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手指在扳机上的轻轻用力，左手前方的枪口发出震耳的轰鸣，被我套在瞄准镜红点中心的不远处的钢靶也随即发出了“乓——”的哀鸣并缓缓倒下。
这是兰利内部为数不多的室外靶场之一，且它的使用权专属于我们这些特殊的“成员”。这个靶场的占地面积有限，从空中俯瞰的话，感觉就像是在兰利总部后山的森林边缘处挖出了一块空地。
除了我手中的枪械，还有另一位“孤儿”也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进行训练。所以隔着降噪耳机的耳朵不间断地承受着枪械讨人厌的噪音。
今天在这里进行的就是协同训练，我本以为完全康复的第一天我会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结果前三年的生活已经让我的作息习惯变得规律到可悲的地步，在早上七点的闹钟刚刚想起，我就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待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穿好全套的作战装备等待靶场的开启了。
短短的数秒之内，我和那位名为蕾莉的孤儿就一起打完了我们面前的十个钢靶，短管突击步枪的枪托每一次撞击在的肩头都让我感到不适。因此我开枪的频率也很快，在这么多年的训练中我总结出了一个能让自己好受一些的道理，即迅速且准确完成自己的训练内容，这样我的“教官”就没有什么好刁难我的了，而我也能为自己争取到一点点可怜的自由时间。
“Move！”
在举枪扫视了一番，确认再没有突然弹起来的靶子后，蕾莉朝我这么喊道。
“Moving！”
作为对她要移动的信号的回复，我也这么朝她喊道。
然后我们抬起枪口，顺势用右手举着枪开始短跑五十米。尽管这个距离看起来并不远，但是我们的身上却足有六十磅的战斗装备，这个重量让一切行动都变得没那么容易，当我们到达木质挡墙后的时候，被背心包裹着的后背已经开始发热了。
为了不一头撞在挡墙上，在快要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伸出左手撑在挡墙上，随后用食指和拇指夹住靠在木头边缘的护木，开始准备射击。
我和蕾莉的眼前一共不等距排列着5个钢靶，这些靶子都被刻意做成了人的轮廓，五个靶子中有四个都举着手枪，而一个则只是在胳膊夹着一把雨伞。
靶子每一次排列的顺序都是随机的，所以这个场景锻炼的不是我们的记忆力，而是我们的瞬间辨别能力。
就像刚刚一样，我们毫不迟疑的朝正确的目标开了枪，靶场上不断响起子弹拍打在钢铁上的声音带着刺耳的连贯震痛我的耳膜。我们朝每个目标都射击五到六枪，以确保我们在实战中不会朝一个目标开了俩枪后就转换下一个目标射击。
钢靶被子弹击中的声音早已不会将我吓住，就连手中枪械发出的骇人的响声我也习以为常，可是我的内心里仍旧对这种事情反感的扭曲着。
在这个场景之后，我们继续举枪狂奔一百米，接着徒手翻过一道三米高的挡墙，随后再冲刺到一辆破损的轿车后面对一栋灰色的二层小楼里目标射击。小楼距离我们大概五十米远，而目标则会从这个小型建筑的八个窗户里跳出来，其中夹杂着人质靶。同样的，这里的靶子跳出顺序也是完全随机的，以确保每个训练者身处的环境都不同。记得最开始在这里练习的时候，我就凭着机械记忆顺手击毙了三个“人质”，在结束后被桑德森“教官”狠狠地骂了一顿。不过要我说那种事情并不算什么，可是桑德森却对待的非常严肃，所以之后的我也不得不对这件事情开始上心。毕竟如果我在重演一次那样的错误，说不定桑德森就会直接向高层反应我的失误，然后我就会被以某种方式“处理掉”。
我可不会让这么低级错误葬送了自己。
只是，在经过如此强烈的运动后，我的胸腔开始出现了胀痛的感觉，导致我开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这样就会影响到我瞄准，从而影响到射击的速率和准确度。不过身旁的蕾莉应该也是同样的状态，我有注意到她的射击频率也在下降。
蹲在车后部的我用后备箱作为掩体，将步枪侧身架设在车身上，压低身子控制自己的呼吸，同时将眼睛和瞄准镜中的全息红点还有建筑物内部的目标对准为一条直线，再一次开枪的时候，枪托便以更大的后坐力冲撞我的胳膊。
