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别的什么声音,是“爆炸”的声音——就和轰炸机投下的炸弹引爆后的声音一模一样,只是这声音比那还要洪亮很多很多,随之而来的,还有将地面都掀起一层的炙热气浪。
“哇啊!!!”
顿时,瓦砾崩解,飞沙走石,眼前的“天使”被巨大的压力压倒在地面,纵使它无意中也算替我挡下了大部分的冲击波,我也被那股气压给卷飞到了空中,然后又摔在了地面上。
……好烫……这气浪,是灼热的……
我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是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火焰”的气息。
随后,我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让我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东西————
在地平线的那一端,一架巨大的火焰十字架笔直地矗立在遥远的天际。上通天空,下接大地。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那火焰组成的十字架燃烧着,爆鸣着,如太阳一样焕发着橘红色的光芒———也是在这时候,我才回想起来,“阳光”应该是多么温暖,多么令人感动的事物……
然而,那道火焰组成的十字架只是存留了片刻。
火焰从十字架的中心开始消散,然后,只见一颗红色的彗星从中闪过,向着我面前的“天使”席卷而来————
“轰轰轰轰轰——————!!!”
“天使”直接被那赤红的彗星砸中。滚烫的火星包裹着极为夸张的冲击力,将其撞飞到了至少百米开外。
“咕嗷嗷嗷嗷嗷啊!!”
那“天使”发出了惊慌的惨叫,硕大的身体在地上摩擦,翻滚,摧毁了这一条路上的建筑,缓冲很久才停了下来,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
“………”
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则是刚才从火十字里飞袭而来的“红色彗星”。他的落地,将它所在的位置砸出了一个陨石坑一样的洼地,炽热的火焰将破碎的瓦砾燃成漆黑的废墟焦土,而它则从可怖的火焰里慢慢挺直了身板———
焦黑的男性躯体,浑身上下每一寸的肌肉组织都被赤色的火焰灼烧着,但却没有溃散。身高比刚才的“天使”还要至少高出一个头,体型也更加健硕,紧紧捏住的双拳仿佛握住了自己所有的愤怒,看起来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凌乱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肩膀,上面也同样有熊熊的火焰燃烧着。面孔上的火势最为猛烈,几乎让人看不清它的五官,只能从火焰的闪烁腾跃中侥幸有那么一瞬间能够目睹它的容貌: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肌肉,有的只有一副骇人的骷髅,但是在左眼的眼窝里,居然可以看到一只充满了狂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天使”
。
然后,最让震惊的,是它的头顶,也有着一枚滚滚燃烧着的“圆环”。
“吼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震耳欲聋的怒吼,划破了这被苍白的光晕染的天空,震颤了这片被恐惧所侵蚀的大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伴随着它一声狂躁的大吼,它紧绷起全身的肌肉,像一列火车一样,迈着令地面颤抖的沉重脚步,朝着身长利刃的“天使”飞奔而去———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
利刃的“天使”用手臂的刀刃朝着像自己猛冲而来的,燃烧火焰的“天使”砍去,但它却一个俯冲,躲开刀刃的同时将利刃的“天使”狠狠地扑倒在了地面。
一拳,两拳………那浑身燃烧着火焰的“天使”像是陷入了疯狂一样,一边怒吼着,一边将拳头重重地砸在利刃“天使”的身上,每每利刃“天使”想要挥动武器反击,就会被它有力的双手按住手臂,然后更加坚硬的膝盖就砸到了它的脸上………
虽然这名新出现的“天使”外形比利刃天使更接近人类,但它的战斗方式却十分狂野,缠斗不久的时间里,利刃天使那层本来就不是很厚重的外甲已经被燃烧的天使破坏一半了。
“喀啦啦啦啦啦啦……”
因为攻势太过猛烈,利刃天使只能被动地防御,这也导致它用来防御的利刃也变得破损不堪,几乎已经没办法用来攻击了。
但是,看样子,利刃天使并没有很慌张———
“砰!!!!!!!”
突然,它的脸白光一闪,一道和刚才梅璃小姐所释放的一模一样的眩光从中迸射了出来,像激光刀一般把火焰天使已经举到了半空的手臂给削砍了下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
火焰天使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它捂住自己断肢的伤口,从利刃天使的身上翻到在地。
利刃天使没有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它赶忙从地上爬起,掌握住了攻击的主动权,对着倒在地上的火焰天使拳打脚踢,这次,轮到火焰天使陷入了被动,在疾如骤雨的攻势下,它不得不连滚带爬地拉远距离,最后竟来到了我的身边。
“……”
它面向我,深红色的眼珠注视片刻,便朝我伸出了仅剩的那一只手———
“!?”
