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风之铃

作者:freecity 更新时间:2022/5/14 1:03:04 字数:4213

马扎罗城的白天向来不与繁华和喧闹挂钩。

不论是安平路那样的小巷,还是位于城中央的十字大街——没有热情的拉客,没有此起彼伏的吆喝,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热衷于表演的街头艺人——如同陷入熟睡般的安详与宁静,午后的阳光更是为她披上了一层慵懒。

为什么呢?若你这样问,一定会有人带着神秘的微笑回答:因为,这是月光下的马扎罗——

“朋友,你可曾听闻这样一位姑娘:她身着淡蓝色的长裙,她赤脚走在黄金的湖畔沙滩上;她在浅水边起舞,将涟漪泛起;她轻轻哼唱,抚慰月色,撒下柔光——梦中的情人,马扎罗·薇妮安娜。但遗憾的是,当时的人们只知道她是马扎罗家的长女,并不知晓她同样优美的名字,所以,‘月光下的马扎罗’就这样传开了。这只是我知道的故事,如果你还想了解到更多,那就一定不要错过在十字大街举办的晚会——”

是的,晚会,几乎每晚都有的晚会,借着那位动人姑娘的噱头兴起的晚会。从城南到城北,十字大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你想错过都难。他们乐此不疲,或是激情,或是优雅,或是欢快——不管你是刚下工的工人,还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又或是什么名流显贵,这里都有你的位置。

自然,也会有不喜欢如此喧闹的场合的人。他们无可奈何地生活在这里,被迫忍受着这些喧嚣。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晚会,从沙滩,搬到大街上!荒谬至极!”

“你说什么!”

“我说!我讨厌这个破地方!!”

不过,谁在乎呢。就算添点儿闹剧也无妨。

“抓住那个小子!快给我拦住他!”

“先生,他偷你东西了吗?钱包还是什么?暂时忘掉这些不愉快吧,来杯精酿的茜子兰果酒如何?”

不不不,如果是钱包的话,那倒也确实没必要——只要你想,一个晚会下来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但很明显,那是比钱包远重要得多的东西。

他用力推开眼前这位似乎看不太懂神色的家伙。他必须要追上去,让那个遭天谴的小扒手跑掉可就出大麻烦了。

啊,是的。不出所料,他还是追丢了。一个大人要怎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追上一个如游鱼般的孩子呢?

他懊恼至极,他就不该把那东西带出来。但……谁知道呢,也许留在旅店里会更加危险。

或许,只是哪个穷人家的小孩想给自己亲爱的弟弟妹妹弄一个新鲜的玩具而已,但真正觊觎它的,永远是有权有势的大人们。

“看起来,您似乎遇到点麻烦。两杯茜子兰果酒,要冰的。”一个年轻人缓缓靠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在一个地方总能遇见几个熟人,不是吗?尤其是这么热闹的场合。”年轻人面带微笑。

“我是指这家酒馆。就算你是来参加晚会的,也不会就这么恰好地走进我刚刚进来的酒馆吧?”他盯着年轻人,时刻保持着警惕。

“那不是正好说明,你我是有缘人吗?”年轻人悠闲地品了一口酒,“嗯,不错。”

“那东西已经不在我这了。”他愤愤地说。

“我知道。”

“你果然在一直跟着我。”他更生气了。

“权当您怎么想。”

一阵短暂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显得冰果酒都稍有逊色,也许确实是不太合时宜了。

“我早说过,您把它交给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年轻人晃荡着酒杯。

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衣领,差点弄翻了台上一口未动的酒。

“我也早就跟你说过,就算它要烂,也得烂在我手里,而不是被我的仇人当做玩物。”他咬牙切齿地说。

“别激动,卡弗西先生。酒倒了可就不好了,这可是精酿。”年轻人笑了笑。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他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恐惧。

“您看,您这不还是有力气吗?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的。”年轻人稍作让步。卡弗西看了看周围,慢慢放开了他。

“您不喝吗?那我……”年轻人刚想伸手去拿那只没动过的酒杯,卡弗西一把抓起来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酒杯砸在台上,头也不回地离去。

