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宁没想到又能见到姚家人。自从他知道姚罗英吐出内丹后情况急剧恶化,就猜到还会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这一异状的根源是那些无休止地从环境中榨取灵力的聚灵阵,一宁也早就猜出了八九分。循着这个思路,一宁很快就找到了这些奄奄一息的不幸者,并立刻投身到对这些人的救治之中。一宁这段时间有点怀念送给姚家人的那块水系晶魂了,但他也抽不出身去联系姚家人要回来。此时姚家人过来了,一宁却发现,这晶魂已经融入姚平的法坠,顺便把法坠的缺陷也修补好了,这样一来,一宁也不方便再要。更何况,小小的姚平竟然对于救人十分热衷,一宁干脆对姚平进行了指导,教他如何更好发挥这晶魂的力量,然后正式把晶魂赠给姚平。二人合力施法,救治效率大大提升。有些卖了内丹的人经救治后性命得以保留,这些人离开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一宁和姚平所在的聚集点就吸引来了几倍的人。人一多,就连地面都躺不下了,人员的素质也参差不齐,矛盾、争斗、盗窃、甚至强行和异性双修的事件都时有发生。裴西西私下找到一宁,认为这样下去早晚会出更严重的事故,最好暂时停止治疗。一宁同意裴西西的看法,但是他实在脱不开身,因为他的水系灵力一停,立刻就有许多人要感到痛苦。姚平更是劝不动,这小子此时眼里只有救人。越聚越多的人和越来越多的大小违法事件终于引起了忉利天昆仑分部的注意,一批专门维护治安的天兵抵达,对一宁和姚平所在的聚集地进行整顿。
最开始,众人还比较遵守纪律,能够服从管理。但是当大家意识到,每个人都要录口供,一些人就慌了神,毕竟有不少人之前就犯过天条,之前攻击灵家自然也是犯天条的。气氛变得不安起来,危机悄然酝酿。当一名天兵辨认出一个混在人群中的在逃杀人犯时,局面彻底控制不住了。杀人犯选择了暴力抵抗,许多早就按捺不住的心怀鬼胎者趁机逃窜,周围的无辜人也慌乱起来,因为大家都有可能被穷凶极恶者劫做人质。一直主动保护姚平的延炎等十几人也慌了,因为他们之前参与过对灵家的攻击,按理也是违反天条的,他们便找到姚平和裴西西说明需要自保,裴西西表示理解,这些人就混进人群中择机逃走了。
局面越来越混乱,时不时有人暴力抗法,被伤及的无辜也越来越多。混乱之中,几名“天兵”挤过来找到一宁和裴西西母子,自称要对这几人做额外保护。一宁心怀疑虑,但裴西西如同找到救命稻草,拉着姚平就跟上了,一宁也就没法不跟,他不能坐视这母子俩就这么单独行动。
三人被“天兵”带出混乱的区域,来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一宁正要拜谢,可这几名“天兵”突然凶相毕露,不由分说就调动法决攻击。一宁上师好歹也是接近炼虚期的修士,比在丈夫精魂帮助下抵达元婴期的裴西西还高出一个半等级,再加上他早就有防备,不可能被轻易制服,立刻动手相抗。但想不到的是,这三个“天兵”竟然事先在此处设了简易阵法,对一宁的灵力进行了压制,可见是有备而来;姚平和裴西西更是几乎帮不上忙。三人被制服后,这三个“天兵”就对这三人进行了疯狂的蹂躏,还边打边喊:“救人是吧,喜欢救人是吧,接着救啊,救啊。”
一宁是他们主要的攻击对象,很快就被打得口吐鲜血,筋脉尽断;姚平挨的攻击不多但也十分强横,小小年纪的他竟然咬牙忍住,一声不吭;裴西西始终护着孩子,再加上修为太低,几乎要魂飞魄散。这几个“天兵”看这三人已经毫无抵抗之力了,也不打算灭口,就拿出特制的法器来,要废了这三人的灵根。裴西西瞪大了眼睛,她绝不允许姚平的灵根被废掉。一宁垂死挣扎,那三人就先合力制服一宁,就在这时,裴西西突然捻动法决,一记诡异的功法把三个“天兵”中的一人打成重伤。三个“天兵”本就心虚,此时一名同伴重伤,还以为有人来支援了,就立刻飞遁离开了。
