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下一个星球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地面上很黑,连夜间照明都没有,像是没有人造光源的星球。幸而有星星的光芒,旅行者才平安降落在有人居住的城镇里。
那晚云层很厚,穿过一大片积雨云后,杰弗瑞全身都湿透了,星星带他降落到一户人家门前,要求他试着敲门请求住宿。
杰弗瑞觉得这么晚了麻烦人家很不礼貌,想要自己找个避风的地方露宿。星星扯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拉扯中,受凉的杰弗瑞忍不住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这一打不要紧,房子窗户里突然亮起了橘黄色的灯光。
“谁在外面?”一个温柔得像是害怕把门外的人吓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孩。
杰弗瑞没敢吱声,抓起星星就想跑路。屋里的人没听到回话,又问道:“是需要帮助的人吗?是的话就请敲两下门,需要食物就敲三下,我会从活板门那儿送出去。”
过了一会儿,门上响起了两下敲门声。橡木门随即被打开,一位小姑娘探出半个身子,看见杰弗瑞踯躅不安地站在门口,便问道:“你迷路了吗?要不要进屋里来,今晚外面很冷的。”
“你……你好,我想……问一下……那个……”杰弗瑞见对方是个女孩,更加不好意思开口求留宿了,星星恨铁不成钢般偷偷用角使劲戳了他一下。
“哎呦——不好意思,我想在这里借宿一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介意也没关系,毕竟我是个可疑的陌生人,我是想找个露天地儿——”
没等杰弗瑞废话完,小姑娘一把抓住杰弗瑞的胳膊把他拽进了屋里。
“那个……谢谢,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杰弗瑞站在玄关处,手指扭着衣角,唯唯诺诺地道谢。
“跟我来,我给你找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你最好去洗个热水澡,一直这么湿着会感冒的。”小姑娘说着,走向楼梯后面一个房间,杰弗瑞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小姑娘从衣柜里找出了一套男式上衣和裤子,之后便带着杰弗瑞去了洗澡间,帮他往木桶里倒满热水,放上干毛巾,然后就退出去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有点太诡异了?”杰弗瑞问身旁的星星。
“这话你应该在水还热的时候说,我反正泡的很舒服。”星星告诉他,然后它从木桶里飞出去,用毛巾擦了擦身体,随后把毛巾扔到杰弗瑞脸上。“出来擦干了换衣服,你不能在水里泡一晚上。”
这天晚上过得异常舒适,比起上一个过夜地点,简直算得上是天堂。杰弗瑞告诉自己尽量别去想上一颗星球上发生的事,但他忍不住的去回忆,结果就是睡不着。然后被他的思绪烦到的星星飞起来敲晕了他。
总算是睡着了。
屋外,一夜的狂风暴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星星暗自庆幸杰弗瑞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遇到的就是善良的人,不然它也不知道该如何在凄风苦雨的夜里为它的小男孩找一个舒适且安全的住处。
几个小时后,积雨云散去,散发着光与热的恒星爬上山头,黎明到来了。起床号声从远远的村庄那头飘来,杰弗瑞也在小姑娘的呼唤声和星星的摇晃中从舒适的被窝里爬了出来。
“早上好……”
“昨晚睡得好吗?看你的样子精神还不错,下来一起吃早餐吧。”小姑娘好心情地向他问候,她双手撑在床边,身子向前凑,满眼笑意;两条棕色的麻花辫垂在耳边,辫尾的蝴蝶结都快扫到杰弗瑞脸上了。
“嗯,好……”杰弗瑞有点不习惯这么亲近的举动,下意识后仰,差点撞到了头。
星星对此不予评价,小姑娘对他们毫不设防以及过分的热情都让它有些许怀疑,但它感受不到明显的恶意,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她爱怎么样就怎样,反正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小男孩。
好心的女孩担心他们饿坏了,为他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黄澄澄的小麦面包、新鲜的黄油、牛奶、煎培根肉和鸡蛋、新鲜蔬菜沙拉,还有一壶热腾腾的红茶。
“哇,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真厉害!”
看到圆木桌上丰盛的早餐之后,杰弗瑞由衷地称赞道。小姑娘“咯咯”一笑,表示她很开心,然后用面包刀把圆面包切好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星星也有一份。
“星星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对吗?”杰弗瑞刚想提醒她,随即又不确定的看了凑上前的星星一眼。
小姑娘摇摇头,说:“星星当然需要吃东西,它驮着你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飞了那么久——可能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百年。它当然也需要补充体力。”
这一下杰弗瑞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难道这个小姑娘也是旅行者?
