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客栈，将两只玩偶放到桌子上之后，我便趴倒在了床上。
昨天晚上明明睡得很安稳，但不知为何感觉还是这么疲惫，本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谁知直接睡了过去。直到外面天已经完全变黑我才醒了过来。
醒来过后第一感觉就是十分的饿，我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许是因为那种精致茶餐厅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去吃的，所以夏婉的蛋包饭份量比较小，老实说，中午我没怎么吃饱，而且厚着脸皮再要一份也是不可能的了，之后出来我也忘记买些东西填肚子，所以这时候已经饿的咕噜咕噜叫了。
就在我准备出去寻找一些吃的时候，一阵声音忽然吸引了我的注意。
很轻柔，要不是周围很安静可能都会听不到，有点像抽泣的声音，而且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阳台，顾泠的房间没有亮着灯，但抽泣声的确是从她房间这个方向传来的没错。
顾泠竟然回来了，但……怎么哭了？
我心底冒出这个疑惑，浓浓的担忧与心疼让我忍不住从阳台翻了过去。
“呀！”
被我落地的声音吓到了一样，里面传来了一阵惊呼，一阵乱糟糟的声音过后，顾泠床头的台灯亮了起来，随后光着小脚丫的顾泠猛地拉开了窗帘。
因为背光我看不到顾泠脸上的样子，但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的声音还是让我肯定她一定是在哭泣。
“你怎么在房间里啊？”顾泠问道，语气有着明显压抑情绪的感觉。
“嗯，我难道不该在房间里吗？”
虽然很担忧，不过我此时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轻松地说道。
“不是……我，我是说，你在房间里怎么不开灯呀，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刚刚在睡觉呢，所以没有开灯，你又是啥时候回来的呀？”
“刚才，我还以为你没在房间里呢。”
“哦哦。”
我站在阳台外，顾泠靠着落地窗的边缘站着，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她的轮廓，相互看着彼此，我和顾泠之间出现了少有的沉默。
“那个……可以进去坐坐吗？”
我开口试探性地问道，顾泠像是走神之后才反应过来那样点点头，“哦哦哦，行。”然后转身走进了屋里。
在她背对着我的时候，顾泠抬起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来到床边坐着低头看起了手机。
我走进屋里，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时不时往顾泠那边看去，本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但屋里本来就昏暗，而且这家伙垂下来的留海还将脸挡的一干二净。
“怎么不开大灯呀？”
“大灯太刺眼了，这个灯光多舒服。”
说谎……她是不想让我看到她刚哭过的样子吧。
我的心揪着的疼了起来，但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好先顺着她的话来。
“吃饭了吗？”
“嗯，没吃过了。”顾泠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个令人费解的话。
“噗嗤，你这到底是算吃还没吃呢，刚好我饿了，要不要去随便吃一点东西？”
“唔……”顾泠抱着手机犹豫起来，想必也是饿了吧。
“去山上还是山下？我这几天在会展中心打工的工资发下来了，一会儿随便吃，我买单。”
爽快地说道，希望能用这种条件让女孩开心这么一点，其实仅有的一千块钱工资买了两个玩偶之后已经花光了。但此时就算花的是自己的吃饭钱也在所不辞。
顾泠抬起一半头地瞧着我，上牙轻轻咬紧下嘴唇，虽然环境昏暗，但眼圈周围还是有点红红的，发丝不知为何凌乱地扑在肩膀和胸前，显得有些迷茫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
“干脆去山上的夜市随便吃点吧，”
最见不得女孩子伤心的我心隐隐作痛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站起身，伸出手将顾泠从床上拉起。
顾泠有些出神，对于我大胆地握着她手的行为没有反抗。我仔细地感受着自己的掌心，骨感修长的手指可以被我一手包住，洁白顺滑的手背也是熟悉的感觉，只是与以前唯一且很大的不同是此时顾泠的手冰冷得可怕。尤其是指尖，不小心碰到的时候都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我连忙将她的手整个裹住。