现在靶场上的枪声不再像之前那么连贯和急促了，而是变得此起彼伏，不过在这里我们只需要对每个目标射击一枪靶子就会自动倒下，因此在保持着高精准度的前提下，我和蕾莉以稍慢的速度打完了所有的标靶。
“Move！”
“Moving！”
在相互知会彼此后我和蕾莉同时起身，开始举枪朝建筑物走去。
我知道接下来离结束只剩下突袭建筑物了，但是我和蕾莉还是行走的很小心——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训练都进行的太顺利了。
在我举枪目朝灰色的砖墙走去的时候，在我的右前方，同时也是视线边缘的位置突然闪出了一个黑影，紧绷着的神经让我再瞬间完成了转换目标的动作。在视线落在那个影子身上的刹那，我就认出了那是一个正举着刀子朝我冲过来的“人”！
我和他已经不过只有十来步的距离，举着刀子朝我冲来的男人满脸狰狞，眼睛里带着要把我捅成烂泥的恨意。我的自卫本能在这个微秒内被瞬间激发，在左手死死抓住护木的同时，右手食指如打点机一般反复扣动着扳机，枪口火焰在近距离喷发，伴随射出的数发子弹不偏不倚地穿刺进这个想要杀死我的“人”的胸膛。
这个家伙的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在被子弹夺走“生命”的时候，他仍朝前扑倒在我的身前。
连猜想这个“人”穿过我身体的时候会有什么感觉的时间都没有。我和蕾莉已经没有时间再磨蹭了，我和蕾莉必须立刻开始突击房间。我们离规定的“优秀”成绩应该只剩下了三分钟左右，而我们却还有一栋二层楼房在前方等着我们。伴随着心理上对时间的揣测而造成的紧迫感，我和蕾莉加快了步伐，先后在移动中更换了弹匣。
我们在墙角的拐角处排成队，蕾莉跟在我的身后。接近到第一扇窗户的时候我在其边缘停下了脚步，将步枪的握把换到左手，右手举枪打开护木侧面的手电，让雪亮的光束扫过整个阴暗房间，而这时的蕾莉则从我的身后的朝门口走去。
感受到蕾莉走过窗户后，我便立刻跟上了她。
如此反复移动着，我和蕾莉轻松的抵达了建筑物的门口，不过为了方便等下的突入房间，我以半圆形的轨迹移动到了房门的另一侧。
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手语，我和蕾莉都很清楚现在要做什么。由于蕾莉刚好站在门锁那侧，因此她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塑胶炸药，这种炸药经过定型，体积不比一个香烟盒大多少。且威力刚好可以破坏门锁。
将炸药安放到位后，蕾莉和我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以防止被等下炸出的木渣给划伤。我与墙壁保持着一定间隔，侧身背向门口，等待蕾莉按下起爆器的按钮。
尽管心中火烧火燎的焦急感让每秒的等待都那么难熬，但是蕾莉应该没有浪费时间。伴随着在靶场上造成回音的爆炸声，木质门被爆炸的超高压冲开，狠狠地撞击在房间里侧的墙壁上。而我和蕾莉则借着爆炸产生的烟雾立刻冲进了房间，我走左边，蕾莉走右边。我们顺墙行动，透过还未散尽的烟雾，我看见一个蹲着的正朝我举起手枪的家伙，而在他的身前还有一个侧身坐在椅子上抱着头的可怜人物。无法有丝毫犹豫的时间，我立刻抬高自己的准心，朝那个冲我举枪的人的额头开枪，子弹从他身前那个“可怜人物”的背部几公分的上方擦过，然后直直钻进他的眉心。被击中的那个家伙瞬间就变成一滩离开塑模的烂泥，瘫软的倒在地上。
“右侧清空！”
“左侧清空！”听到蕾莉的喊声后我也进行了回复，不过我这里还需要再多加一句话：“发现重要人物！”
“收到。”
今天这个房间内部通往其他空间的入口都被人用胶木板封了起来，看起来他们今天没有增加难度的打算。在用余光扫视这个房间的时候，我一直把枪口对着那个抱着自己脑袋的家伙，这样我好应付任何突然情况。
蕾莉举着枪走到那个家伙面前，随后开始对他进行搜身。蕾莉弯下腰，轻轻抬起男人的下巴，结果房间里却响起了不详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一个圆形的东西从男人的脖子间坠落，摔在水泥地面上朝一旁滚了几圈。
“炸弹！”
蕾莉飞速转身朝我喊道，连瞳孔放大震惊的时间都没有，我们立刻转身扑向墙角，背对着那个人肉炸弹，卷缩起身子。
