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身体没有一点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自己仿佛跌进了酒精的海洋中。无法开口,不能呼吸,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地挣扎……绝望……
——
“啊啊啊!”
尖叫着坐起身,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湿透了后背,我打了个哆嗦,然而此时腹部忽然绞痛无比,我剧烈地干呕了几下,洁白的床单上出现了几滴十分扎眼的红褐色。
这时一个盆伸到了我面前,我抑制不住强烈的呕吐感,对着盆里吐出比刚才更加鲜红色的东西。
嘴里的血腥味和酒精味混在一起,催吐作用更加的强烈。我吐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直到胃里再也没有东西时,呕吐感才没刚才这么强烈了,但此时胃里还是如同进了个海胆似的不停地扎着我胃壁的每一块,让我难以直起身子。
意识很模糊,头也昏沉的厉害,我抬起手擦了擦满是泪的眼睛,放下才发现手背上有着胶布和针管。
白色的床单、手上的针管,这么显著的特点一看便知这是什么地方,但我此时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茫然地环顾四周之后对着眼前的人说道:
“这是哪?”
“程先生先别动,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去把盆里的东西倒了之后再慢慢和你说。”
张承按住了我欲起来的肩膀,端起我刚才呕出的半盆秽物走向房间的厕所,洗刷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将盆放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接着拿起床头桌上的药片和水杯递给我。
看着手里的药迟疑了一下,我问向张承。
“我……怎么了?”
“急性酒精中毒加胃出血。”张承看着我的病历说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
“周日中午,这里是任总的豪华病房,程先生你已经昏迷了十个小时,而且你胃里的情况很糟糕,二十四小时之后才能逐渐进食。”
“无所谓,我不饿。”
摆摆手,我看向窗外,正毒的太阳洒进屋内,外面的确是一片正午时分的景象。
“那好吧,不过你现在输的就是营养液,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
“这话说得好像我快要不行了似的……”
半开玩笑地说着,张承礼貌地笑了两下之后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
“不过程先生昨天晚上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又是催吐又是抢救的,得亏小少爷把你送来的及时,要不然就会有生命危险的。”
“额,你知道了啊”
“这种事情小少爷第一时间就通知我了。”
“好吧……对了,任秋桐呢?”
“小少爷现在在警局做笔录,昨晚的事还是报警了,不过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处罚,王兴那些人在这方面还是有不少的关系的,就算动用任氏的人脉也只能这样。”看向我的目光怀着歉意,张承叹了口气,对这件事无法公正妥善地解决表示无奈。“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这件事貌似还和许夜有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昨晚昏迷前最后的零碎记忆——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那个和那天在任氏一样的令人感到惊悚恐惧的邪魅诡笑。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被许夜盯上了似的。
不过自己没有理由会被这样对待吧。许夜只是对任家不友善,而我并不是任家的人,所以应该不在他故意针对的对象里。至于上次的酒会,我想他也不会在一个跟班级人物身上浪费精力吧。
十分纳闷,同时我也感到十分不安,在被子里揪紧了床单。
张承没有察觉我的异常,看了一眼手表之后站起身。
“程先生既然醒了那就说明已经没有危险了,我去给任总汇报一下之后还得回公司去忙,就不在这了。”
“那……”我有些失落,毕竟一个人住院什么的看起来实在很悲惨凄凉。
张承似乎意识到我要说什么了,一边在手机上打着字一边回复我:
“这个不要担心,已经安排了人前来照顾你,学校那边给你请了长假,等到养好了身子再去上学。”
“那好吧。”
“我就先走了,程先生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和任总还有我联系。”
“嗯。”
张承走后,我下意识地伸手进裤兜拿手机,一秒之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是身穿病号服的人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为我换上的……
这时我才往房间四处张望,不得不说,这个“总统级别”的病房真的是豪华,厕所厨房淋浴间一应俱全,而且不和其他病号共用,完全是属于住在这里的一个人的。若不是身上的病号服和输液瓶,我还真不觉得现在是在住院期间。
在床旁边的饭桌上看到了手机和钱包,看着离病床不算远,但尝试之后伸手是够不到的,如果把身子探过去又容易栽倒在地上,所以我还是决定下床去拿。自己又不是断胳膊废腿的,拿个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这样想。
但是脚刚沾在地上就扑面而来了无比强烈的晕眩感,我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张承放在这里的盆被我弄到了一旁,可偏偏这时候又干呕了起来。
疼痛与难受让我狼狈的在地上爬着,冷汗止不住的从后背往外冒,很快便湿了大片病号服。
可恶,呼叫护士的按钮在床头上,现在的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根本不可能够得到那个按钮。
手机也是,自己此时处在这两个东西中间,哪个都够不到。
胃中的难受愈发强烈,连带着整个腹腔都搅动般的痛。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在冰冷的地板上时,终于是有人发现了我。
“安安?安安!”