“当然不是,笨蛋。”星星有点鄙视地回复了杰弗瑞一句,“你看见她的星星了吗?没有,那么她绝对不是旅行者。”
“也许她的星星藏起来了。”杰弗瑞不服气地反驳它。
“我没有嗅到任何同类的气息……”星星不紧不慢的回道。
这时,小姑娘轻轻咳了两声,结束了他俩的斗嘴。“我听过关于骑星星的人旅行的故事哦,你们和故事中描述的一模一样:在没有光的夜晚骑着星星从天而降,不带走任何东西,只留下美好的记忆。”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说。
杰弗瑞和星星对视一眼,转头尴尬的笑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也是旅行者。”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盯着杰弗瑞的眼睛问道,“我是露薇·芙拉尔,芙拉小镇的露薇花。”
“我是杰弗瑞·福斯特。很高兴认识你,芙拉尔。”杰弗瑞说。
露薇似乎呆了两秒,像是没听见杰弗瑞的回答,仍旧保持着那副期待的表情。杰弗瑞见状又说了一次自己的名字,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对,我也是,杰弗瑞……这名字真不错。”
互相介绍完毕之后,两个人和一颗星星尽情享用了他们的早餐。吃过早饭之后,露薇邀请他们随她到村子里到处逛逛,还说要一起去后山看一片花海。
镇子里的人都挺热情随和,露薇一路上都在不停跟路人打招呼:一会是骑自行车送报纸的少年,一会是在门前花圃里浇花的婆婆,一会是赶着羊群经过的牧羊人——这里的羊居然是长着三支角的,而且长着五颜六色的毛。这让杰弗瑞感到非常好奇,想问小姑娘这儿是不是还有更多奇奇怪怪的事物,可星星却说这里最奇怪的东西就是他自己了。
走出小镇,他们看到了蔚蓝天空下一片绿色的海洋——那就是后山山坡上的草场了。那些花花绿绿的羊群早已散落在草地上吃草晒太阳,它们的羊毛在光照下显得更加美丽,使草地上花团锦簇。
“这些羊让草地看起来就像花海呢。”杰弗瑞自言自语道。露薇听见了,点点头说:“这些羊产的毛和后山种的花都是芙拉小镇最出色的商品,王城里的贵族们都经常来采购。”
露薇弯下腰,捡起脚边草叶上挂着的一小撮羊毛,将它捻成一小股线。“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用它为你织一点纪念品,当你在宇宙中漫游的时候,就会想起曾经来过这样一个地方……想起为你织这件东西的女孩子。”露薇看着杰弗瑞说道。微风拂过,少女的发辫随风摇摆,脸上带着依恋的神情。
杰弗瑞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地面,“那个……我……谢谢你,但是,旅行者是不能带走任何星球上的任何东西的。我只能带走关于你的回忆,所以……对不起。”他支支吾吾地说道。
“没关系。”他听见露薇轻轻说道,“我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杰弗瑞正想问问她怎么了,露薇突然抓起他的手腕、带着他穿过羊群,一直往山上跑去。星星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飞,它其实也发现了——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往后山包抄过去。
“我们不是去后山看花海么?从山脚绕过去不是更近一些吗?”杰弗瑞跟在露薇后边跌跌撞撞地追赶着她,一边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露薇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带着他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前。这个山洞真的隐藏得非常好,一般人不仔细看的话压根发现不了窗帘般垂挂下来的树藤后边居然别有洞天。
“嘘,保持安静,我先看看她在不在家。”露薇示意杰弗瑞在外头等她,自己一猫腰从树藤间钻了过去。
“她?”杰弗瑞疑惑地看向星星,星星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露薇进去山洞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低沉的像是呼噜的喘气声,洞口厚厚的藤蔓都被气流吹起来了一点。这时,露薇伸出一只胳膊,向杰弗瑞做了个“进来”的手势。
杰弗瑞抱着星星从树藤间穿过去,看清洞中的情景后差点吓软了腿——一头鳞片乌黑的巨龙盘踞在山洞一隅,长长的爪子、尖尖的獠牙、面目狰狞长着犄角和倒刺的头。它的身旁有一个乱石堆砌的窝,窝里静静躺着三枚龙蛋。
“安吉尔承认你是我的朋友,她允许你进来。”露薇向杰弗瑞解释。
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不像安吉尔的生物了,但是他没把自己的想法表露出来。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不知道如何应付龙类……”杰弗瑞小心翼翼地问她。
露薇在龙窝边坐下,抱起一枚蛋轻轻翻动它。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因为你是旅行者,所以我相信你会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并且……帮我完成哥哥的夙愿。”
杰弗瑞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露薇一个小姑娘家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却能拿出男式衣服给他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