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过了四个小时,监视人员送回来了情报。
「龙王开始攻击港口了!」
这里的港口,指的自然是以约瑟夫先生为首的乡亲们在港口进行的笼城。
根据金矢木的判断,龙王必然在今天之内对那边发动总攻。
我们对这样的未来感到担忧,又抱有怀疑。所以当它确实成真时,在灰心丧气的同时,又不由得对金矢木的出色判断咋舌以待。
「终于来了啊,蠢货们,出兵了。」
金矢木满足的笑着,把翻到一半的古书丢到一旁,利索的开始整理武器装备。
这下子,连鹿眼都明显紧张了起来,他比以往还要沉默寡言,毛躁的抖着腿磨起刀来。
这也怪不得他,毕竟,这一次出击,可是要直接跟敌人的总大将——那位相当有名、文武双全的将领龙王对垒。而我们阵内,可净是些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双方实力差距也大过头了。
见藏身处弥漫起了一股肃穆的闷气,金矢木嘻嘻笑着劝诫:「你们也真是蠢啊,别这么早就紧张起来。龙王那老头儿一没有攻城兵器,二没有高强度魔法兵,想要攻进港口不磨就得拿命堆,咱们时间有的是。」
或许因为一切都如自己预想般进行,金矢木心情似乎非常好,他少见的说了废话,想让同伴们恢复冷静。
「龙王在瞬间攻进去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约瑟夫他们自己敞开大门。不过做这种事就跟自缢没什么两样。就算咱们的老乡没一个有智慧的,也总不至于早早就失去斗志,投降了吧,哈哈哈!」
他这样安慰着我们。
「金矢木!笼城结束了……龙王已经进入街区,约瑟夫大人投降了!」
「哈……?」
一个小时后,听了探子弄回来的情报,金矢木立在原地、石化了。
「……没听明白,你这家伙嘴巴有毛病吧。说话说清楚些,这不是都让我产生幻听了么。喂,混账,大声点,再来一次,谁怎么了?」
「啊抱歉!我说的不够清楚——约、瑟、夫、大、人、投、降、了!」
「……」
扑通一声,那个狐耳小子跪倒在原地,面无血色,浑身颤抖。
绝不是因为他怕了,只不过是在那瞬间窥见了无理取闹之现实的一角,并明白了单单一个人的智慧排不上用场这种理所应当之事。
我跟鹿眼无言对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到此为止,金矢木给我们颁下的任务都顺利完成了,我们迅速削减了龙王麾下的战斗力,挑拨了敌人与敌人间的矛盾,将悬崖峭壁般的逆境一点点扭转了。
仅仅凭着二十四个青少年微薄的力量。
能做到这种事,全凭着金矢木的出色表现。
但,这眼镜小子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算不到自家乡亲们的庸俗跟智能上的缺陷。
因为这种事败北,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不过比起金矢木的情绪,现在更大的问题出现了。
「……给龙王开门的,肯定是叛徒。我不相信约瑟夫先生会做这种事,那个人是有气节的商人。大家,别因为这种区区小事就猜疑那位先生。」
金矢木靠不住的时候,同伴们开始因这突如其来噩耗而慌乱的时候,只有我能主持大局。
「叛徒是谁、叛徒的目的是什么——这种事现在不重要了。更要紧的是,港口再次沦陷的现在,我们的亲人被暴力直接威胁了!龙王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恶棍!我的家被他烧尽,我的妈妈因那场火灾而死,相信大家身边也有人遭遇过这种不公正死神吧!那个人杀人的理由只有一个,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却没长着黑头发黑眼睛,这便成了我们的罪——何等不讲理!」
理解了我的话语后,伙伴们的动摇彻底被不安取代。
失去亲人的痛楚再度复苏,大家脸色立刻变得灰暗。
而想要把这份痛感、这层阴影驱散一般,我大声喊道:「但是!此刻,能够拯救他们的,也只有我们了!」
哈哈,这究竟是怎样的傻话啊。
什么都做不到的无用之人,连持剑的才能都没有的我,除了妹妹竟然又自大到想去保护别人。
「金矢木,事已至此就没有办法了。你给我放弃原本的计划,重新寻找能够杀死龙王的方法。」
「该死……明明差一点就胜利了!这不是我的错,明明我什么错都没有!没用的兵……该死,那帮垃圾!连龟缩防守都做不到嘛!」
而那个眼镜小子,却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他颓废的蹲在原地,恶狠狠的抱怨着。
