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朋友们，前方即将到站X城站，请您提前拿好行李物品……”
车厢的广播响起了和上次一样的甜美声音，就连说出的话也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到站不是秋枫市，而是X城。
我和顾泠两人提着行李箱，哈欠连天地走出火车里，女孩显然还是没睡醒的状态，坐在行李箱上摇头晃脑的。
“啊，我要继续睡觉啊……”
“刚刚要不是我叫醒你你就睡过头了知道吗，到时候你人生地不熟的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下车看你怎么办。”
我无奈地说道。这家伙真是有些睡得过于安稳了，自己定的一连串闹钟都没叫醒她，要不是我强行把她拽起来的话难说真的下不来车了。
“诶~无所谓啊，程安你是不会抛弃我的……”
顾泠眼睛闭着，半睡半醒地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无意识的状态说出的，但就算是她还处在梦游状态时说的话，我的脸此时也逐渐红了起来。
“是是是，抓紧走吧姑奶奶，X城这么冷的风都没把你吹清醒，我看也没必要带你去吃这里的特色早点了。”
“早点！？”
听到早点两个字，顾泠瞬间瞪大了双眼，从行李箱上蹦下来原地满血复活。
“嗯，是啊，这里的鳝鱼辣汤和羊肉煎包可是一绝，去晚的话可能就吃不到了，你是想先回家补个觉还是先去吃早饭呢？”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先去吃吃吃啦！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好吧，快走快走！”
顾泠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扯了扯我的衣服，我看着揪着衣角的那只小手笑了笑。
上一秒还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下一秒就打了鸡血似的，这丫头……果然有着吃货属性么。
“好吧好吧。”我苦笑了一下。“好在我给老妈说的下车时间是在上午八点多，要不然还真没办法清静地去吃早饭呢，那个家伙肯定会从刚出火车站就无比热情地招待你。”
“嘿嘿，季阿姨疼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是啊，真不知道我妈怎么这么喜欢你，跟她的亲女儿似的。诶，干脆我收你做妹妹吧。”
“去死！我才不给你做妹妹。”
“唔，那姐姐也行？”
“才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顾泠好像对这个话题十分抵触似的，撅着嘴巴气鼓鼓地看着我，我只好尴尬地笑笑。“好吧。”
走出火车站，大早上五点多依然有出租车等着接客，我们随便上了一辆车，开始往X城的市中心去。
X城虽然在本省里面发展的挺好的，但相比起富裕的秋枫市还是差了许多，这一点从城市一些重要主干道的宽度和质量就能感受出来。秋枫市不少路都是双向八车道，并且繁杂的高架桥也有不少穿插在高楼大厦之间，行驶在路上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现代化。
但X城就有些落后了，就算是中心大道也只有可怜的双向四车道，并且道路也是坑坑洼洼，到处都在修路。市政不知道天天在干什么，这样修了挖，挖了再修这种事经常出现。
坐在颠簸的车里真是容易让人变得烦躁，不过顾泠却看起来心情很好，从上了车开始就噙着微笑看着外面的风景。
嘛，可能这就是在生动展现网上对于旅游这件事的解读吧。所谓旅游，就是从自己呆烦的地方去到别人呆烦的地方罢了。我虽无感，但对于顾泠来说X城是挺新鲜的。啊……其实自己当初去到秋枫市的时候也是如此。
出租车在市中心停下，自从来到X城之后，顾泠便一直乖巧地走在我身后，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还是需要跟着我的，不然我可不保证她会不会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捉不住。
天空此时泛起了鱼肚白，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开始有老年人出门晨练了，我们穿过几条小巷子，最终来到了一家老旧的早餐店前。
门口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锅正在煮着辣汤，旁边一张大铁盘上正在滋滋地煎着包子，汤的鲜味和油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在冬天的清晨感受到温暖。
“这就是我们这里最正宗的特色早餐店了，我初中时一周要来吃三四次，怎么样不错吧。”
我骄傲地说着，顾泠咽了下口水，然后疯狂点点头。
“快点进去吧，这个味道实在受不了。”
“嗯。”
我点点头，在顾泠身后进到店里。说起来我也有半年没在这里吃过了，如今再闻到这些香味依旧馋得不行。
店里人不是很多，多是一些中老年人在这吃的，所以推着行李箱进入的我们十分扎眼。
“哟，小伙子你得有老长时间没来这了吧，今天怎么突然来吃了？”
讲话的是站在收银台前的一位老爷爷，也是这里的老板，因为自己初中经常来这吃，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起来，所以我对于他来说算是个面熟的老顾客。
“啊哈哈……去外地上学了所以这段时间没能光顾。”
