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这是什么地方?」
此等逆境之下,混淆在惊愕之情中的大概只有困惑了吧。
作为恐惧感弥漫的结果,就算是诺伦这样无所想之人都木讷着胆怯开口,企图在唯一的伙伴身上寻求安全感。
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雅各是跟着她进来的,为了保护她而自愿被连累的,又凭什么回答这种不知所谓的问题呢?
正如她所想的,雅各不发一语,只是皱着眉毛把左手手掌贴在地上。
看着他这副发愁的样子,诺伦内疚起来了。
她基本是个超级内敛的女性,别说跟男性共处了,就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当然也没跟女性说过什么话。
突然撞见这种情况,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该为自己刚才的混乱道歉还是该为雅各被自己连累而道歉。
——那个,好像无论怎样都得道歉吧?
她一边小心翼翼扯着白裙子盖住膝盖,一边原地坐了起来。
身体的不协调感还是存在着的,正如在液体中漂浮一般,身体内部所有空隙都被空气与水以外的奇异物质灌满。
她保持着至少别吐出来的最后尊严,小心翼翼的吸了两口气,轻声开口:「对——」
「啊,搞懂了。」
「……?」
「你刚才不是问这是什么地方么?」
「啊……但是,」
「嗯?哦原来如此,刚才是一种寻求庇护的说法,不是真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
——他、他知道……
——但是心里知道不就行了,为、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嗯?是变相在埋怨我么……那个,这种情况他是不体贴么?
诺伦慌乱的想着,不知是自己不好还是雅各不好,不过此时此刻她的百科全书普莉希拉不在身边,所以没人能教她。
「我没、没生气啦——」
见诺伦一直目光闪烁的盯着自己,雅各的女性恐惧又有点犯病。
实际就普莉希拉和诺伦而言,因为共患难过一次,雅各本能上是把她们当成战友而非需要呵护的女性。就比方说最早走入他生命里的玉藻和北条命,玉藻就成为了彻底的战友,而他的命小姐直到现在还享有着雅各偏执的崇拜。
不过有了今天这么一档子事,雅各见到了诺伦没穿黑色铠甲的样子,更见过了大片雪白躯体,这会儿又莫名变得孤男寡女,会犯病也不难想象。
一个搞不懂的,一个即搞不懂也不敢说话的,两人像有仇一样互相瞪着,简直愚蠢至极。
「所以,这是什么地方?」
到最后还是诺伦开了口。
雅各像松了口气似的扭过头:「啊对对,对,我的能力中有一种叫提纯。你也见过的,从墙里面抽出武器来使用,那个不是召唤术,而是把附近的金属在瞬间分离出来,利用其它力量加工成武器,而提取金属这种技术就叫提纯了。按理说无论什么环境都是能提取出金属的,哪怕只有指甲大。但在这个空间里什么都提不出来,刚才就在试了。」
——刚才、那就是,一脸犯愁的撑着地面那时候吧?原来不是被打击到了,太好了……
诺伦还木着一张脸呆呆的想着。
雅各也没管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把话题推进下去。
「而且你刚才呼吸困难,把这些结合在一起不难推测出来,这里应该是个幻想空间。幻想空间即使对结界师来说用的次数也很少,极为罕见,你不知道也不奇怪。现在我们俩,多半是被扔到沙漠的什么地方去了,只有意识被绑在这里,所以我什么都提不出来,而你像抵达了异世界一样无法适应这儿的生存环境,其他亚空间都做不到。」
「诶、但是……」
「啊?我怎么没有呼吸困难么?基本上英雄跟人类生理结构就不一样,就算在无氧空间我们也能生存一段时间,这儿又不是,习惯了这里的幻想方式,用本能去理解这个空间不同于真实世界的规则,就不会痛苦了。」
「只是……」
「诶?你想说什么?啊……怎么出去的问题。老实说非常简单,只要队友找到我们把我们打晕,醒过来就复原了。嘛也正是因为这种事,对方才把法阵设置成两层结构。第一层是传送,在传送确认触发,把我们的身体移送走之后第二层条件触发,直接植入幻想空间。」
「……是这样,那么——」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啊啊,当时狐首多半是狗急跳墙,他需要的是转移魔法而不是幻想空间,现在我们的处境不过是副作用而已。」
「……嗯。」
——好厉害。
诺伦目瞪口呆了。
不是雅各能搞明白他们目前处境这么单纯的事,她只是困惑,雅各竟然能跟自己交谈这件事。
诺伦也不是不说话,但是很麻烦,说起来吞吞吐吐。
陌生人会觉得,多高冷的娃啊!
