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宁的死彻底击垮了姚平,他连救人都不救了。灵翼对于一宁的死负有责任,姚平一蹶不振的时候,灵翼也没法再理直气壮地激励他。过了一段时间,灵翼看不得姚平那自暴自弃的样子,又没法开口相劝,就回灵家了。延炎和零散几个被姚平救过的人还在照顾着姚平,时不时给他送些食物,给他换洗衣服,姚平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没人管的话都会臭掉。但这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现存最大的失去内丹的难民集中地派人找到了姚平,因为那里的情况严重恶化,他们迫切需要姚平出手相助。灵、植、泗、敦四个家族的人以调查魔修为名,对难民集中地进行了封锁,任何人都没法往里面运物资,他们甚至还在周围搭建临时聚灵阵,进一步削减集中地内水系灵力的浓度,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难民们无法支撑,被迫签署售卖内丹后果自负的合约,让他们再也无法找这些大家族的麻烦。失去内丹的人签了合约,也只能暂时领到一些灵石救急,最终还是要等死。如果暴力反抗,那就坐实了是魔修,就算不被直接消灭,也要被毁坏灵根然后送去审判不可。唯一的希望是,派一些人前去须弥山寻求四天王天和忉利三十三天总部的帮助,但是如果姚平不帮忙,在援助抵达之前只怕大家就都坚持不住签了合约了。
得知情况后,延炎忧心忡忡地转告了姚平。他甚至都不敢说得太直接,怕姚平承受不了。可是姚平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姚平就淡淡回了一句:
“和我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让一向尊敬支持姚平的延炎都有些承受不了。在他心中,自己在最困难的时候,在灵家门口等死的时候,这个孩子赶过来出手援救,甚至把自己都累得脱水,让延炎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帮助他们,愿意主持公道。即使愿意帮助他们的只是个孩子,孩子总是天真烂漫,不懂得明哲保身的。可是这样的孩子迟早会长大,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这个世界就会更好。可是姚平这句话似乎证明,还没等他完全长大,他就变得和大人们一样了。
但延炎不会就这样放弃姚平,如果他们都离开,姚平的生活就难以自理,他连自己的内裤都洗不干净。延炎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姚平,但他的父母也许可以。姚平父母的三魂还在姚平的法坠里,如果找到个熟练的元婴期修士,就能联络姚平的父母,然后把话转述给姚平。
得知要找元婴期修士,来求助姚平的人表示,难民集中地里,好多失去内丹者的亲属修为都不错,找个元婴期的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关键是让姚平答应。延炎就告诉姚平,去了那里后,会有人帮他联系父母。听到父母,姚平的眼睛几日以来第一次焕发出了神色。沉默了半晌,姚平点了点头。
姚平刚刚抵达,就被一群人紧紧围住,几乎所有人都在求姚平出手救命。姚平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这些人的脸上写满憔悴,语气中有一种他从来没见过的惊恐。母亲裴西西带着姚平面对那三个穷凶极恶的假天兵时,母亲没有显露过这种惊恐;一宁上师被显道安击杀前,一宁明知自己要死但也没表现出过这种惊恐。眼前这么多的人同时陷入恐慌,这让姚平明白,人们并不害怕死亡,而是害怕不确定性。不确定会不会死亡才是最可怕的。
延炎努力地维持秩序,拼命地把这些几乎已经发疯的人从姚平身边推开,不仅是因为他需要给姚平空间来听父母说话,更是因为这群人中不乏有朝着姚平的法坠下手,试图据为己有的人。可是延炎哪里有能力让这么多处于恐慌中的人保持秩序呢?再这么下去,只怕姚平要崩溃,法坠也要丢失。但延炎想不到的是,姚平突然露出坚定的神色:
“延炎哥,我爸妈的事之后再说吧。他们需要我的帮助。”说完,姚平便开始施法,利用纯净水系晶魂的力量,从水系灵力几乎枯竭的环境中榨取出宝贵的灵力,然后灌输给周围的人。人群感受到变化,终于安静了下来,人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希望,好多人觉得,终于得救了。延炎的目的达到了,这些迫切需要帮助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姚平眼前,要比任何语言的劝告更有说服力。姚平重新燃起了斗志。
一切似乎又踏上正轨了,但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多久。灵、植、泗、敦四个家族察觉到难民集中点中有力量能强行吸取水系灵力,使得聚灵阵的水端有些失衡,经过调查很快就发现了是姚平颈上的法坠所致。他们便偷偷派人混进难民之中,然后趁姚平休息的间隙,把法坠偷走了。延炎得知法坠丢失,气得直抽自己,他恨自己没有和兄弟日夜轮班看着姚平,他更担心姚平因此彻底绝望。但想不到的是,姚平却显得更加坚定了。姚平出乎意料地成熟,他没有告诉大家法坠丢失的事情,他知道如果说出去又会引起大家的恐慌。此时的姚平已经坚定了要和那些大家族斗争到底的决心。之前他迷失沉沦,是因为他不知道敌人是谁。灵家给过他们家很大的帮助,灵翼更是和他并肩作战,可是灵家又这样对待那些失去内丹的可怜人,甚至还害死了一宁上师。更复杂的是,有人说一宁上师的功法是魔道,是触犯天条的,这进一步让姚平陷入了迷茫。之前,姚平的确是希望父母能和他说话,能教教他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这段时间的事情让姚平明白,对和错都不重要了。有人为了一己私利,让自己和父母分开,把大家赖以生存的法坠偷走,这样的人就一定是错。姚平发誓,不论用何手段,都要把法坠夺回来。而现在能帮助大家的,就只有一宁上师教给他的,被称为“魔道”的功法了。
