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午间十一时。
刀牙城西北方向六千三百公里的沙漠边际。
离地约有一百五十米的,一艘巨大的飞船在空中翱翔。
这个大家伙以空气为水平面,在船身两侧不停产生并破裂着苍蓝色水晶,似乎正是这些水晶为飞船的升空提供了动力。它的整体行动方式自由又自然,仿若真的在水上航行一般,那些咔擦咔擦绽放着的水晶块成了飞船加速的启动音。
这样的巨大飞船上,一名少女孤身而立。
瀑布般的金色长发随风舞动,与一条足有一米长的绯色蕾丝发带纠缠在一起,成了金与赤红和谐共存的华贵画面。
她极长的金色睫毛闭合着,那姿态是在眯着双目。
极为警惕的瞪视着面前的空气。
自然,纯粹的空气不会让少女产生敌意,但显然、根据风向异常的偏转,以及从北方呼啸而来、机械运动的噪声——这看不见的空气里显然藏了什么。
正当赤金色少女对那看不见之物充满敌意时,一个更为粗糙的嗓门介入进来。
男人的声音从魔导扬声器中发生,环绕了飞船「首陀罗」周身。
『呦,公主殿下。看样子确实有个大家伙藏在那边,咱们是被挑衅咯。八点二十分方向,仰角十七度,拜托你咯?』
「是么。」
短暂的回了一句,赤金少女的身边没有联络装置,所以她是同意帮忙也好,不同意也罢,从最开始就传达不到对方耳中。
不过这不重要。
所谓谨慎行事,这个观念在煌帝国人的头脑中鲜少出现。
对他们而言,三思后行也根本是屁话,把能做的都做了,如果做错了那以后再来补救后悔,这才是煌帝国人的正统作风。
而这位赤金色的大小姐——煌帝国第一皇女,正是把这个鲁莽国家习俗发挥到淋漓尽致的佼佼者。
藏在风的后面隐藏起身形的,是上古巨龙也好,是魔族的飞行城寨也罢,甚至说,哪怕是友好国的过路飞艇,总之也先打了再说。
所以,像完全没思考过似的,又从根本上用不着思考的,赤金皇女抽出了手铳。
那东西,是个只有十厘米长的精致小家伙,枪管也不过只有一指长,皇女的手算不上大,但这把枪在她手中却是如此短小精悍。
抬着小手枪,指向了八点二十分方向,微微向上抬起。
瞪视着那对自己抱有敌意的天空。
然后,下一瞬间绯色的水晶爆裂了。
赤金皇女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红色闪电腾然而起,电弧像蛇般在她身上爬行,扫过的地方便立刻生成了绯红色的水晶。
仅仅一秒钟,以那把手铳为开端,以少女的双脚为终点,巨大的红色晶体覆盖了赤金皇女的全身,末端之处与船体链接,尖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枪口。
仅仅停滞了半秒钟,枪口轰鸣了。
赤红色的镭射光线从中放射开来,下一个瞬间那些红色水晶全部破碎,随风飘散而去,剩下的仅有依旧眯着双目瞪视空气的那名赤金皇女。
然后,好像被这一枪的后坐力波及了似的,首陀罗号偏转了方向,连船身都向右歪斜了起来。
船身上凝结的蓝色水晶比刚才更快频率的咔嚓碎裂着,这才勉强让首陀罗号重回原本的角度,也避免了翻船的危险。
然后,在这高空之中,空气更为剧烈地震荡着。
被红色光线扫过之处,云朵被拨开了,气流被击穿了,就连太阳光照也被扭曲了。
遭到干涉的光线里,与日光背道而驰的,一股虹膜似的光束被撕裂开,从中驶出了比首陀罗号更为奇形怪状的一艘飞船。
船首那儿,是一只啮齿动物的首级,而它好像还活着一般,皮毛与甲克栩栩如生,黑漆漆的眸子也闪动着矫捷的光亮。
那船以比首陀罗号更快的速度向东南方向驶去,擦肩而过的时间也仅有那么两秒,而赤金皇女却一直聚精会神的看着。
仓皇一瞥间,她看到了在甲板上孤身站立的少女,那女孩儿身穿奇怪的女仆装。
明明是下等人的装扮,在日常生活中这样的仆人赤金已经见过不下三位数了,但这名女仆却给赤金皇女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日午间的刀牙城内。
参加迎接仪式的人里,雅各和芙欧算来的最晚的。
人们都集中在公园遗址,原本这地方的树木被尽数砍去,中央空旷地带铺设了坚实的飞艇停靠处,虽然没有什么机械的现代感,却给人感觉像模像样,至少没丢了小城主的丑。
「看样子那个熟女按时完成了嘛,她还活着么?」
说着这样危险的话,鬼巫女探头探脑的张望,似乎在寻找夏洛特的踪迹。
剑圣没找到,却看见小城主双目闪闪发亮的在冲兄妹俩挥手,大声喊着:「这里!雅各!芙欧!我给你们留了位置!」
「……那女人在干吗?」