刚才让我进来的时候顾泠好像就是光着脚丫开窗户的，这丫头不知道冷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顾泠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我顿时有些生气，连忙将刚才过来时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也不管粗鲁不粗鲁，像打包快递一样将女孩紧紧包了起来。
“我不冷。”顾泠挣扎反抗着就要把我的外套脱掉。
“不冷你的手还冰凉啊？老实地给我穿上！”
“真的，我真不冷。”
“少来，你以为现在还是夏天啊，月底就要圣诞节了，别因为秋枫市不经常下雪就以为没有冬天了啊喂！”
我抓住顾泠想脱掉外套的手，顾泠依旧在挣扎着，头发也散落的满脸都是，但女孩子毕竟是女孩子，不管顾泠平时多么强势，唯独这一点不得不承认，所以她再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我的束缚。
“不要管我……啊。”
“我才不会。”
“……”
过了一会儿，手中握着的两个纤细小臂逐渐老实了下来，反抗的话语也戛然而止，面前的女孩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正当我疑惑地低头看去的时候，一声猛烈的哽咽，顾泠用我都没想到的力气挣开了我，紧接着扑在了我的身上，将脸埋进我的胸口放声痛哭了起来。
抵着我脖子的额头有些微凉，但流到心脏上方的泪水却是滚烫无比。不知道是因为热还是冷，我狠狠打了个哆嗦之后，轻轻揽住了顾泠瘦弱的肩膀。
女孩死死地抱紧我，仿佛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将鼻涕眼泪弄得我满身都是，换作平时我肯定会嫌弃地说她几句，可此时我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顾泠再次向我展示了自己最纤弱的一面，但我却还像之前那样笨拙，除了提供给她肩膀再无他用。可是……这个女孩有太多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就算我真的想帮助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默默安抚情绪崩溃的女孩。
也不知道该说是庆幸还是无奈呢？庆幸女孩还将我视作一种依靠，无奈于自己没法在某些方面给予她力量。
顾泠就这么一直抱着沉默的我哭泣，我也回抱着她，在安静的环境里从彼此身上汲取着某些缺失的情感。
过了不知道多久，顾泠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一些，从失声的大哭慢慢变成了轻声的哽咽，不过依旧死死依偎在我的怀中，将我已经湿透的衬衫当成纸巾一样往上面抹着眼泪。只是……顾泠已经完全在我的怀里，我为什么还会感到胸口有着莫名的空虚感呢？
“你……想把我……勒死啊？”
顾泠哭笑不得地说了出来，微微抬起头朝我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我连忙放开了双手，刚才只是觉得空虚，没注意自己已经把顾泠使劲往怀里挤的做法。然而在我放开双手之后，顾泠在空中抓住我的手臂，接着往她身后放去。
“抱紧我。”
顾泠带着哭腔娇声地命令道，意外的让人无法拒绝，我只好照做，重新环住她的肩膀。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顾泠的呼吸已经完全趋于平稳，没有了女孩哭泣的声音，此刻只剩下彼此胸口鼓动的心跳声在静谧的空间里交织着。
原本冰凉抵在我脖颈的额头逐渐变得温暖，顾泠的身体不再像刚才那般僵硬，而是像一滩水一样软了下来。
“呐，程安……”
顾泠吸着鼻子抬起头，澄澈的眼眸里还有些许浑浊的泪花在打转，眼眶周围比刚才还要红肿几分，白嫩的脸蛋也红扑扑的，上面的泪痕清晰可见。
“怎么了？”我温柔地用手指梳理着顾泠凌乱的头发。
“和我私奔吧……”
“哈……哈？”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真是说了句十分意外的话呢。
“怎么了，看你很不情愿的样子啊，哼。”
顾泠撅着嘴巴赌气似的说道，但现在的样子让她看起来像是在撒娇。
“这个嘛……唔，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在哪个电视剧或小说里看到的桥段？”
“才不是啦。”顾泠的耳尖红了起来。“就是突然想这样的啊，想远离那些破事，远离这个让我不开心的地方。”
“这样啊……”我低下头看向一旁。
果然是某些事让顾泠伤心了，只是为什么……她可以抱着我哭泣、可以和我商量私奔的事，但就是不愿意和我讲清楚这背后的缘由呢？