姚平无法提供水系灵力了,伤者们纷纷聚过来询问原因。姚平不直说原因,只是带着大家一起修行“魔功”,按照一宁所教,直接吸取混乱灵力,将混乱灵力维持在一个高水平,然后让灵力自然地渗入灵根。伤者们这样修行时都能感受到自己在愈合,都非常起劲。但修炼了没多久,就有因积累混乱灵力过多把自己爆破而亡的。开始时少数几个这样的人出现,大家还没有过于惊慌,都以为是这几个人命数已尽。但是越来也多人把自己爆破之后,对姚平的质疑声就逐渐出现了。难民渐渐分成了三派,一派以受益于姚平已经痊愈,或者修炼魔功暂时还没自爆的为主,都坚决支持姚平;一派是因魔功未控制住自爆而亡者的亲朋好友,他们虽然没有明确反对姚平,但都强烈要求姚平给个说法,他们怀疑姚平让他们练的奇怪功法加速了他们的死亡;还有一派是想签了大家族们提供的协议拿着灵石走人的,这一派的人之所以暂时还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对于局面的改变尚抱有希望,还指望着那些被派去须弥山忉利天总部求助的人能带回好消息。
内部的分化让延炎心急如焚。当务之急是知道去须弥山求助的人进展怎么样了。这些人是否还愿意帮他们,都还是未知数。延炎恨不得立刻亲自去查看,但他又不放心把姚平一个人留在这里。带姚平走是不可能的,姚平一离开,剩下的人就没有继续坚持的必要了。随便派人出去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想出去必须要签高门大族提供的协议,不是值得信任之人,签了协议后就很难再回来。思虑再三,延炎只能冒险带着几个值得信任的人出去,只留下两个人照应姚平。
须弥山和昆仑市相距甚远,为了便于交通,两市分别设立了若干法阵,对应的法阵之间生成一条快速灵力通道,修士于其中可以更快地飞行,甚至还有为高阶修士提供的特快通道,只要修为足够,几乎可以实现瞬间移动。延炎等人的修为还无法走最快的通路,但也不至于走最慢的。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入口法阵处以防范魔修为名设立的检查点截住了他们。延炎等几个人签了协议后出来,按理可以顺利通过,但检查点的人就是不放行。原来,延炎这种和姚平关系紧密的人,一直被那几个大家族额外监控,他们看到延炎出来签协议,就觉得有诈,肯定不能就这样让延炎自由行动。没办法,延炎等几人只能走天然形成的灵力通路,比起人造的虽然要慢很多,但至少处于荒郊野岭,被拦截的概率小一点。
延炎的想法彻底错了。在这种偏僻之地,虽然没有官方的检查站,但是反倒便于几个大家族行苟且龌龊之事。在官方检查站那里,大家族最多想办法让延炎无法通过;到了这偏僻地方,他们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果然,没多久延炎等几人就中了埋伏。埋伏他们的灵、植、泗、敦四家族的人都有,但其中还有一个老熟人,万星。万星作为玄天阵的高层之一,而灵、植、泗、敦四家族又是玄天阵这私人聚灵阵的最大客户,之间往来甚密,万星和他们联手,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万星还记得姚平,知道延炎对姚平很忠诚,不希望直接动手:
“几位,去须弥市?”
“朋友出来郊游而已。”
“最近昆仑市出了魔修,可不让人随便走。几位要郊游的话,改日吧。”
“这几日昆仑周遭风景好,不愿错过。”
“算了不装了。我知道你们要去须弥求助。告诉你们,没用,灵、植、泗、敦四家是得了四天王天的委任,在昆仑市查处魔党,你们去哪也改不了这个委任。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魔道,安分守己。”
“你们的委任不过是昆仑市四天王天分部下达的。如此大的权力就这么给了你们,我们认为有蹊跷。如果须弥山总部的四大天王本尊也同意,我就无话可说。可是在得到四大天王的旨意之前,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谁的旨意都一样。你说说你,何必如此,不就是想修炼么,我给你们几个在玄天阵谋个职位,你们自己就再也不缺灵力,你们的孩子也可以免费在玄天阵修行,这不好么?”
“跟各种老爷打交道,我们干不惯。”
万星摇摇头,不打算再絮叨,直接一挥手,身边来自四个家族的小喽啰们就一拥而上,但还有两个修为很高的人在后面没有动静。这些小喽啰平均是元婴期,和延炎这边平均实力相近,两边就打得有来有回,局势陷入胶着。突然,那两个高修为者可能是摸透了延炎等人的实力,就动了手。这两人极为奇怪,行动几乎是镜像,都在化神以上的水平,二人身形迅捷,来回交替,再加上动作镜像对称,让人无法捉摸。很快,延炎这边五个人都被蕴含内力的掌法击中,穴道被封印。万星以为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就上前说道:
“别人想去玄天阵还去不了呢,你们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下可好,去天狱吧。”
眼看延炎等人就要被制服,延炎突然运转之前从一宁和姚平那学来的魔功,同时大吼:
“我们绝不能停在这里!绝不!”
延炎这边五个人都是姚平的忠实拥趸,早就认真研习了魔道功法,此时一起吸收混乱灵力,从而轻易冲开了比他们修为高出两个层级的高手封印的穴道。万星表情一变,看来接下来的战斗不会这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