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深,窗外那城中的灯火也熄灭大半。本该安然入睡的时分,一对姐妹却偷偷开着幽亮的台灯,在遮上红色蕾丝纱网的大床上,靠在床头的软垫,抱着枕头,谈着姐妹间的夜话。
姐妹中的姐姐一手抱着枕头,一手缓缓抚着妹妹的乌黑柔顺的秀发,听着妹妹轻哼着流行的歌谣。
歌声温婉动听,姐姐的样子看上去十分享受,脸上是淡淡的笑容。
突然,歌声戛然而止。
“怎么不唱了?”
姐姐摸了摸妹妹的脸颊,脸上的笑容依旧保存着,似乎并没有因为歌声停止而受到影响。
“后面记不得了。”
妹妹歪着头,像是将脸让姐姐的手托起来那样,带着一丝笑意道。
“你呀,从小到大天天跑去帕卡兰那儿玩,居然连她们那儿的童谣都记不得。”姐姐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稍稍用力捏了捏妹妹的鼻子。
妹妹闭上眼睛轻轻挣扎,摆脱了姐姐的“魔爪”,然后有些不忿地轻捶了一下姐姐的胸。
“书法、礼仪、政史课都够我去记的了,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多时间玩啊。何况我也没有拾音唱歌那么好听嘛。”
“好好好,您辛苦啦,莉安大人。”
妹妹摆出一副得意的样子,随后双手紧了紧柔软的枕头。
“今天我听到了呢,姐姐要出远门吗?”
“嗯。”
姐姐抚着妹妹后脑的头发,情绪莫名地高涨了些。
“这可是姐姐第一次去参加神女会议呢。”
“神女会议?”妹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吗?姐姐看上去也蛮紧张呢。”
“嗯?多少是有点紧张啦,毕竟到时在场的基本都是一群老谋深算的大人呢。”
“我记得中部的几位神女都还没有换任,那大概就是母亲那一辈的人,这么想来还真是可怕呢。”
“是啊,所以父母亲也要去呢,我需要他们的协助。”
“嘻嘻,虽然姐姐是神女,可在她们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呢。”
看着一脸坏笑的妹妹,姐姐也笑了出来,揉了揉她那乌黑的秀发。
“好歹我也就任有一年多了,大场面还是见过的。你这个比我小十一岁的小屁孩也好意思说我小孩子。”
“啊,我的头发——”
“小声点呐,别被女仆长发现了。”
一想到女仆装严厉而冷漠的样子,妹妹赶紧噤住了声。
“也该睡了,小孩子可别熬的太晚。”姐姐似乎也觉得时候不早,转过侧身,轻轻地抱住了妹妹。
“嗯。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哈——”
妹妹也确实疲倦了,打了个哈欠。
“还有什么?问完睡吧。”
姐姐将枕头各自放好,手指轻轻一挥,台灯的光变得昏暗,然后带着自己的妹妹钻入被窝中。
“这个会议,要去多久啊?”
“这不好说呢,大概要开好几天吧。不过来回路程也要接近二十天,加起来或许能有一个月了。”
“这么久啊……”
妹妹点着眼睛,似是呢喃般地说着。
“是啊,所以你要替姐姐好好看着谱尼列卡,一个月后——”
——
——
“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少女从梦中惊醒了。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将自己笼罩的红色蕾丝纱网,泪水从两颊滑落至耳朵。
随后她镇定了,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垫上。
她没有去擦干泪痕,而是静静地看着那搭在胸前的暗红色头发。
这是谱尼列卡神女的象征。
“再也回不来了……”
少女怔神。
这似上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
一个月前,谱尼列卡与帕卡兰国同盟去参加神女会议归来的途中遭到了不明人士的阻击,生死不明。
随后,自己乌黑柔亮的头发一瞬间化成了暗红色,谱尼列卡神女的力量降临了。
神女的力量是绝对立于高位的,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其他神女的力量。历史曾经记载,一旦神女死亡,力量会留在其身死之处,化为一片绝地,等候继承者到临。
而神女的力量竟然会自行降临于本土继承人身上,这也是历史上的首例。
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力量回归,那代表着上一任神女的就任者死去了。
世界一片哗然。
无数眼睛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神女死亡,那么动手的人基本可以确认是其他神女。
可无论是哪一位神女,都没有任何的表态。
有人猜测,是谱尼列卡与帕卡兰的神女互相争斗导致同归于尽,留下两股力量无法同时存在于一处,才自行降临到各自的继任者身上。
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谱尼列卡与帕卡兰是大小同盟国的关系,平日往来也十分和善。帕卡兰神女的力量并不如谱尼列卡神女,加上两国在世界地位处于弱势,互相争斗百利而无一害。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好友——拾音。自从被神女力量降临以后,她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庭院了,只听说她也成为了神女。
“如果是拾音的话,又会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这一个月来,她以神女的身份参加了各种会议,什么商贸、外交、税务……这些她根本就一窍不通。
她就像是一个摆设,坐在会议桌内,一言不发地看着一群大人们绕过她的意见进行讨论。
毕竟这位神女也仅仅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其知识量与能力有多少,大家都心照不宣。
明明什么也做不到,明明只是个挂上名誉的空壳,却要腆着脸挤入那愚笨的自己完全不明白的世界之内,真是可笑至极。
她觉得自己的脸就是那被自己双手抓得皱巴巴的被子。
“莉安小姐,您起来了吗?”
门外传来了中年女性的声音,莉安一惊,赶忙擦拭脸上的泪痕,生生忍住有些沙哑的哭腔,淡淡地回应道:
“是的,卡茜馆仆长。”
“那么请更衣洗漱吧。”
轻轻敲门,停顿几秒后,门便缓缓地打开了。
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大概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黑色的头发盘在后面,眼眸之中有一股特别的锐气,神色看上去很淡漠,看上去有一种刻板的感觉。她挺着比直的身板,加上一身白色的馆仆制服显得她格外精神。
在她身后是三位女性馆仆,同样是一身白色制度,可看上去就比站在前面那位中年女性的服饰简陋不少。日常礼服、面盆毛巾、梳妆用品,她们各自手上都拿着不同的东西,微微躬身走进房间。
莉安担心眼睛因为哭过而红肿,微微低头,使得暗红色的头发垂下遮掩,而后让馆仆将毛巾递过来自己擦拭,顺势敷眼。
“小姐,早餐过后便是关于下个月继承仪式的会议,可能会持续至中午,请注意自己的精神状况,以免在场失态。”
莉安递回了毛巾。
“继承仪式吗……我知道了。那下午呢?”
莉安从床上下来,站着背对馆仆们,伸直双手,准备更衣。
“下午是专业的政权教育。”
身上的睡衣被馆仆们解开,褪下。暗红色的头发搭在了白皙的后背上。
“以前的课程都不用上了吗?”
馆仆示意莉安缩回双手,坐在床上,以便穿入白色底服。
“您已经没时间了。”
“是这样吧。”
莉安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馆仆长从馆仆手上接过梳妆用品将梳妆用品放到台上,便准备为其化妆。
“您还是要化淡妆吗?”
“尽量从简吧,我不太习惯化妆。”
馆仆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镜子里闭着眼的莉安,又看着那一头暗红色地长发,意味深长地轻呼了下鼻息。
“无论对女性,亦或是领导者而言,妆容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