“过一会儿还有难得的烟花表演,不去看看吗?”在跨过那道门之前,他听见年轻人喊着。

罢了罢了,暂且免去无意义的宣泄吧。在这个本就燥热的时间里,这样做只会更加烦躁。马扎罗湖畔应该会凉快一点——或者说,最好在烟花浓烈的火药味堆积起来之前,离开这里。

他试着去想象薇妮安娜的舞姿,但脑子里一直环绕着那些喧嚣,仿佛这里不是城外,而是街道的延伸。直到——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点点光芒熄灭,一切都归于寂静。

良久,第二朵终于升空,接着是第三朵、第四朵……

“我们又见面了,普兰尼斯·卡弗西先生。”

“你还跟着我?”卡弗西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里,漾起的波纹打碎了层层涟漪,一股别样的怪异感涌上心头。

“这是个非常适合冷静的地方,不是吗?还是说,您站在这里,居然都没有察觉到吗——”年轻人走到他旁边,然后将手里包着东西的手帕打开。

有时候,皎洁的月光下呈现的未必是美好的事物。

卡弗西看见一道长长的裂痕从一块不自然的缺陷延伸,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他两眼一怔,脑子里嗡嗡作响。

“你……干了什么?”他哆嗦着。

这里未免有点凉快过头了。

“我找到——捡到了它,在烟花附近,就这样。”

四周安静得可怕。

“古里·寻……你在撒谎!”卡弗西突然喘着粗气,年轻人的衣领又一次被死死地拽住。他不信。这是假的。这不过是他为了把我排除在外的小伎俩。它一定还被那个小孩好好地捏在手里。

我明天就能找到他。

古里·寻盯着他因为极度愤怒和怀疑而瞪大的双眼。

“您应该也注意到第一朵和第二朵烟花之间那段很长的间隔,我在现场听见了沉闷的爆炸声,我想,这就是原因。”

“虽然是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但我的目的既已达成,欺骗已经毫无价值。”

卡弗西一言不发。

“好吧,您依旧可以把我的话当成一个拙劣的谎言。但木已成舟,我只是认为,或者,出于某种尊重,您应当知道一切。如果您有需要,我会在查清真相后的第一时间向您告知……”

他放开古里·寻,双手撑着膝盖,艰难地呼吸着。

“把它拿开……”卡弗西发出沉闷含糊的声音。

“您说什么?”

“把、它、拿、开!还有你!我不想再多看到你哪怕一秒钟!!”卡弗西用极度厌恶的声音低吼着。他抬起头时,一滴晶莹的泪水划过脸颊。

“……既然这样,那好吧,祝你好运。”

适时地离开总要明智些。况且,寻确实也没什么要做的了。

风拂过马扎罗湖,波光粼粼。寻远远地听见湖岸边的嘶吼,愤怒的、痛苦的、无奈的嘶吼。

城里,晚会仍在继续,他们当然不会在乎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欢快的嘈杂很快就盖过了一切。

当第一缕风略过墙角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本该是一个无风的燥热夜晚。

———————————————————————

蔷薇城街角的一家花店里,花店的主人——莫拉里·弦,正躺在椅子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手里的小物件。他时不时地把它对着太阳,在屋里透出晶亮的紫光。

他站在人群中看着烟花,前面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个东西飞过来,正好打中了他。

他的脑门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辨认不出什么特别的形状,但上面有不完整的刻蚀痕迹,这大概是某个物体的碎片。

“……紫石晶……”弦在指间转动着碎片,口中念念有词。紫石晶是极其昂贵的矿物。如果真是的话,那弦手中小小的碎片其实并不算“小”。

他一直认为是那枚炸膛的烟花弹过来的。但是……为什么会在烟花里呢?再怎么样的说,造烟花也用不上它。

他想到了很多东西:父亲那支漂亮的笔、琉璃庭里那一副镶嵌的玻璃画、眼前这位少女手腕上的帕格罗花手链……

以及——「神物」。

少女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他今天早上才浇过的花,上面还有残留的水珠。他看见小巧的帕格罗花雕在阳光下闪烁着。