我自然很惶恐,不知道它要对我做什么。但我现在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只能任它宰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并没有伤害我,而是顺手将倒在我旁边的迪沃克和梅璃小姐跟我一起轻轻握在了手心。我本以为它焦黑的皮肤会滚烫异常,但在它的手心里,我只感觉到了温暖。
随后,它五指扣合,手指和掌心便形成了一道漆黑封闭的空间,之后我很快就感受到了巨大的震动,听到了脚步飞奔的声音。
……它难道是要带着我们一起逃跑吗?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名火焰天使对我们没有恶意,它似乎是来保护我们的。
“噗嚓!!!”
当然,事情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的。
我只听到一声肌肉被撕裂切断的声音,随后便是天旋地转,我们,不如说这只包含着我们的手,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困在掌心里动弹不得,眼前一片漆黑,唯一可以让我得知外界发生什么的,只有耳畔传来的惨叫声。
……但是,那惨叫声,跟我在手掌外听到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音色……
与之前雄浑的怒吼声完全不同,现在响彻在我耳畔的,是少女所发出的痛苦尖叫声。
而且,明显这声音不是从手掌外面传来的,相比起来,倒更像是音源就在手掌内,不,在我的脑海内……
“好痛!好痛啊!!不要……我不要再战斗了,救救我!!!”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我同时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和火焰天使的咆哮声。它们所表现出的感**彩完全是相悖的,少女恐惧着战斗,而天使却向往着战斗。
……不,天使怎样都无所谓……只是那个少女的声音………
……不是我听错了吧,为什么会那么像米希尔?
“求,求求你了,把身体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呲!!!
外面传来了刀刃刺穿肉体的声音,于此同时,少女的惨叫再一次刺痛我的鼓膜。而这一次,也让我更加确信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少女就是米希尔。
不可能有其他可能的……这两周的时间里和我说话最多的就是米希尔,其他谁的声音我都有可能认错,唯独她的不会………
“明明……明明把嘉瑶他们救下来逃走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继续……呃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米希尔!!是,是你吗?!!”
咚!!咣!!!!
手掌外面,发出了什么东西轰然倒地的声音。
然后………
“咔嚓!!————”
咚!咚……咚……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哗啦啦啦啦啦……
像是什么东西被砍飞出去,又砸在地面上滚动几圈的声音,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喷溅了出来,如雨点般洒落………
“米希尔?”
没有回应。就连惨叫声也停止了。
一片死寂。
而我跪坐在这渐渐失温手掌心里,感觉脊梁都被抽出来了一样。
“米希尔!!!!!”
我不知道我突然哪里来的力气,只是感觉浑身的肌肉,骨架突然都被蒸发了,我不再有疲劳的概念,不再有疼痛的概念,也不再有虚弱的概念………我冲破了这硕大手指的包围,笔直地站了起来。
然后,映入我眼帘的,是火焰天使跪在地上,了无首级的尸体。
身体上的火焰已经几乎消失殆尽,只剩下零星的火光躲在肌肉的纤维里苟延残喘,与之替代的,将身体染成红色的,是从腔内喷洒而出的血液。
绝望。
这是我内心唯一仅剩的东西。
我眼中的并不只有那具残破的尸体,还有不断闪回的,诺雅的20多次死相。
我一次都没有救下她,一次都没。但我本以为,那只是在原来的世界我所被降下的诅咒。
但现在,我明白了———这一切的结果,纯粹是因为我的无能,我的懦弱,我的坐以待毙,我的自我欺骗。这就是卑劣的我应得的结果。
…………
我干涩的眼球僵硬地转动,与利刃天使的“视线”交错:
“你都做了什么啊………”
它似乎能听到我的声音,朝我伸出的手掌也凝滞在了半空。
“为什么……要夺走别人仅剩的一点点幸福……”
迪沃克,梅璃小姐,米希尔……她们全部倒下了。但尽管如此,我还并不是无事可做。
黑色的湖泊———我的视野里,似乎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湖泊。那湖泊的形状,和我从原来世界第一次死亡时所投入的湖泊完全一致,只是,现在它的颜色变成了足以吞噬所有“光芒”
的黑色。
然后,湖泊上,升腾起了黑色的雾———那雾将我的身体轻盈地包裹,呼吸却变得无比沉重。
黑色的迷雾缓缓汇聚,汇聚成了一只纤细的手,递到了我的面前。
———如果你想好了的话,就请握住我的手吧。
……只是这次,请嘉瑶你,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
请你,凭自己的意志……与我“共鸣”。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就好像一直在我梦里出现的那个人一样,不具形体,不辨其行,但是,我就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
我并不是无事可做。
现在的我,还有一个选择,只剩下一个选择。
………复仇。
———毫不犹豫地,我紧紧握住了那只手。