这一次的爆炸要比蕾莉刚刚破门时制造的爆炸猛烈的多，不过我们却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如雨点般砸在我们身上的碎砖石屑，只有隔着耳机也能震动耳膜的惊天巨响和身下大地的颤抖。
看来这次的训练就是这样了——待“爆炸”结束后，我边站起身子边这么想：没有真人人质，也没有复杂的室内战斗，感觉就像是专门为了我康复后准备的热身。
如此快速节奏让我和蕾莉都有些出汗和喘气，我看见蕾莉的额头上粘着黑色的发丝，为了透气，她将作战服的半拉链拉到了战术背心的顶端。
“嘛，还挺有趣的。”
蕾莉笑着说道。
哪里有趣了···
面对蕾莉脸上姣好的微笑，我却在心里反感的这么想到。训练的时候我一直避免去思考它的本质，一心想着只要好好的完成自己的目标就好。这就好像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和朋友聊天，两人之间的话题一定会避免那道丑陋的疤痕，但是如果有人要问起“这道疤怎么样”之类，那么得到的回答一定是“好丑”这样的回答。
我是一个连存在的意义都失去的人呢。
“靶场清空！靶场安全员进行清场！”
室内的喇叭传来男人的通告声，这代表我和蕾莉可以暂时休息一会了。我们解开头上的头盔，将它挂在背心胸前的位置，朝退出靶场的方向走去。
训练才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几乎每天早上我们都要打光十来个步枪弹匣和七八个手枪弹匣，会用掉的爆炸物那更是数不胜数。而也正是这些高强度的训练才使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形成了无法自我抗拒的生活规律，同时精于夺去他人的生命。
“话说，诺薇下午准备去做什么？”
走在我身边的蕾莉对我问到。
“嗯···”我迟疑着，不过在沉吟后也只是给出了“去咖啡厅看书吧”这样简短的回答。
“是嘛···”蕾莉若有所思的回答着，不过她随后又“噗哧”的笑出来了。
“什么啊？”
我不解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
“啊啊，不要在意。”面对我的表情，蕾莉继续用她那轻快的声音说着：“只是觉得这种事果然很适合诺薇你。”
“这样吗？”
我回问到，不过好像事实就是这样，人的爱好往往和他的行为习惯相符合。不过喜欢看书这一点应该还是因为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的气氛。
“话说诺薇想出去玩玩吗？”
随后，蕾莉朝我发出一份明显违反这里规矩的邀请。不过考虑到任树先生本身也是个不太理睬这里繁文缛节的人，所以对于蕾莉的邀请我并不吃惊。
只是这份邀请虽然让我心里有些痒痒的，但是我还是得拒绝。
自己的教官，也就是桑德森先生是个很在乎个人行为的人，他的眼里应该是容不下这种事情的。
“我还是不了。”
我的回答多少令蕾莉有些失望，只是身份相同的她非常理解我的回答出于为何。
“是吗···真是可惜呢，诺薇你从来没有朝桑德森先生提出过这种提议吗？”
啊···真不愧是蕾莉，一眼就看穿我的内心。
确实如此呢，虽然我没有说出过这种愿望，但是内心里还是很希望出去看看的。可是要说向桑德森先生提出这种建议——我的回忆在一瞬回到了那天夜里我朝他歇斯底里的嘶吼的场景，那时嗓子的嘶痛感到现在想起来也仍会让声道隐隐作痛。
桑德森先生在心里肯定觉得我是个很麻烦的孩子吧，他只是因为工作原因所以才不得不赖着性子忍受我的胡闹。
说起来，我可能是这里最差劲的孩子了，所以我根本不好意思朝桑德森先生开这个口。能够让我有自己的时间去读书应该就是他对我的底线。
“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二人还是好好聊聊吧~”
看着我陷入思考的样子，蕾莉用轻声的话语化开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可是我还一时无法理解她的意思，这算是对于我的未来的一种祝福吗？还是说这个面容姣好，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只是在象征性的安慰我呢？
还未等我充分咀嚼完这句话的意思，退出靶场区的出口就矗立在了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