张妈拎着装满日用品的大口袋进到屋里,看到我没在病床上时疑惑了一下,然后瞅见正蜷缩在地板上的我之后吓得甩飞手里的东西就扑了过来。
“张……妈。”
“现在就别打招呼了,我先扶你起来。”
我颤颤巍巍地说着,眉头已经皱地挤在了一起,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面前的中年女人一脸心疼的从地上扶起我坐在床边,踏实的感觉让我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想,想吐……”
我指了指地上的盆,胃不断泛上来带有酒气的酸水,张妈利索地将盆拿到我面前。
抱着盆又吐出了一大滩红褐色的东西,此时胃中已经没有东西了,所以现在吐出的全是血和胃液的混合物。
也不知道刚才吃下去的药分解完了没。
张妈一边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一边从袋子里拿出矿泉水递给我漱口,直到自己好转许多之后才停下。
“安安怎么在地上啊,我不在的时候按一下床头上的那个铃铛护士就会来的。”
张妈的脸色和语气中有着指责的意思,但我听起来并没有感到不快,因为我知道她这是在关心我。
我时常觉得独来独往的自己算是比较坚强的,但要是真把我一些表现拿出来说的话,其实我还是很弱小的,尤其是每次生病的时候都是爸爸妈妈在旁边照顾。如今和他们分隔两地居住,生病的话只能靠自己一个人挺过来,想想还是挺伤感的,特别是刚才自己倒在地上那会儿,鼻涕眼泪也不光是呕吐这一个原因才出来的。
看着张妈眼尾的皱纹我笑了一下,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产生了依赖感。
“还笑!你学啥不好学喝酒啊,下次再喝成这样我可不会再来看你的。”张妈掐着我的腮帮子嗔怪地说道。
我愣了愣,貌似她不知道我变成这样的真实原因啊。不过也好,这又不是什么可以轻易告诉担心我的人的事情。
“嘛……不会了不会了。”
苦笑地答应到,张妈无奈叹了口气之后站起身。
“我去清理一下。”
“那个,张妈。”
在她转身的时候我叫住了她。
“怎么了?”
“手机,手机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指了指桌上的手机我恳求地说着,张妈似乎立刻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倒在了地上,一边叹着气一边将它拿给我。
“安安,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手机啊。”
“啊哈哈……”
“行吧行吧,但是也别玩太长时间,你才刚从昏迷中醒来。”
“嗯嗯。”
厕所里传来洗刷的声音,我点开了手机,发现除了任秋桐给我发的信息以外再无其他的信息;任雪现在因为家教课经常见到,与我在手机上的对话少了许多,但顾泠……这都已经一周多了,上次问她有没有空出来吃饭的消息还是处在未读中,就算是在忙也不能一周都不看手机吧?
感到心里有些堵堵的,我退出了和顾泠的聊天界面,给任秋桐发了个消息报了平安之后便关掉了手机。
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这时张妈从洗漱间里出来,从布包里拿出保温饭盒打开,香气溢满房间,虽然胃中难受但闻到这个味道我的口水还是止不住的分泌。
之前在任家吃的几次饭除去第一次是顾泠下厨以外都是张妈做的,她的手艺我是知道的,十分合我的口味,而且每次做的菜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全是我爱吃的,所以说要是自己不要脸一些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天天去任家蹭饭。
“安安这是我刚煮的藕粉粥,吃点吧,肚子里没东西也难受的。”
张妈盛出一小碗拿到我的面前,看到飘着芝麻花生果仁渣的藕粉粥我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不过张承刚才提醒我现在还不能进食,于是我只能咽着口水生生地谢绝了藕粉粥。
“对不起张妈,医生说了我现在的情况还不能进食,只能输营养液,一天后才能逐渐吃点东西。”
“啊?”张妈脸上露出了可惜的样子,只好默默地将粥放在一旁。“等到明天的话味道就不好了,明天我再给你煮新的吧。”
“没,没事,不要您特地费心。”
“别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在这里时我们就是你的家人,跟家人还客气什么。”
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张妈露出了暖洋洋的笑容。
头顶的温热让我的眼底有些酸涩,我扭开了与张妈对视的眼睛。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与他们也都是初次认识,怎么说也不至于这样待我。
“张妈。”
“嗯?还难受吗?”
“不,不是。”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我捏着手里的瓶子看着外面继续说道:“我想知道你和任叔叔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安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唔,就是感觉心里有些不安吧,不清楚缘由就这样一直接受你们的好意什么的。”
“这样啊……”张妈呢喃着,和我一同看起了窗外。
“所以能不能告诉我?模糊一点也没关系,至少这样能让我安心一点。”
扭过头直视我,张妈脸上的表情有些动摇,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忍了下来,最后只是朝我露出无奈的表情。
“不能说吗?”
“嗯,现在还没到时候,不过等以后不需要我们给你说你自己就会明白这一切的。”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挠着头。
“就是让你自己慢慢找到答案。”
“顾泠好像也这样说过呢,那么要大概多久呢?”
“这个就得看你自身的情况了。”
“我自身的情况么……”
皱起眉头品味着张妈说的话语,但想破脑袋我也不明白其中的意义,这种问题的答案还能和我扯上关系什么的,我是真的有些不能理解,就像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起点似的,自己好像才是那个突破口。
但问题是,我该怎样去做呢?光是说让我自己去寻找又不给我指明道路,就算是巧妇她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而且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在害我吗?就不怕我一个失意直接放弃了全部吗?
啧……
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传来生硬又温柔的触感,低头看去,张妈轻轻将有着老茧的手覆在我的手上。
“一会儿挂完点滴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明天能吃饭了想吃什么尽管给张妈说,都能给你做。”
“嗯。”
迟疑地嗯了一声,张妈眼尾的皱纹挤出笑意,然后将我揽入她的怀中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缓缓拍着我的身体,就像在哄一个迷茫伤心的孩子那样温柔。
“我们一直都是安安的家人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