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擦了过去,而且还留下了十分清凉的触感。
江艺心缓缓睁开双眼,只看见一张熟悉的人脸。
“谢……思雨。”
少女手中还拿着湿毛巾,刚要转身搭在床头,在听到江艺心微弱的声音那一刹,猛然回过头来。
“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渴不渴?饿不饿?喂——于汐、施焱!江艺心醒了!!”
江艺心躺在床上,艰难地挪动着僵硬的脖子,窗外还算柔和的日光透过白色纱帘照到屋内,让人稍稍感到安心。
“我是……睡了很久了吗?”
正说着,小墨泪流满面地飞扑到自己身边。
“哇哇哇!主人你终于醒了,我真的真的好担心啊,呜呜呜呜……”
江艺心勾了勾手指。
自己没有受伤,身子还能动,不过似乎躺了太久,关节反应起来有些迟钝。
“我没事,我也没受伤,我只是太累了,多睡了一会儿而已。”
卧室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只听“咣当”一声,施焱与于汐一脸担忧地撞了进来。
“你可真要吓死我!你知不知道你在这整整躺了三天!不管我们怎么叫你都没有反应,哼……要不是看你鼻子还能喘气,真就以为你人没了!”
江艺心一脸没心没肺地笑着。
“怎么可能,我可是……拯救世界的勇者。”
于汐轻轻坐在自己床边,用手背触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之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怎么了?”江艺心感到奇怪。
“你烧了三天,我想给你用药,可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口。告诉我们,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回忆的巨手瞬间将江艺心的思绪拉回那个凄惨的夜晚。
“我没有追上那两个孩子,也没能保护好周围的人……等一下!”她忽然从床上爬起,“汗王,皇子他们还好吗?!”
几人纷纷噤声,面面相觑,纠结而矛盾的表情挂满眉间。
江艺心瞬间明白了什么,心如死灰地躺了回去。
原来这些都不是梦。
吱呀——客厅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那颜祈在几位事务官带领下走入卧室,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神,惨白的面容上是一对空洞的双瞳,厚厚的黑眼圈挂在眼睑上。挺直的腰板也显得有些佝偻,整个人瘦削了许多,原本乌黑的头发此时也多了许多银丝,额头之上还绑着素白色的条带,看上去十分不好。
江艺心连忙从床上坐起。
“二皇子,抱歉我……”
“江小姐。”那颜祈的声音有气无力,可依旧保持着礼貌与温柔。
“我知道你尽力了,这不怪你。”
江艺心的双手慢慢拽紧了身前的被子。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汗王,我没能保护好三皇子。”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他笑了笑,然而那笑容竟是那样勉强,那样苦涩。
“你昏迷了好几天,我很担心,由于最近在筹备国葬,所以我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看你。刚才听说你苏醒了……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江艺心心头一颤。
“您刚才说……国葬?”
“是啊。我的父亲,我的大哥,还有我的弟弟,他们……他们……”
说到这里,那颜祈死死咬住嘴唇,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忍红的双眼中已经有泪水开始打转。
他仰起头来,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自己在江艺心面前落泪。
虽然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眼前这个可怜的皇子,但想了半天,江艺心放弃了多余的想法。
“请节哀。”
“葬礼结束,我就会按照流程成为新的汗王。江小姐,我很抱歉没有让你在玛那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如今你也看到了,我接手的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国家,恐怕,我不能多留你们了……我知道你们也过不惯被条条框框束缚着的寄人篱下的生活,现在你们随时可以离开了。”
听到这里,原本自己对这个国家有些深恶痛绝的江艺心此时却产生了怜悯和同情,虽然自己很想再帮一帮那颜祈做些什么,只是……只是命运裹挟着自己不得不向前进了。
不过,离开之前,很显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皇子大人!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汗王大人了!汗王陛下,你父亲生前我承诺过要为他解决宫女遇害的案件,您忘记了吗?”