在普莉希拉她们看来,只是个笨小孩罢了。连自己想要的东西得清楚说出来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明白的笨小孩。
能耐着性子跟她交往的人,也只有以前的战友了。就算是雷昂他们,也花了几年才搞懂诺伦那笨蛋般的每个音节代表什么意思。
——好想,跟这个人在一起。
——感觉可以当翻译官。
想通了这层,诺伦的双眼不由得闪闪发亮。
雅各即便背着身,也被盯的浑身不自在:「总之,我们既然被传送走了,罗伊他们就没法立刻找到咱们。等着那两个滥交红发找上门也不是我的性格,总之我们自己也在这里找找破关方法吧。」
「嗯。」
轻轻的点头,虽然普莉希拉被说成滥交女诺伦有些不乐意,不过总感觉没什么可辩驳的。
紧接着就想抬起屁股。
诺伦可从没觉得自己屁股大过,她的身体拥有身为女性的大部分魅力,不过屁股还没大到要被称作安产型的地步,否则也不会穿这种扎眼的白裙子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抬不起来。
一来二去尝试着,心里觉得委屈至极。
「那个,要我背你么……?」
「诶诶?」
——背、就、就是趴在他背上吧!
——那个,身体的前面都蹭到背上。而且、而且他不是得托住我的大腿么!
——被背了的话,不就得立刻嫁给他了么……啊、那个……
「循……」
「循?」
「循序渐……啊……还是先从交换日记……」
雅各这回是彻底蒙圈了。
「在、在联邦要背女人的话,必须走这个流程么?」
「嗯。」
「现在?不能之后再补?」
「不能,乱了顺序。」
「……也行吧,纸和笔倒也不是没有。」
雅各苦着脸,不,与其说苦着脸不如说完全的莫名其妙吧。
说实在的就煌帝国跟瑟斯联邦这点破事,他说不上愿意支持谁不愿意支持谁,不过雅各现在发现联邦这个国家是不是有毛病啊。
「啊……既然称为联邦,那就有很多民族来着,有问题的可能不是国家本身吧,随便下判断不太好。」
「诶?」
「不,没啥。我说诺伦小姐,你还记得么,在这里就算写下什么,等我们的意识回去了也是留不下来的。那不就没法当证据了?」
「证据?」
「啊?不是说联邦在背人之前必须留下交换日记当证据么?那个玩意,作用跟发票差不多么?」
「那个……呢。」
诺伦抿了抿嘴,结果她也说不明白。
事实上她会拥有如今这诡异的贞操观,到底还跟家庭环境分不开关系。幽灵骑士的家里,爹娘或许是开明的,但当地豪族之后的身份实在经不起差错。
诺伦作为次女,在联邦也还是有兵役的,在参军前两年她老妈撒费苦心,为了女儿能在军营里守住贞操什么招都用上了。还把自己个儿跟她爸的纯洁往事翻来覆去的念叨,小姑娘家本来就嘴笨,没法向别人确认事实真伪,全把老娘嘴里说的奉为真理盲信至今。
『总而言之,一切都得用交换日记开始,先搞清楚对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据传说,无论什么淫邪的妄想,都挺不过超过一年的交换日记公式。
男方起初还觉得新鲜,努力把自己塑造的正面些,到最后也实在是烦了——不如说姐我服了,您架子大要不起,我换个人娶好不。
所以能坚持下来的必然是豪杰,至于诺伦她老爹更是传说中勇者中的勇者,当初老两口的仪式似乎从青梅竹马时期就开始了,结果双方都练出一手好文采。
所以倒也不能不算个好法子。
「雅各。」
「啊,笔在这里,用不惯鸡毛笔的话我还有碳棒。你要先写么?不知道写什么的话我可以先来。」
「嗯,我先来。那个,一年,加油。」
「不是?哈?诶?」
雅各呆呆的看着不知为何用一种拼命劲头开始奋笔疾书的诺伦。
——搞不懂女人啊。
雅各叹息着想。
他确实觉得诺伦哪里有点奇怪,但奇怪的也不光是诺伦,只要是女人就多多少少有些奇怪的地方。
比方说最近小狐狸经常火冒三丈,究竟为什么雅各也是弄不明白的。
要说他跟小城主的事,小狐狸也不可能不懂,那是他作为团长而接下刀牙城战区责任人之后的义务,换句话来说就是不得不做的事。
既然不得不做,那就没什么好谈的,在意也没有用——雅各觉得小狐狸肯定是这么想的。
既然知道在意也没用,又非要发火,就那个愚蠢少年而言,或许等到他也发自内心的嫉妒、无助、愤怒,又无可奈何一次才会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