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这种东西,一旦被扭曲便很容易越来越畸形。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对于我来说,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我在现实里立足的基准点,换句话说,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只是用来衡量‘我还活着’这个理念的标准而已,也就是说我所做的一切并非出于本意,硬要说的话,我只不过是在遵循道序地进行着机械的活动而已。
所以,那些包裹在义务和责任里的比赛和奖项不过只是我例行的行为罢了,没有任何意义。又或者说,这些在我看来已经失去了挑战性的竞争不过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少爷,您今天下午还要参加一个比赛,还请您准备一下。”
手中捧着日程表的管家机械地将预定好的安排念给我听。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下午的比赛只是一个地区级的柔道比赛而已吧?这种低级的赛事就算赢了也没有什么意义,没必要在它上面浪费时间。”
我将手中的书放下面无表情地回复道。
让我参加各种比赛是为了提高许家的声誉,这种事情不用他们说我也很清楚。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有着明确目的性的比赛便有了衡量价值的标准。大的赛事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所以一定要参加,而那些小地区的赛事则更多的只是为所谓的‘获奖’记录凑个数据上的好看才会去参加的而已。
“但是……擅自改变行程的话会惹老爷生气的。”
管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为难。
呵,到头来还是因为害怕违逆那个老头子的命令么?这些人的心思实在太容易被人看穿了。
“是么,那就让他生气看看好了,反正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扔掉对自己有用的棋子。”
没有隐晦的话语,也不需要暧昧的隐喻,对方也是聪明之人,就算我将自己的想法赤裸裸地摊在对方面前,他也不会做出太大的反应。
“就算少爷你有所想法,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和老爷过不去吧?如果闹得太大最后受伤的也还会是少爷你。”
不愧是许家的管家,不,准确地说不愧是跟着了那个老爷子半生的助手,即便在我刻意为难的情况下也能用这种自然的口气将利害关系说的一清二楚。
“那就让我看看我能受多少伤吧。”
如果从目的性来说老头子的目标是培养我,从而让许家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利益收获,那就意味着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我这个达成目的的重要枢纽。换句话说,即便我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他又能奈我何呢?
与其说我会害怕他的惩罚,倒不如说我很期待他能把我扫地出门,让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即便老爷将怒气发在小姐身上,少爷您也无所谓吗?”
毫无感情的质问,但确确实实的戳到了我的意识。
“如果少爷只是想稍微任性一下的话我还是想奉劝少爷一句,如果为了一时的痛快而让其他人痛苦,是不是太过残酷了呢?”
是了,就是这种口气和态度。
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将卑劣的手段用在自己的亲人身上,这就是所谓的大家族,就是所谓的名门。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和你的妹妹都扔到外面去,让你们自生自灭!】
曾经违逆老爷子的我也被对方用同样的理由威胁着,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威胁更为直白,口气更为直接,对象也更为清楚。
因为这句话是老爷子对我说的。
那个被家族荣耀冲昏了头脑的老家伙大概已经将所谓的亲情伦理都给忘了吧?再怎么说,这个世界上能够用自己的亲生孙女来威胁亲生孙子的人也没有几个吧。
真是恶心呢,这个地方。
但是又不能逃跑。如果我逃跑了,那佳儿也会被家族抛弃,如果我流落街头还没事,若是佳儿被放弃了的话,以她的能力和涉世水平来说根本无法适应这个社会。
所以,不能逃跑,不能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有妥协。
“这个家族还真是恶心呢。”
我将手中的书合上,淡淡地说道。
“.…..”
站在我身旁的管家不置可否,只是稍稍将身子欠开,让我离开位置。
看着吧,迟早有一天,我会逃离这个鬼地方的,而且是带着佳儿一起逃离这里,然后让你们这些连灵魂也腐烂得无可救药的家伙们继续在这个笼子里玩自己的复仇游戏。
我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管家,随后站了起来,走出书房。
……
……
没有人是绝对的,性格也好,目的也罢,随着周遭事物的变化而发展不正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特点么?