他曾同样地将那串手链握在手中观察过,但他现在却不敢把它要过来细细比对。

弦的记忆告诉他,这块碎片比那颗花雕更干净纯粹。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不是紫石晶,更像一块紫色的玻璃。

但玻璃是不会有这般质感的。

弦不敢再做细想。他将碎片攥在手里,自顾自地笑了笑。

躺在柜台上的猫打了个哈欠,往阳光没有照到的地方挪了挪。

花小姐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别问我,我不知道。”那只猫发出慵懒的说话声拒绝了弦还未出口的请求。

呵。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只是向来如此。

“涟,这里有几个订单,能送一下吗?”盘了一上午的碎片,他总算没忘记正事。

少女接过弦递来的小纸条,上面有一个月前就预定的花。

涟乐此不疲。她喜欢蔷薇城的街道,喜欢沿着蔷薇河走。她已经记住了蔷薇城的大部分地方。

她包好了花,正要离开时,一个邮差模样的人拿着个盒子先一步推开了花店的门。

“请问是莫拉里·弦先生吗?”

“是我。”

“有您的包裹。”邮差递出盒子。

谁送的?弦正想这么问,他看到扎绳压着一封信,信用火漆封住,上面印着图样——一个家徽。

他认识这个家徽。

弦轻轻摇了摇盒子,里面发出沙沙声响。

“没有问题的话,就确认签收了。”

他看见邮差已经擅自在运单上打了个勾。

“……谢谢。”

待邮差走后,弦解开扎绳。他先把信放一旁,打开了这个精巧的盒子。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大大小小的紫色碎片让他头晕目眩。

“这下有的忙活喽。”花小姐在一旁打趣道。

涟惊讶地看了一眼,她好奇盒子里的东西,但是想到自己还要送花,便快步跑了出去。

弦愁眉不展地瘫在椅子里。他想起之前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翻到一篇很老的文章,再结合那封信……这可不是什么单纯的恶作剧,这已经是明示了——

「神物」这个词语再次在他脑子里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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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港「冬日」午后的阳光令人惬意,两个人在庭院里安静地喝茶。他们没有过多关注对方的举止,也没有在语言上做自我的表达。仿佛坐在同一张茶桌旁,只是单纯有人为了省去一壶茶。

“我向来欣赏你的行事,希兹卡洛尔先生。”看来是想到了什么话题,古里·寻不紧不慢地开口了。

“你是指什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扬,希莫尔·希兹卡洛尔还有些困惑。

“「信风之铃」。”寻直截了当。

希兹卡洛尔扬起嘴角,看来是想起了这件事。

“我在那枚炸膛的烟花附近捡到了它。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的人可以接触到烟花,不是吗?我记得这些东西一直都是归军务司管的。”寻喝了一口茶。

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希兹卡洛尔。他还有意隐瞒了卡弗西,想来根本就没必要。不过现在他似乎也没有机会说了——就连万事本理学会这么庞大的联络网都不知道卡弗西在哪里。

“我说怎么没找到,原来被你捡走了。”

“你把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在那之前,它应该在一个小扒手手里。”

“希望他那天晚上有个好梦。”

寻笑了笑。

“你倒是误打误撞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有没有考虑过那其实是个假的?”

“你说过一般的敲砸和磕碰伤不了它。”

“所以你做了验证,并把它放进了烟花里,是因为我亲爱的曾祖父写的那篇文章吗?利用爆炸,很巧妙的思路。”

“万一失败了呢?”

“横竖都得到你手里。”希兹卡洛尔愣了一下,然后扬了扬眉毛,端起茶杯,无奈地说。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其实发挥关键作用的并不是爆炸,而是火药燃烧产生的那些烟,它们让紫石晶脆化,变得易被破坏。”

希兹卡洛尔应和地点了点头,他并不关心具体的原理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么做就对了。

寻看了眼时间,随后站起身来。

“多谢款待,这是一壶好茶。”

“有事要办?”

“当然,你知道的。我已经想好了「信风之铃」残骸的去处,该为备忘录上的其他事宜做准备了。”

“祝你好运。”

“回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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