没心情感叹。
他不是牡丹花下死的英雄,还没洒脱到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接受现实,把美人女仆的一举一动记在脑中、抱着满足的心情去地府报道。
闭起死亡,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不——不——不行——」
肺部内积了大量鲜血,并与冰冷的空气直接接触着,想拼死开口那是比死还痛。
尽管如此,骑士也努力的、努力的说着,拼死想要传达着。
「那是——那是火烛城的——」
火烛城作为魔军进攻时沦陷的第一线,基本就是整个人类世界的防波堤。
说得难听些,就是争取时间的炮灰存在。
但,哪怕是业已被遗弃,被人打下「无意义」「没有用」烙印的存在,他们也有自己的骄傲。
火烛城的魔导大炮,是为了让肉盾好好发挥肉盾功能、南方八国赠予的礼物,光是建造它就花了四十年。
这个大家伙,高二十米,直径有十米,炮口冲天,内部纹刻着层层相叠的、互相作用的魔法阵。
发动时,它的镭射能够轻松击穿生物肉身,将其从世界蒸发。
当然,这样可怕的存在不可能无消耗的永续运行,在魔导大炮的正下方,数以百计的火烛城工作者劳动着。
绝不会目空一切的说这就是人类的灯塔、人类的救星。但也不会妄自菲薄到以为火烛城还像以往一样,只是为葬身魔族刀下而存在。
——所以,只有那座大炮不能拆!
它既是火烛城的存在意义,也是魔族进军之时人类方进行的第一波抵抗。
「没关系,请放心。」
如此说着,女仆来到了骑士面前。
露出了稍稍害羞的美丽笑容。
然后,伴随着咔咔响声,又是剧烈的痛苦从脊椎深处发出。
刀子拔出来了。
一瞬间就失去了大量鲜血,再加上没了支撑的重甲骑士轰然坠地,他呆呆的仰望着那歉然鞠躬的女仆。
以及,把刀口上鲜血甩落,如随从般站到女仆身后、那机甲木偶般的存在。
「那么可怕的武器,我们一定会彻底拆除,不留痕迹的。」
钢盔骑士死了。
原因是失血过多导致心脏停止跳动。
而这位城邦总大将的脸上,最后刻下的是死不瞑目的悲惨表情。
仿佛欲哭无泪似的。
塔板唐格丝蹲在地上研究了起来,最后拍拍屁股:「Oh——薇拉拉,我想,他的意思好像是不让咱们拆掉那座大炮。」
「诶?他一直在嘟囔不行不行的,还以为是想说那么可怕的东西我们拆不掉……再、再说了金矢木大人都说了!火烛城的大家都很讨厌那个大家伙,所以我们是在形势必要之恶……」
「Ha!Ha!薇拉拉真笨啊,四眼肯定是骗你的嘛!不过,薇拉拉还真是在他将死的时候给了绝望的一击,不愧是黑心女仆,cool!」
「什、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下子黑心女仆的传说又要增加了,Ye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