所以,即便我真的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即便我的心里真的生出了怎样令人厌恶的东西,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你就是许翌晨吧?你真的很厉害,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你真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决赛的话,不会连弱肉强食这种东西都不懂吧?在我的眼里你们连陪练的程度都不如,更不用说让我对赢得比赛产生什么兴趣了。你认为和我相差了这么多水平的你,有立场对我提出这种邀请吗?】
今天下午的比赛里,我真的对那个女孩子说出这种话了。
并非刻意想让对方难堪,只是因为内心的某个扭曲点无法得到正常的舒缓而做出的反应,虽然这么说有些狡辩的意味,但我的话并非针对那个女孩。不过现在说这种话未免有些事后论事的意味了,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没有纠结的意义了。
“讨厌的感觉。”
我睁开眼,注视着面前木质的天花板。无规则的扭曲纹理在视线中纠缠起来,拼成一张张抽象的图案。
这就是我心中的图案吗?扭曲,变形,没有美感。
但即便再怎么令人难以接受,这也是我所看出的图案,即便想驳斥也没有足够的立场,就像我即便想逃离这里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和勇气。
“不如……干脆去死好了。”
嘴中淡然地说出了这句话,平静的语气让我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外射入硕大的房间,照亮了半个房间,同时也将房间里的结构照得一清二楚。
木质的书桌,占据了所有多余空间的书柜,以及那张方方正正的玻璃窗。这么一看的话,这里还真的挺像一个监狱呢。
不,不是挺像,这里本身就是监狱,各种意义上的。
不过……我真的做得到吗?去死什么的。
即使再怎么对自己的生命没有实感,但若是将死亡和现实划上勾,那么立场也会随之改变,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平淡地将死亡这个概念拿出来使用吗?
不知道,也难以摸索。连逃跑都做不到的我何来勇气说死亡呢?
“.…..”
大概是所想的事情太过灰暗和深邃,内心逐渐生出了一股烦躁。
刷拉。
我将被子掀开,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睡不着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堆成小山的书籍和洁白的墙面,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挂在房间里的挂钟里,时针已经指向了后半夜。
稍微走一走好了,如果是这个时间段的话是不会有人来管自己的。当然,这个假设是建立在那些家伙对我的约束没有过于警惕上的。
不过只要没有走出家门,也就不算违反家规了吧?况且我也不认为那些人会连自己生活的空间内部都布满摄像头。
监视什么的,只要框定在一个概念里就好。
得出结论后的我穿上了衣服,然后走出了房间。
即便是在没有任何灯光照明的走廊里,银色的月光仍然将空旷的走廊照得很清楚,空寂的院子里,深绿色的梨花树微微摇曳,白色的落花在月光的照射下焕发出别样的色彩。
如果不是一时兴起,恐怕我都还不知道即便是在夜晚,也是可以看到这么多不同的景色的吧?
“哒哒……”
空旷的走廊里只传出了我细微的脚步声。对于这种年代久远的木质宅院来说,空旷的空间是能将多余的声音分散的,所以这种程度的脚步声完全不用顾忌。
“所以……老爷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个声音是……管家?
我循声看去,发现传出声音的是还在亮着灯的客厅。
压低脚步,我走近了客厅,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随着距离的拉近逐渐清晰了起来。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许家的继承人只有一个,而且许家不需要没用的废物。”
是老头子的声音。
“但是……就这样擅自决定的话,少爷知道了会生气的。最近少爷的情绪波动很大,如果不加重视的话……”
第一次听到口气如此凝重的管家。
“他的情绪不用管!作为许家的继承人,如果连这点心性都没有怎么行呢?!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允许别人再动摇!明天就把佳儿给送到分家去寄养。”
哈?把佳儿送到哪里?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我的脑子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但是猛烈的不安感还是本能地涌了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站在客厅外,一时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