裴西西的这一击消耗的是灵魂之力,这意味着她的三魂已经受损,三魂受损的修士法力就会渐渐流失,最终像凡人一样老去,若不找到能保存魂魄的办法,就必须尽快堕入六道轮回才行,否则一旦三魂尽散,就永世不得超生。此时的裴西西由于身处阴阳边界,可以和丈夫的灵魂清晰地交流了。姚罗英不说话,按理他应该很希望和妻子一起去轮回才对,这种情况轮回得越晚,风险就越大。但这夫妻二人此时显然都没有去轮回的意思,因为他们的孩子就没人照顾了,他们实在放心不下。商议之后二人决定,将魂魄留在姚平的法坠之中,至于裴西西的肉身,自然就只能放弃。裴西西给姚平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爸爸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修炼到了元婴期,你就可以重新见到爸爸妈妈了。”
眼看着母亲和上次的父亲一样渐渐从眼前消失,姚平这次没有哭,他知道母亲说的话是真的,他们还在自己身边。在确定那几个假天兵已经离开后,姚平便去照看一宁。一宁已经几乎成了个废人,由于灵根被毁,已经无法再吸取任何灵力,但还会使用灵力。姚平就把灵力灌输给一宁,然后一宁利用灌输的灵力来治疗自己。只灌输水系灵力的话,只能起到续命的作用,无法真正疗伤,但一宁灵根已毁,无法把水系灵力转化成其它需要的灵力。可是此处灵力也十分稀薄,姚平除了利用水系晶魂吸取水系灵力以外,实在无法提供其它属性的灵力。一宁对于姚平的情况十分了解,他便叫姚平直接灌输混乱灵力给他。
姚平对之前直接灌输混乱灵力导致胜成和灵翼两个同学重伤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他十分谨慎,把通过法坠吸收的水系灵力混乱化然后再输入给一宁。但是以一宁的修为,姚平这样能提供的灵力是杯水车薪。一宁就问姚平道:
“我之前教你的方法呢?直接吸收环境中的混乱灵力,然后直接给我,效率不会这么低。”
“我担心……伤到你。”
“你不必担心,我和那两个崽子可不一样。只管来,尽你最大努力。”
最大努力?姚平从来没敢这样尝试过,如今一宁上师让他这样,姚平甚至有点跃跃欲试了。混乱灵力总是比纯净的灵力更好吸取,如果说吸收纯净灵力像是用杯子喝酒,吸收混乱灵力就像是跳进酒池里痛饮畅游。大量的混乱灵力经由姚平供给一宁,且供给的速度在逐渐地提高。这一次姚平完全不对混乱灵力加以戒备,他传输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姚平渐渐发现,周围的灵力其实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多,各系灵力稀薄到需要集中注意力搜寻,但混乱灵力却多到像空气,像光,像声音。姚平又一次沉浸在了混乱灵力带来的快感中。突然,姚平觉得大地倏地离他远去,世界由明亮变为黑暗,四周一片空旷,但仔细看似乎又有繁星点点。接着姚平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背后接近,姚平转身,看到一颗大火球。不,这哪里是火球,这是太阳!太阳飞速地朝姚平扑来,姚平感到自己的皮肤在破碎,四肢在燃烧,猩红的火焰从全身上下每一个穴位喷涌出来……
“喂,够了。”一宁上师的声音惊醒了姚平。姚平回过神来,他看到一宁已经几乎完好如初地站在他面前了。
“上师,你……怎么做到的?”
“你不必管我。刚才你去哪了?”
“我……我看到了幻象。”
“幻象会让你忽略最重要的东西。”
“刚才这段时间……我发现混乱的灵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是错觉么?”
“灵力的本质是什么?”
