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颗星球上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那感觉绝对算不上好。躺在不舒服也不保暖的硬纸板上,周围都是堆成山的废品,而且漏风。桥洞上方拉着几条晾衣服的铁丝,一些用作“衣服”的破布挂在上面通风,然而风也无法稀释聚居地里浓浓的汗味和垃圾味。
杰弗瑞的“室友”不止少年一个人,除了他俩,桥洞底下还挤了一大帮子人,磨牙的打鼾的说梦话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都是拾荒少年的队友,也是少年无比珍视的家人。
杰弗瑞把星星枕在大半个身子下面才勉强能够入睡,星星可以帮助他安神。这样的居住环境比起银星的福斯特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尽管杰弗瑞没有严重的洁癖或者特别“娇气”的地方,如此巨大的落差还是让人一时半会难以适应。
星星本想说服杰弗瑞、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另寻住处,可杰弗瑞推辞说他已经答应第二天要帮他们“打猎”了,他们不可以不讲信用。况且他还想留在这里“俘获”他的第一个朋友——在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的拾荒少年。
星星无话可说,杰弗瑞的理由看似没毛病,但他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他答应加入拾荒者的队伍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被逼迫的!一开始被拾荒少年带到这里、然后被作为“俘虏”交给大哥996,再到被分配任务。而杰弗瑞对此毫无怨言,反而还对第二天的任务充满期待的样子,这让星星怀它的疑旅行者是不是被他们下了蛊。
“我只是想帮帮他们。”杰弗瑞翻了个身,在心里对星星说。
几个小时前,拾荒少年把杰弗瑞带到了他们的老大哥996面前。996是他们这些拾荒者中最高大壮实的一个,身上裹着几层绷带一样的脏兮兮的白布做衣服,不过依旧掩盖不住那些斜劈过胸肌的刀疤,还有其他袒露在外的赤裸裸的疤痕。虽然外表有些沧桑且吓人,但事实上,这个所谓的996大哥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知道食物银行吗?小子。”在给杰弗瑞交代任务的时候,996先说明了下次行动的目标地点。他事先遣散了那些分到今天面包的十岁以下的小孩子,只留下了包括杰弗瑞和拾荒少年在内的几个青少年。
杰弗瑞表示了解:“听说过,那是为贫困人群提供免费食物的救济站……”
“早就不是了!至少在我们这里不是。”996打断了杰弗瑞的话,然后继续说下去,“他们把食物银行看守起来,让那些明明不缺钱的人去占便宜,买打折食品……真正需要食物的我们根本就不被允许出现在食品站的一百米范围内!”说到这里,他狠狠地捏扁了手里那块干枯的面包,碎渣纷纷往下掉。
然后他转向杰弗瑞,杰弗瑞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等候他发落。
“你的任务就是帮我们引开那些治安管理员,你和你的飞行器是我们的一个意外收获,那些家伙可是极其忌讳伊卡洛斯下层的蛀虫拥有人造飞行器的,你一定可以吸引最多的仇恨。另外,我相信你的实力,你居然能骑着它顺利进入下层,而且没被防卫系统打成筛子,你能做好这件事的对吧?”
996把一只手搭在杰弗瑞肩膀上,轻轻捏了捏他的肩。杰弗瑞龇牙咧嘴地连连点头,看得出来996的笑容比007的厉声呵斥还要可怕。
“相信我的眼光吧,大哥。如果这家伙没用,我也不会带他回来。”一旁的少年007一把揽过杰弗瑞,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对996说道。
第二天很快来到,杰弗瑞在众人起床的嘈杂声中被少年007踢醒。“别睡了,该起来干活了。这次行动要在天亮之前,越快越好!”他丢下这句话就朝桥洞另一边走去,“我在昨天的天桥底下等你。”
杰弗瑞打着哈欠坐起来,少年已经没了影儿,这时还留在聚居地里的几乎都是十岁左右的儿童。他知道大一点的青少年应该都跟着大哥996出去“觅食”了,而他也想起来自己的工作非常重要——为他们引开那些食品银行周围的守卫。
“为什么不等我?”杰弗瑞有点委屈,明明昨晚都说好了要带他一起行动。不过杰弗瑞没时间抱怨了,他骑上星星,指挥它顺着昨天进来的通道飞出去。
出了桥洞口,杰弗瑞仍没有看到拾荒少年或其他人的踪影,他便继续向昨天逃跑时经过的那条路上飞。飞了一会儿,他终于在一个有很大招牌的大楼拐角处看见了少年,高兴地同他打招呼:“嘿——”
“他在这儿!先生们,那个私自建造人造飞行器的家伙就是他!”少年突然指着杰弗瑞朝着另一条路上大喊。紧接着,一群机器警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它们也骑着警用飞行器,手持警棍和电击枪往杰弗瑞这边包抄过来。
星星飞快地掉头、载着旅行者向后方逃去。杰弗瑞连忙提醒它:“别把他们引到天桥底下了!往上飞。”
这种情况下还不忘考虑别人,星星简直没话说他,但它还是十分尽责地带他往高处飞去。
逃跑途中,杰弗瑞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希望能看清少年和他的同伴们是否已经拿到了食物。可惜警卫队逼得很紧,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能集中精力逃跑。
星星的闪避能力很强,带着他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数次夹击,然而好景不长,他们越往城市上空飞、越靠近市中心地段。围捕他们的警卫又多了好几倍!终于,机器警卫们失去了耐心,运算好星星移动的轨迹之后,利用数量优势和相互之间的磁力链接摆出了“天罗地网”阵,瞬间将杰弗瑞连同星星一起罩在了磁力电子网中。
“放开我!别拿走我的星星!不要那样粗暴的对待它……拜托你们不要这样!”
杰弗瑞在两个警卫手下徒劳地挣扎着,星星也被激光网五花大绑塞到了密封玻璃容器里。他们押着杰弗瑞上警车时,远处的996等人也在望远镜里边看到了这一幕。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也知道难逃一劫——这是996的看法。他并不打算对杰弗瑞实施救援行动,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拾荒者都是这么认为的。拾荒少年007心中却有了一丝不安,但他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
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必须奉行利己主义,而且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一个捡来的“诱饵”,还是一次性的,从各方面来看都确实不值得他们冒险去救。
成功获得了食物,对这些流浪的拾荒少年们来说,已经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他们可以将虽然不太新鲜、却也没有发霉变质的食物带回给聚居地里更小的孩子们,对他们这个群体来说、这是令人无比自豪的事。
“这可能很虚伪、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杰弗瑞·福……什么的。”走在队伍最后的少年007在洞口处驻足了一会儿,望着桥底隧道那端远远的亮光,轻轻对着空气说了一句。
他没想到,有一天他真的会把那个傻乎乎的金发少年当做朋友,并且对他敞开心扉,坐在宁静的河滩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和盘曲错杂的建筑畅聊理想,高谈人生……而对方会带着他离开地面,体验飞翔的自由感觉,触碰从出生起就向往着的天空……
那简直是梦中的情景。
“能让我帮帮你吗?”金发少年纯真无邪的笑容和向他伸出的手深深打动了他被生活磨练得麻木已久的心,像一股清泉,流进了他干涸的心田……他从没如此信任并渴望一个陌生人的友情。
“好……”他将手放到少年伸出的手掌心里。微风拂过,少年的金发在风中飞扬,就像田野上金色的麦浪……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吗?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甚至在遇到大哥和流浪伙伴之前,都不曾有过能与之媲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