“要不要一起嘛？和我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呼……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私奔可不像说走就走的旅行那样轻松呢。要舍弃掉现在拥有的很多东西，还要做好在那边吃苦的觉悟，你真的是认真考虑过的？”
话题戳中了点，顾泠被我一连串的话语说得皱紧眉毛沉思下来，然后不耐烦地晃晃脑袋。
“别管这些啦，我就想知道，如果可以，你会和我一起私奔吗？”
“……”
“会不会？”
顾泠两手扶住我的脸颊，不让我有机会往别的地方转头，只能被迫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如果，倒也不是一个不好的主意。”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泠对我这个迂回说法的态度。
“程安你总是这样呢。”女孩没有对我的回答不满，而是看着我苦笑了一下说道，接着在我怀里伸个懒腰，换了个姿势抱着我，侧头将耳朵附在我的胸膛上，好像在聆听我的心跳声一般。“算了算了，我突发奇想说的，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和确定下来，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也暂时还没有舍弃已经拥有的一切的勇气，还是算了吧。”
“嗯，这种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暗自松了口气，顾泠这会儿思想也终于跟着情绪冷静下来了。
“但是哈，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程安你最想去哪里呢？”
顾泠问向我，看起来这个话题还是没有完全过去啊。
“唔，暂时还没有目标，其实对我来说，秋枫市暂时还算是个陌生的地方啦，因为我不就是从家乡来到这里的嘛，远离了那边烦恼的事情，在这里重新开展生活。”
“那如果未来你还有这样的机会，比如说这里有你不想见到的人，或者有让你伤心和不愿面对的事情，你又会去往哪里呢？”
顾泠认真地看着我，我侧脸看向窗户外无边的黑暗。
“也许，会去国外吧……去往北欧，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里享受安详宁静的生活。”
视线在不自觉中从外面的黑暗转到了屋里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床头灯，我在脑海里幻想着那样的生活，微笑地说道。
“诶，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你还意外的有品位呢，我也一直想去北欧的哦。”
“真是不知道你这话是贬我还是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嘿嘿嘿～”
顾泠坏笑了两声，像只小猫一样脸颊在我锁骨上蹭了蹭。
“那你知道我要是离开会去哪里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这个。”
“去死，你肚子里才有虫！”
顾泠翻着白眼娇嗔了我一句，终于从我的怀里出来。身前突然失去温暖柔软的一团，外套还在顾泠身上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女孩是不是看见了，下一秒衣服便飞到了我的头上，蒙住了我的视线。
“我要换衣服，不准看！”
“知道了知道了。”
本想把衣服从头上拿下来的，现在还是算了吧。而且……刚才顾泠在我怀里的时候也不小心看到不少了。
“你猜猜呗，我要去的那个地方你很熟悉的。”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泠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对我说道。
“我很熟悉的……”我在衣服底下为难地咬着嘴唇，在猜了一堆自己所知道的适宜生活的大城市之后依然错误，只好欲哭无泪地承认了。“我比较笨，实在猜不到姑奶奶你的心思啦。”
“哼，还有点自知之明嘛，明明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却还猜不到。”
“自己最熟悉的地方……你是说，我的家乡吗？”
“嗯哼。”
“为什么——”
话还没问出来，盖在头顶的外套又飞了出去，已经穿好衣服的顾泠站在我的面前，脸上的阴霾消散，女孩终于朝我露出了平时那种甜甜的笑容。
“你猜啊？嘻嘻，走啦，我陪你出去吃晚饭，不过这个时间已经可以算夜宵了，没问题吧？”女孩牵起我的手将我从床上拉起来。
“没问题……”
我呆愣地回答着，任凭手中的温暖将我带向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