我只能再次大声吼:「金矢木!脑子清醒点!」
结果他转头,颇为怨恨的瞪了我一眼。
但这个眼镜少年,还是拼尽全力运转了脑子,为我们奉上扭转局势的计谋。
事后想来,金矢木那家伙以后变得越来越宅,成天圈在飞船单间里面研究精神魔法,也不太跟我们以外的人交流,或许就源自于小时候的心理阴影。
明明全部交给他,家乡最初也就不至于在强盗们的围攻下失守,以至于让龙王趁虚而入。
明明只要坚守住最后的木栅栏,我们就能按照他的计划轻松斩杀掉龙王,大家顺利撤离。
可惜没有,金矢木的智慧跟计策,从头到尾都被不是那么聪明、却自作聪明的家伙背叛了。
「没用的兵」这是那个眼镜小子常说的话。
没有用、不值得用、没有信赖的道理、无论多么工整完美的计划都会被随手搞砸。
这样的愚笨,令他发自肺腑的愤怒。
他理解不了凡人的愚蠢,凡人也不愿接受他的救济,所以从这以后金矢木宁愿把自己关在壳里,只做我一人的军师。
哎呀哈呀,说到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这一次金矢木的计划非常复杂。
前后共分三个阶段,其中设置了多种多样的突发状况及相对的应对方式。
我和芙欧体感花了两个小时才把那些勾心斗角塞进不中用的脑瓜。
现在,我们两人站在了港口前的街道里。
秋末的暖阳照耀着大地,略微变得阴凉的风吹拂而过,扫起了地上的落叶。
这条街,直到前段时间还车水马龙的好不繁华。爸爸为了工作经常穿着木屐嘎吱嘎吱的在上面走来走去,而我这个跟屁虫则小跑的追在后面,左右观望着大家喧闹却温馨的生活。
一排排的坐商跟小摊贩、跑来跑去求着父母购买零食的幼童、坐在点心店的台阶上用温和目光注视着居民的老者夫妇。
这条繁华的街,现在却空无一人,房屋衰败,莫名联想起了「落魄」这个词汇,心中烦闷起来。
往前走了一段路,便瞥见了歪着脖子的樱花树。
命小姐——那位脆弱悲观的少女,经常坐在树下。我跟她相识在夏季,所以从未见过她与樱花一同绽放的美丽景象,不由得觉得可惜。
突然妄想起来,那个命小姐矗立在樱吹雪中,任凭粉色的花瓣点缀她的青丝,宽阔的袖口随风与花一同舞动。那副命不久矣的罕见贵气,正所谓是樱之妖精。
「你在想什么?」
芙欧突然这么问道。
本想避而不答,谁知她的语气相当蛮横,我只好实话实说。
「是么,你喜欢的女人啊,呵。」
「不,我又没说我喜欢吧。只是,命小姐总让我觉得,放不下啊。」
刚这么说完,芙欧的眉毛就立刻立了起来,相当窝火的瞪了我一眼,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迈步就走。
再往前一个街区,是码头仓库区跟住宅区的分界线上。
在这里,原本笼城的痕迹还残留着。
强硬堆砌起来,当做城墙使用的木桩、砖瓦跟杂物。城墙之下被临时挖掘出来的护城河、里面装设了锋利的尖刺陷阱。城墙后头让弓箭手垫脚使用的高台。
现在,这些战斗过的证据尽数被人践踏,城墙从内侧破坏,上头散落下来的材料填平了陷阱。
守护大家的战士死的到处都是。
前前后后都能看见熟悉的面孔。
我跟芙欧愤怒却又无奈的看着这些,一直向里面走去,直到被巡逻的武士大喝着拦住。
「那边的小孩!」
他快步走过来:「说你们呢,停下!」
我们便知趣的停下脚步,芙欧装出一副被吓坏的模样,我则挥手把她保护在身后。
……唔,虽说这不过是金矢木写出的剧本,但能把妹妹护在身后这件事也让我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武士迅速来到近前:「鬼族的小女孩儿和南蛮猴子么。你们两个,怎么会从外面进来!」
他伸出手来,打算拿人。
我赶忙张开双臂:「别、别碰她!我是维诺家的儿子!让我爸爸知道了你对我们动手动脚,当心你的狗命!」
那武士噗的喷笑出来:「竟然还叫「爸爸」!当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鬼头。小鬼,你老爹很厉害么?」
「超级厉害的!」
「是嘛、是嘛。看样子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这是跟心爱的小巫女私奔刚回来么?干得不错啊小猴子,而且回来的真是时候。大户人家的少爷跟小巫女嘛……」
那家伙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显然是上钩了。
「喂,两个小鬼,跟我过来。今儿大爷我带你们见见、比你老爹更厉害的大人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