“哈哈哈，我说怎么提着个行李箱呢，去外地上学真好啊，还能拐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回来，那一会儿我得多送你们两个茶叶蛋了。”
“额……谢谢爷爷。”
这臭老头子说话真是讨厌，不过看在免费的茶叶蛋上我还是当作刚才的话没听到算了。
顾泠倒也没在意什么，女孩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菜单。
“羊肉煎包先来一两，我还要吃这个锅贴饺，蟹黄汤包也上一笼，辣汤里面再加五块钱的鸡丝和鳝鱼……”
“你是吃早点还是吃满汉全席啊？况且蟹黄汤包很贵的诶，你是真要把我吃穷啊。”
一笼八十八的蟹黄包子，放在以前别说吃了，我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顾泠此时却跟点小菜似的……我有种这几天钱包都要大出血的感觉。
“有什么关系嘛，早饭就是要吃得好一点这样一整天才有精神，要是季姨在的话肯定毫不犹豫地点上的。”
“你错了，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妈，她会直接把你拉到五星大酒店用膳，而不是在这种街边小店里了。”
“也行，那我们就去五星酒店吧。”
顾泠说着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去，我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哎姑奶奶，算了算了，今天随便吃，来到X城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女孩这才露出虎牙笑了起来，将刚才说的东西全部点了一遍。
付完款，我捏着变瘪一些的钱包欲哭无泪，不过一会儿等见到老妈他们应该就会轻松许多，再怎么说这几天的消费他们也会承担许多的吧。
因为都是提前就备好的，所以基本上没有等待的时间我们的餐就上来了。刚才还做好了吃不完打包的觉悟，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也没必要了吧，没过几分钟，顾泠就将自己点的东西全部装进了腹中。
酒足饭饱之后，离与老妈约定的八点钟还有一个小时，吃饭时的谈话间顾泠知道了这里离我的初中不远，所以提议想去转转，于是我们把行李寄存在早餐店之后走在了大街上。
“我们又进不去，况且现在已经放寒假了，学生也不上课，你要去我学校看什么啊？”
我问道。而且我对这个学校也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天天巴不得早点逃离，所以现在其实是自己不太愿意过去罢了。
“我想去留个纪念嘛。”
“纪念？什么纪念？”
学校有啥好纪念的……
“哎呀，你就当带我来了一个旅游景点吧，你初中时期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我想听听。”
顾泠背着手朝我问道，我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大门，撇了撇嘴巴。
“有意思的事情还真没有，但是吓人的事情挺多的，你想听吗？”
“你说我就听。”
有些意外，我侧过头去，顾泠正绕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是对这些事情很好奇。我原地纠结了起来，因为说那些东西可能会吓到她，毕竟都不是些正能量的事情。不过倒也不是我难以启齿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省略一些细节当做饭后茶余的故事对她来讲应该也没问题。
“那我讲了哈。”
“嗯哼。”
女孩点点头，我叹了一口气，指向了学校对面的小卖部。
“我初中是很乱的，今天是寒假里，所以你没能看到。平时的话小卖部门口会有很多人聚集在那，大部分是社会上的，也有一些是之前这所学校里的学生，辍学之后就跟着他们混社会。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抽烟、喝酒、纹身，总之一看就是那种想要赶紧远离的人。”
“是不良吗？”
“唔，用不良形容都算抬举他们了，他们应该属于地痞流氓小混混那一类。”
“没有概念……”顾泠撅着嘴巴摇了摇脑袋。
“放在古代的话就是那种只会烧杀奸淫的匪徒。”
“哦哦哦，这下懂了，然后呢？”
“然后啊……”我望向远处的小卖部，无奈地叹起气来。“一到放学的时候他们就会聚集在那里，借着收保护费的无耻理由来勒索学生们的钱。如果不给的话下次出学校就会被各种找茬，然后逃不掉一顿挨揍。”
“这么吓人？！”
看着女孩表情逐渐崩裂震惊的样子，我苦笑地点头。
“是啊，而且大部分都是未成年人，下手不知道轻重，把人打得很厉害的。后来有许多人害怕被打，于是只好选择加入到那些人里，那些所谓的群体变得越来越大，慢慢的整个学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成了那个样子。”
“那不就是黑社会嘛……”
“唔，也算是吧，总之我们学校一直以来名声都不怎么好就是因为这个，简直是太乱了。”
顾泠献给我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咬紧下唇，望着我的学校沉思着。
“所以你所想的不良样子和我见过的那些真正不良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不算什么的。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让你去学他们哈。”
