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

作者:羽衣音 更新时间:2022/5/12 23:36:55 字数:2577

2002年7月3日

夏日炎炎,灼热的太阳悬挂在天空,我走在被晒的滚烫的柏油路上,粘稠的空气在我鼻孔里来回流动,如果不是主治医生要求我到医院诊察,估计我还在房间里吹空调吧。

经过15分钟的路段,我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看着眼前的白色建筑,一种莫名的悲伤在我心底产生,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但是病痛的折磨让我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进入医院,诊察流程和平时一样,但是诊察结束之后医生又要求我去做透视检查和血液检查。检查完毕护士把报告单交给了我,让我拿去给主治医生查看,我从一楼大厅来到二楼,医生办公室就在二楼楼梯口,来到办公室,一名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的男人坐在电脑前,那就是我的主治医生,他看到我示意让我坐在他的对面,然后从我手里拿走报告单,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准备一下,去做住院手续吧】

听到医生的话,我的心情低落了下来,这不是我第一次住院了,但是断断续续的住院过程让我感到厌烦。

10月18日

我住院已经三个月了,刚住院的时候蝉鸣还没停止喧嚣,而现在却早已消失不见。在这三个月里我反复着出院入院的过程,食欲越来越差,需要服用药物的量却越来越多。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在不断削弱,而体重器上的数字也在提醒我这不是幻觉,双腿在不断的消瘦着,但是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些,因为我没有办法相信这些事情就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我也不想去思考这些。就在上个月,我第一次尝到了做手术的滋味,我在手术台躺了两个多小时,冰冷的手术刀划破我的躯体,在手术结束之后,我的爸爸把我带到了病房的病床上,他面无表情的为我处理着身边的琐事。直到两个星期前,我能下床活动之后他便离开了。

我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妹妹,和我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爸爸妈妈似乎都很疼爱她。小时候我也经常和她一起玩耍,但是现在已经很多年没有见面了,每年新年都是爸爸妈妈开车来看望我,但所谓的看望也只是在我家里待几个钟头而已,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度过,现在想想突然泛起一阵心酸。

12月31日

凛冬已至,窗外的冷风呼啸而过,已经到了年末了,而我还在医院的病房里,三个人的病房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躺在病床上看着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漫画,正准备把手伸向下一本漫画的时候护士突然走了进来。

【今天你可以回家了】

似乎是为了驱赶新年前的晦气,她让我去办理了出院手续,当然出院只是暂时的,但即便如此能回到家中还是让我感到非常欣慰。

我办理了出院手续,然后离开了医院,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大雨,我冒着夹杂着冰滴的雨水快速跑回了久违的家中。

推开门,看到我的爸爸妈妈和妹妹都聚集在了这里,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平时不怎么和我交流的父母摆出一副慈祥的表情迎接了我,就连几年没有见面的妹妹此时也带着有些做作的笑容为我端来了剥好的橘子,在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看家里的四周,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回来了吧,我的心里这样想着。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机上播出的新年节目,在这温馨的场景中,我却漠不关心的思索着。

2003年1月

新年过后,我又回到了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医生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把我送到住院部,而是把我带到了一间布置的像客厅一样的房间里,我静静的听着爸爸与医生翻来覆去的对我嚼着舌头,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病危通知吧,他们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大堆,归结起来就是我似乎快要死了。

【这样吗?】

所以我只是简短的回应了一下,也没有想到其他能说的话,直到走出客厅为止我只说了这一句话。

听到我的回答,医生拿起圆珠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大概是转入疗养院的手续吧。爸爸此时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原来……人的死就这么简单啊---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想,虽然我知道世界上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但是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从这一天开始,我从住院部转入了疗养部,从三人病房转入了单人病房,看起来疗养部的气氛和其他楼层明显不一样,地板擦的很亮,房间也变的宽敞了,病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照射进屋内,但是,窗户只能拉开一道窄窄的缝隙,甚至不足以让头部伸出窗外,大概只有15cm宽吧。在之前住院的时候,护士给我带上了一个蓝色的塑料手环,上面写着我的年龄,名字和血型,而现在却由蓝色变成了白色的。

住进疗养院的一段时间后,我为了打发时间走出了病房,在走廊的另一侧,护士的值班室对面,有一间休闲室,在那个地方摆放着几张沙发和折叠椅,还有一台电视。28英寸的电视上还在播放着新春节目的回放,我走进休闲室内,看到一个女孩子正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看着那些无聊的新春节目。瘦小的身体,粉红色的睡衣和与我相同的白色塑料手环。垂到腰间的长发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个节目好看吗?】

我随意的问道,因为身边的环境太过冷清,身不由己的向她搭上了话。

【不】

女孩简短的回答道,甚至没有转头看我一眼,她似乎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头,还是漫不经心的看着无聊的新春节目。

既然这么无聊还不如不看,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是我还是在一张折叠椅上坐了下来,和她一样傻盯着电视,因为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做。

我们默不作声的看着电视,荧光屏幕上出现的是每年新春都必演的节目,无聊的相声,毫无新意的小品和读小学的时候就看穿了的魔术,诸如此类的节目反复播出着,偶尔也会传出节目主持人充满傻气的大笑声,那笑声在这明朗宽敞的房间干涩的回荡着。

【你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那个女孩突然开口,但是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电视机。

【什么第几次?】

【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

【什么?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

【原来是第一次啊】

虽然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好像自说自话的找到了答案。

然后,她对我说了一些医生没有说明的话,她说这里是生命最后燃烧的地方,虽然我早就察觉到了,但是从别人口中确认之后还是有些难受。

【来到这里之后,就不要在想着能回到家中了,因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如果想从这里逃走,就从2号站台离开,不要去1号站台,逃走的过程中尽量不要吃东西,可以给家里人减轻负担。】

她自顾自的说着,头依旧没有转过来看我一眼,而我则是默默的听着她所说的一切,她口中所说的事情好像是这里的病人流传下来的心得,名为死亡的心得。

【以后将这些事情讲给其他新来的人吧。】

说完,她站起了身来,扬起了长发掠过我的鼻尖。

【我该去测体温了】

说完,她转身而去,离开了休闲室。

冷清的房间中,只剩下了电视机里传来的笑声和坐在一旁折叠椅上的我。

直到离开,她都没有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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