听见小城主在瞎嚷嚷,在场的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挪过来,放到兄妹两人身上后人们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那些贵族出身的少爷大多厌恶的皱起眉毛,至于有些名气的大工匠则有些吃惊的眨着眼睛。
「呜哇好烦。」
芙欧不喜欢被人盯着,她露骨的骂着发泄不满,随后恶狠狠的一一瞪着那些视线,直到把目光的主人盯的浑身不自在。
「小城主你在搞什么啊?又搞这些张扬的事,你是生怕议会不把我们当眼中钉吧。」
「雅各一来就凶人!」
白发小女孩不满的嘟着嘴巴。
「别责怪小城主了,雅各先生。」一边的安洁插话进来,顺带一提,哪怕是这样的正式场合他身上穿的依然是军装,不过好歹没戴帽子:「小城主身边的位置是我空出来的。你不知道也说不定,想站到小城主身边等一会儿跟那位公主攀上关系的人还真不少的,在小城主旁边是有好处的,这种好事不能白白便宜别人。」
「……」
雅各有点窒息的看向周围,发现小城主身边聚集的都是些熟面孔。
在这儿的,除了亲卫队高层就是与雅各相识的工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莉亚在是理所当然了,就连哈欠连天的罗伊也在,反倒是撒谢伊父女被丢到了角落里。
看样子安洁的态度很明确——你不跟着小城主混,那就连汤都喝不到。
把这样的敌意彻底袒露出来,确实是安洁的大气之处,不过也有些太过鲁莽了。
至少,雅各他们已经成了贵族少年们的眼中钉。
「站在小城主旁边有好处,是说能够借机认识上那两位皇女么?」
「嗯,别看小城主这幅样子,她怎么说也是先代城主曼纳海姆大人的独生女,见过的大场面不少的,跟赤金皇女也是幼驯染关系了。」
「诶,有点意外啊,小城主竟然认识正经的皇女什么的。」
「按理说,我也是正经八百的公主啊……」
小城主好像鼓着脸在嘟囔什么,不过雅各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继续问安洁:「说起来,既然是幼驯染的关系了,那不用准备的这么正式也行吧?」
「私人关系是私人关系,赤金和青金挑这个时间点来,摆明了是帝国对刀牙城有所图。要是平常,也就不会这么着急了。」安洁叹了口气:「而且要是光赤金一个人也罢,关键是那个青金也在,那女人可是很讨厌的,挑人毛病是一绝。」
「不是说双胞胎么?听你说的好像性格差了很多似的。」
「哪怕是血肉相连的亲密关系,也不代表性格就一样。好比说……」
「嗯?你看我们做什么?」
雅各与芙欧大感不解。
兄妹俩一起歪着头。
「没什么,总之,你们可能说不上话,但对那个青金还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还有,让你们站在这个位置还是起到一个保镖的作用。」
「克鲁特先生呢?」
「死了,已经埋了,跟夏洛特一起。」
「是、是么……一夜之间平整出这个场地,实在辛苦他们了。」
「真的,明明是个护卫,体力却这么差。我给你讲,克鲁特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就体力不支昏厥了,我家夏洛特还一直挺到紧急建设全部完成呢。」
「别这么说,克鲁特先生一直是过劳状态,他这段时间从早到晚守在小城主旁边不是么。」
「没有办法,除了拉伊尔,其他人克鲁特都信不过。是他自己强行不换班,把身体搞糟也是他自己的错。」
但是那位传说中的拉伊尔,早已魂归九天了。
雅各挠挠头,觉得安慰也不是,提意见也不是。
「要不把乒乓编进护卫队里吧,那小子现在成天游手好闲,从早就泡在酒吧里,明明一杯就醉还偏偏喜欢跟人喝,给那货找个工作来消磨过剩的精力也不错。」
「要是这样就帮大忙了。」
如此说着的安洁,脸上也明显写着疲惫。
不光是一晚没睡,全力以赴运转的关系,这段时间整个小城主势力都处于过劳状态,在疲于应对贵族议会提出的各种过分要求,却又没办法说一个不字。
听见安洁的叹气声,小城主也一脸担忧,担忧中也透着隐隐的自责。但当发现雅各在用余光偷偷瞄她时,白发小妖精就立刻换上满脸笑容。
想必又是在逞强了。
「雅各!你的菜单研究的怎么样了?」
「哼,完美无缺……就在今天,改变你的人生观,把你的身体变成没有我(的菜)就活不下去的身体。」
小城主呆滞了一瞬,随后立刻红了脸,不知想歪到哪去了。
「哥——哥——你这叫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