“切，我也是有原则的好吧，就算成为不良也不会是那样的。”
“那就好。”
站在校外的栅栏墙边，我望着里面空无一人的操场微笑了下，顾泠也学着我的样子，透过间隙看向里面、
“我只是在想，程安你有没有经历过被不良霸凌的事情呢？因为啊，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都是在有意躲着我吧，我想你应该比较害怕不良他们吧。”
“是啊，不由分说被抢走零花钱，反抗还会挨打，正常人谁不怕他们啊，所以老实讲刚见面的时候我很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就算长得很可爱很漂亮也不想。”
顾泠转过头，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在生气与害羞之间来回变换，最后还是抽了下秀气的小鼻子。
“哼，看在你最后一句话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多谢大姐头。”
我讪讪地笑笑，可能是看我样子实在有些贱，刚才还说原谅我的顾泠轻轻往我腰上掐了一下。
“所以呢，你怎么没被霸凌啊，按说你这样的应该很容易被混混盯上吧。”
怎么感觉这家伙挺希望我挨揍啊……
“也不是没经历过啦，初一的时候我也是被勒索过保护费的诶，而且自己班上也有很多欺软怕硬的人，我平时又不怎么说话，所以也有些人经常欺负我的，但因为都是同班同学，倒也不算太过分，也就是把不想做的值日丢给我做或者让我去跑腿买点东西什么的，不过最后也会收获一点报酬，勉强来说我在班上过得基本还是挺安稳的。”
“这还不算过分吗？我听着就为你感到生气诶，程安你还真是窝囊。”
顾泠举着拳头怒气冲冲地说着，虽然是为了我好，但最后那句话大可放在心底嘀咕。
苦笑一下，我继续回忆起以前的事情：“不过有一次倒是比较倒霉了，那天我做完值日准备回家，因为天气实在有些热，我就想去门口小卖部买瓶冷饮再回家，结果碰到一帮子正准备去打群架的人，这些人正围堵放学的学生索要钱财去购买器具。”
“不出意外的话你也被堵住了吧。”
“嗯，也不算意外，这基本上可以算是意料之中会发生的事情。”
“后来呢？你是挨揍了还是交钱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当然是用钱解决啦，虽然听起来是有点没出息，但这种做法也不算傻啊。”
“是很没出息。”
顾泠撇着嘴巴吐槽道，但紧接着用有些同情的眼光看向我。
“不过当时的零用钱比较少，爸妈也就给我一天十块，我连水都没喝上全部交给他们之后那帮坏蛋竟然嫌少，还是把我拉到巷子里踹了一顿才肯罢休。”
“啊？！可恶，这帮人真的无法无天了诶，警察也管不了他们吗？”
“嗯是，因为都是未成年人所以警察拿他们也没办法。”
朝我投过来的同情眼光更甚了些，顾泠神情有些奇怪，紧接着女孩一个转身抱住了我的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搞得有些纳闷，想了半天才觉得顾泠可能是心疼我的表现，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没关系啦，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枫城一中应该八百年都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
顾泠没有回复我，而是就这么紧紧环抱住我的腰，将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下，掩盖住脸上的表情。沉默了几分钟后，顾泠才松开我，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说道：
“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
我笑着安慰道，心底此时对女孩说出的这句话冒出了些许异样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在想细细品味的时候却又消散得一干二净，所以我也没有继续往下多想什么，继续对着顾泠讲接下来的事情。
“不过之后的发展就比较有意思了，没过几天我又被围在了学校门口，但这次不是挨揍哈，而是上次那个带头打我的人竟然主动给我道歉了，另外不仅将上次抢走的钱还给了我，还多给了我五十块钱。”
“这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而且从那以后我出学校就再也没摊上这类事情，在学校里面也是挺安稳的，可能是他们良心发现了，看我不爱说话又实在普通不忍心继续欺负我了吧，果然不爱社交还是有好处的，哈哈哈。”
我笑了起来，不过说实在的，在这种学校三年初中能平稳度过的还真是有些困难啊。
看了看顾泠，女孩总算是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然后捏着下巴走神起来。
“唔程安，当时你挨了打之后季阿姨和程叔他们知道吗？”
“当时灰头土脸地回家加上我在爸妈面前不太会撒谎，所以他们是知道的，就因为这个我爸还训斥我没有汉子的血性，可恶，当时人多势众，我也反抗不了啊，真是。”
在外面挨了打回家还要被老爸训，想到这事我就有些不爽。
听完我的回答，顾泠理解地笑了笑。
“哦，我知道了，嘻嘻。”
我不解地看着说出莫名其妙话语的女孩：“知道什么啊？”
“你猜咯。”
丢下这一句话，顾泠朝着我学校门口那放假却依旧正常营业的小卖部走去，我在原地挠了挠头，疑惑地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