说着,江艺心翻下床来,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在那颜祈面前。
“请允许我帮您这最后一次,在这之后,我们就离开玛那!”
此时的江艺心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彻彻底底地在帮一次忙,毕竟自己没能保护好那颜祈的父亲,就算和自己毫无关系,也要填上心中的亏缺。
那颜祈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好!既然这样,我就全权委托你在城堡内进行除凶任务!事务官——”
“臣在。”
“传我命令,从今日起,肃清城堡和庄园内所有人员,暂时安排在城外行宫内,只留下作为配合的宫女,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原因阻挡江艺心小姐的行动,违令者斩!”
“遵命。”
江艺心的心底燃起了几分斗志。
那颜祈给了自己如此之高的行动权限,当然不能让他失望啊!
“江小姐。”那颜祈深切地望着自己,“拜托了,请你一定要对凶手严惩不赦!”
“一定会的!”
正当自己和那颜祈订下约定的时刻,从门外快步走进一个事务官,在那颜祈的身边悉悉索索地低语了几句。
“我知道了。”那颜祈面无表情,“先安排他们暂时休息,我一会儿就到。”
是有别的客人来了吗?
江艺心难免心中好奇,可是却不能问出口,只得看着那颜祈的背影朝房间门口走去。
“对了。”
那颜祈转过身来。
“江小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解决的,不管多久,我永远等着你的好消息。如果……如果你愿意留在玛那,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在门口停留再三,最后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这才踌躇着离开。
倘若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又该怎么办呢?
所有的亲人,爱的,不爱的,一夜之间全部死于非命,整个国家上上下下所有的重担瞬间积压在自己的肩头。呵……恐怕自己这种见了鲜血都会昏厥的人,一定一定挑不起这根大梁吧。
虽然自己穿梭到这个异世界也一年多了,但自己的父母却还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活着,就算不能跟他们见面,至少知道在那个地方还有个家。
然而那颜祈呢?我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也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否还在,但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死在了毕业前的迷宫里,他的父亲兄弟死在了宴会中。
这种惨痛的遭遇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崩溃吧。
可悲的现实是,那颜祈根本没有片刻时间留给自己去悲伤,他只能努力忘掉过去发生的一切,摆在他眼前的,是自己并不熟悉的臣子,是颇有微词的臣民,是蠢蠢欲动的叛军,是整个横跨玛那草原的汗国。
他不学会坚强,庞大的汗国将会化作泡影般四分五裂,陷入无休止的内乱,甚至被周围强大的邻邦毫不留情地鲸吞蚕食。
于汐第一次表达出了自己对那颜祈的敬意:
“皇子陛下……他可真是个强大的人啊。”
施焱也挠挠头:“不得不说,这么爷们的汉子确实少见,我都有些佩服了。不过江艺心啊,你真该不会被他说的条件打动了,要留在这里吧?”
江艺心摇摇头。
“当然不会。解决完这个难事,我和他也就算两清了,没必要留在这里。”
谢思雨追问:“还是按计划继续往北走吗?”
“大概是吧。”江艺心猛的想起些什么,“三天……这都三天了,战争打起来了吗?!”
几人被她反常的态度搞得有些云里雾里。
“你在说些……什么啊?”
“我在宴会上偷听到汗王和那颜昱原定昨天就要出兵库劳王国,抢占潘吉草原,甚至都让那颜熙到前线督战,按理说今天已经战争第二天了!”
谢思雨她们对了个眼神,紧接着便是一脸释然。
“战争暂时不会发生了。刺杀来的太突然,我想不论如何,这都不应该是一个发动进攻的好时机。”
江艺心仔细思索起来。
确实,玛那国内的局势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策划战争的汗王已经遇害,就连怂恿出兵的那颜昱和亲自领兵的那颜熙都纷纷撒手人寰……不要说杂事缠身让那颜祈无暇顾及,事实上他本身也不希望通过战争来解决问题。
看样子,两国之间的直接冲突确实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