“就是……灵力吧……”
“灵力就是力量,是能量。这世上每一处地方,其实都有无穷多的能量,也就是无穷多的灵力。但是,其混乱程度不同。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必须使用纯净的五行灵力,那么就需要将混乱的灵力梳理好,这你是知道的,这也是修真的入门课。但是,过度混乱的灵力,梳理起来所需的灵根等级就太高,对于低灵根的人来说,这样的灵力就无法使用;对于灵根等级高的人来说,即使他们有能力使用比较混乱的灵力,但不论是谁将混乱灵力梳理成五行灵力也是要花功夫的,没人喜欢这样做。因此,当我们说一个地方灵力盛,本质是在说这个地方的灵力混乱程度小。昆仑山的灵力是这世上混乱程度最小的,所以这里最有利于修行。而聚灵阵的出现,进一步制造出灵力混乱程度更小的区域,但遗憾的是,由于这世上灵力的混乱程度只会增加而不会减少,一处的混乱程度降低,代价必然是其它地方的混乱程度极大地提高。”
“所以说,昆仑市修建了太多聚灵阵,本质上是使得聚灵阵以外的灵力都变得混乱了,这才是修士们难以修行,卖掉金丹者无法恢复的根源。”
“没错。想要解决这一问题,除了寻找灵力混乱程度低的地方以外还有一种,就是直接使用混乱灵力。”
姚平呆住了,他从没想过这一点。经过一宁细心的教导,姚平明白,如果让混乱灵力长期稳定地存在于体内,这些灵力就会自然而然地按照五行去滋养对应的灵根,因为五行灵根对于同类型的灵力有天然的引力,对于相斥的灵力又有天然的斥力。同时,体内积累的混乱灵力越高,灵力按类型渗入灵根的速度就越快。但是,储存混乱灵力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必须时时集中精神,如果贪图速度,积累过多的灵力,不仅有精神混乱的风险,甚至可能直接将自己炸毁,自废修行。当混乱灵力接近极限时,对应着精神的火系灵根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保险阀,能在关键时刻让修真者保持心智;姚平的木系灵根有优势,意味着体内木系灵力会相对偏高,木生火,火系灵根的成长就会更快,这使得姚平更适合这种修行方法。此外,如果体内混乱灵力过多,还有一种紧急释放压力的办法:直接用混乱灵力进行攻击。这种攻击十分强横,难以控制,必须慎用。
一宁的教诲,姚平都一丝不苟地学习并熟记了。这番话若是让其他有点见识的修士听到,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这根本就是魔道的修行方式!但是姚平还是个小孩子,虽然一系列经历让他的心智已经超出他实际的年龄,但他绝不会看出一宁所传授修炼方法的蹊跷。
但一宁并不是真正的魔修。他在认识到自己难以突破到炼虚期后,就特意对有关修炼方法的知识进行了学习,接触到了一些魔修的理论。之前从玄天阵辞职后,一宁知道离开这个极好的聚灵阵自己更难突破,干脆就专门研究魔修的功法。所有介绍魔修功法的书籍,都事先强调了这种修炼方法的危险和邪恶,但是在一宁看来,只要克制贪欲,在接近极限时及时停止,魔道的修行方法才是最高效,且最适合普通人的修行方法。在天然灵气充裕之地和聚灵阵都被大能和高门大族掌握的情况下,若是再全面禁止魔修的修炼方法,普通修士就永无出头之日。本来一宁还只是自己偷偷修炼,不敢这么直白地教给别人,可这次被几个“天兵”算计,彻底让一宁放弃了幻想。一宁知道这天兵定然是得罪的高门大族派人所扮演,想要和这些人对抗,非要自身先有强大的实力不可。姚平因为这些人失去了父母,很容易培养其复仇之心;小孩子不懂什么是魔修,不会心怀芥蒂。让姚平成为自己的第一个战友,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宁和姚平修整完毕后,就回去联络那些因售卖内丹而奄奄一息的修士们了。之前被天兵整顿,多数都去录了口供,混进其中的违法分子被送到忉利三十三天审判,剩下的就都放了出来。虽然无辜者并没有遭到冤枉,但是经过这么一折腾,其中大多数的病情都急剧恶化。好在姚平和一宁及时回归,可谓是雪中送炭。但这次一宁不打算还按照以前的思路治疗了,那样治标不治本,治好了之后这些人也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从收购他们内丹的高门大族里讨到任何说法。这一次,一宁决定让这些人用魔道的修行方式自愈。既然混乱程度低的灵力被那些高门大户用聚灵阵吸走了,不妨就用混乱灵力治疗自己,然后同样用混乱灵力给高门大户以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